段辰坐立难安,他能清楚地听到,每一次呼气时,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 凌景逸抬着他的脚,另一只手抚了上来,掌心是与之不同的火热。 施了劲,一下又一下地按压。 段辰并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疼痛,相反却有无数只蚂蚁啃噬般的酥痒,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段辰只觉自己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突然,撕拉声响,凌景逸手中多了一条洁净的白布,从段辰的方向看去。凌景逸身前心口处的衣物少了半截,剩下轻薄的丝质一层。 段辰的腿强硬地控在凌景逸手中,整个人正正坐着,眼睛只得朝前看去,凌景逸生得高大,屈膝半蹲着,只能见到他乌黑的发顶,随着按压的动作,微微摇动。 段辰低垂下脑袋,眼眸顺着凌景逸分明的面庞轮廓一路往下,不自觉地落在了白透的轻纱衣物上,滑亮顺薄,隐隐泛着幽光。 即使从中撕去了大半,那边上也无任何的卷翘线头,不仔细瞧并不能发现其中的怪异。 段辰盯着看了好久,愣神间,见凌景逸身子侧动了一下。 蓦地,朦胧中段辰看见微微隆起的薄肌,他立时避开眼来,飞快到他听见自己的头发“刷”的一声,打到衣领。 突然的睁动,扯到了伤口,段辰低声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周遭无人,夜里又静,几乎可以说除了他们之外,再无任何响动,一片叶子的吹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遏抑过的吃痛,稳稳地掉入了凌景逸耳中。 他手上均匀的揉按顿了顿,随即,拉起布条,扯平开来,一圈又一圈地裹紧,直至最后在正中央处,打了一个大大的结。 段辰微微摇动小腿,蓬松张开的布条,在左右来回,足踝处的拂动一如轻飘于高空的柳絮。 凌景逸缓缓站起身来,段辰只觉头顶的压迫感在逐渐加重,直至片刻后,耸哒的眼帘前抽去了黑暗大片。 段辰并没有因此感到丝毫的懈弛,相反他的心底莫名来由的,一阵慌乱。 凌景逸要去哪里。 怎么一句话也不讲。 脚步迈出去三下,段辰差点就要从石头上蹬起身来,正时凌景逸丢下一句话。 “里面太黑了,我出去找点柴火。” 听及此话,段辰眼睛快速眨了眨,双手扶握石沿,又重新坐下,视线却是凝注凌景逸渐渐消失于黑夜中的背影。 叹出一口气,段辰摆了摆脚,方才自下而上的灼痛消去大半,踝处已舒缓太多。 就在这时手臂上细小的刺痛钻了上来。 段辰只觉得自己,越发娇气了。 从前这样的伤,他都是硬抗过去,不喊半点疼,那还见得到什么药膏,更何况还有这… 这系得十分好看的布结。 一晃一晃,活脱脱扑棱着硕大翅膀的蝴蝶。 段辰忍不住弯起嘴角,眸光里白色的倒影微微闪动。 看够了,段辰伸直腿,后跟搁在地上,一面不住摆动,一面开始打量起这座洞穴来。 洞内阴凉,甚至可以说有点冷,壁间爬上了许多青苔。 再往深处漆黑无比,滴溅的水声从里传出,拍在段辰耳边,依旧格外响。段辰呆了片刻,随后收回向里探寻的目光,放眼身旁。 在不远处有黑乎乎的一堆,周边剩有烧掉半个的木枝,应是上次停驻此地之人留下的。 山中密林,杳无人烟。 这些频频出现的人与事,似乎一张扑天而来的巨网,笼罩在他们身旁。
第32章 段辰暗自思索,良久,他听到外边的树叶细碎着窸窣作响。顿时,目光一沉,四下张望,寻找就近的躲避之处。 白色洁净出露于满眼的昏暗中,最先引得人注意,见是那熟悉的身影,段辰背上一松,垮垮地再度坐了下来。 凌景逸捧着大捆木柴,远远地从外走来,哗啦一下,全都倾倒在地上,乱做了一团。 挑挑拣拣,几下摆放后,凌景逸将所有木枝尖头朝上立住,平地之上堆出来了一座小山峰。 随后,他伸手在腰际摸索了一会,从方才拿出药罐的小袋里,找出来一圆柱似的物件。 拔开顶上的盖子,轻轻吹出一口气,呼啦响动声过,火苗凭空冒出头来,随即愈加猛烈,在半空中放肆地抖动。 洞穴中唯有这一点明亮的光,红晕映在凌景逸的面庞上,逐渐柔和了刚经历过血海杀伐的肃峻眉宇。 光带着投向岩壁上的阴影,快速蹿动。高挺的鼻梁之上,是淡淡扑开的睫毛,与平静如古泉般的眼眸合在一起,有着恰到好处的舒服。 握着火折子的手掌指节分明,深入到木堆之下,没过一会,就点燃起暖烘烘的火来。 段辰不由得好奇,凌景逸那挂在腰上的鼓鼓小袋子,从里面还能掏出什么稀奇的玩意来。 凌景逸直接套上盖子,火点瞬间熄灭,烈焰在瞳孔中猛烈跳动,他一边警惕着木堆燃起的火焰,一边背过手来,火折子从他手中掉落,滑入了布袋里。 两人相对而坐,火焰噼里啪啦,不时溅出星星点点,迸到段辰的靴子上,烫出来小小的乌焦一点。段辰见状急忙提过,对齐整放在脚后,回过身来的瞬间,黑色小罐从天飞过,正正落在段辰双手之间,瓶身圆溜溜地窝在腿上。 捏起瓶头,段辰眼睛转溜着上下打量,陶制的瓶器漆黑,通体无任何花纹,摸上去更是光滑无比,沉沉的,还略带着凉意。 视线移到瓶子底部,段辰用手轻轻划过,似乎刻着东西,低头一看,隐约中段辰分辨出“凌”字。 微微晃了晃瓶身,在内流淌着的液体,似乎在缓慢的移动。 “自己把药上了。”凌景逸淡淡出声道。 段辰看向自己手臂上那道干涸的疤痕,皮肉跟随收缩的掌心,带着那暗红的结痂,僵硬地扯动一下。 他抿紧嘴巴,斜倒药罐,浓重的草药气直冲鼻腔,长嗅过后,并不算难闻。 黏糊糊的黑色液体摊开来大片,不知是不是因为破裂见血的缘故,一股钻心的刺痛立时出现,麻痹了整只手臂。 薄汗细细渗出,从额顶滚到了下巴尖,原本略带苍白的面色,因强忍痛意而微微发红。 一只大掌出现在视野里,还未等段辰做出反应,已伸手夺去了药罐,段辰抬眸去看他。 凌景逸面色凝重,无比认真地握起段辰的手腕,在些微距离的隔空处,像是给珍贵的画像上色一般,歪倒出涓涓的药膏,慢慢敷在伤口上。 暖流沿着凌景逸握着的手腕,一路直直上升,刺痛缓解了不少。段辰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渐渐平缓。 光照之下,凌景逸手背上溅染到的红血,变得清晰起来。风干过后留下的印迹,用力擦拭不掉,若有若无的腥味与草药混在在一起,萦绕周围。 凌景逸从容淡定,上药这件事他仿佛重复过无数次一般,熟悉无比。 突然段辰回想起,在凌景逸身旁时,多是帮着他忙前忙后,打点一些琐事。经此一役,段辰才发觉自己做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个看似清贵的大少爷,其实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段辰从未经历过的,并且无法想象的。 不知过了多久,凌景逸开口道: “这次回去之后,你就走吧。” 段辰猛得抬起头来,眼睛瞪大,目光里尽是错愕,他张了张嘴巴,想了片刻,随后颤抖着开口道: “是因为方才,我询问你的事情吗?” 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蜻蜓点水般的掠过他的心间,他以为..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凌景逸顿了顿,喉头微不可察地上下移动,他马上没有回答,而是在还未流露出失控之前,转过身来,背对段辰。 火焰在跃动,映照在壁上的影子,犹如深渊巨口在吞噬着一切。 段辰听到凌景逸吸了一口气,随后平和地说道:“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话音刚落,段辰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虽是坐着,却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片刻之间,凌景逸心底出现过无数可能,段辰冲着他破口大骂,直呼他为小人,不要脸的断袖。 亦或是一气之下的夺路而出,与他恩断义绝,自此不复相见。 半响,凌景逸都没有听到段辰的回应,他凝重在一起的眼眸,微微的松开,摇摆不定中犹豫着侧过身来。 初入凌府时,段辰面庞带着健康的麦色,数月待于室内,不见烈阳的日子多了,渐渐转为了白皙细润的色泽。 凌景逸承认段辰愈加清秀了,一眼望去让人感到亲切,眉眼间随着年月的增长,开始稍带上了儿郎的俊朗。 此刻,这张脸皱在了一起,眼尾和嘴角夸张地垂落下来,眼眶中蓄满了晶晶的泪水,为了不让自己泄出丝毫的泣声,他紧咬着哆嗦的嘴唇。 直到再也盛不住,只微微一眨眼皮,在抖动中“啪嗒”“啪嗒”的,豆大如雨点的泪水,一连串滚落下来。 凌景逸整个人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原先泛着撕裂疼痛的心绪,立时烟消云散,看着段辰无声的哭泣,惊讶心疼之余,竟然升出了点点庆幸。 段辰见凌景逸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样子,再也控制不住地呜声堕下泪来。 洞穴封闭,那极力压抑过的哭声,伴随着回音传来,段辰一面哭,一面想。 这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即使想要强行忍住,那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线一般,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缓下来,段辰抹了抹自己的脸,思考了一会,故作镇定道: “因为..因为我不会武功,会拖累你,是吗?” 段辰放声大哭之后,立时就稳住了,只是说话的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凌景逸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 在凌景逸张口之前,段辰抢先说道:“如果现在开始学呢。” 从前段辰就未接触过任何武功,更何况他现在已成年,对于讲究自小修基的功力来讲,他早已来不及。 其实,段辰也知道,只是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除去幼时慈善堂的日子外,凌府是他待过的,为数不多的惬意地方。 对于凌景逸的拒绝,段辰低落过后,最先想到的,是往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还带着对自己前途未卜的感叹。 毕竟离开了凌府,不单单只是没有凌景逸那么简单,他无处可去,最后他又会回到过去居无定所,漂泊无依的生活之中。他不想这样。 凌景逸先是错愕了一下,过得片刻,他皱蹙起平直的剑眉,向前走了几步。 段辰已恢复过来,面色平和,若不是未干的泪痕,挂在那里,旁人看不出方才他切切实实痛哭过。 乍然,轻悄的脚步声踏过干脆的枝叶,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极轻地落入两人耳中。
64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