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黑衣龙袍,气度雍容华贵,眉宇间隐有一种不威自怒的冷冽,那是天生的帝王之气。 那种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霸气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淡漠的目光缓缓地扫视过承平宫前的所有人。 他甚至没有开口,就已然折服了这里几乎所有的人。 这是久居最上位,方能锤炼出的气度,而他正是这天下最高位之上的共主,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比他还要更尊贵的人。 全场一片死寂。 连呼吸都被压抑着,不敢大喘半声。 这位陛下素来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二十多年来,这个朝堂之上,就没有真正摸透他心思的人。面对这位陛下,没有人敢松懈分毫。 海公公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陛下驾到!” 于是所有聚集到承平宫前的人都毫不犹豫地行了礼,除了维持着淡淡笑意站着的国师姜乙微微点了点头,两位王爷、裴家几人与几位天逍行躬身礼,其余之人全都齐刷刷地弯膝跪了下来。 天子面前不容半点犹豫,否则就是死罪一条。 “恭迎陛下!” “恭迎父皇!” 齐刷刷的大礼行了一片。 而在承平宫内,却还有一人面色冷淡地端着酒杯,似乎对此视若无睹。 他不但没有出来迎接,更没有行礼,只安安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静静地端着酒杯喝酒。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绝不是一个无礼之人。 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径直走下了马车,其他人匍匐着为他让开了一道走进宫内的路,陛下不说“平身”,他们自然没有起身的道理。 承华帝淡淡地望向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赵宥,既没有责备,也没有欢迎,只是很平淡地开口:“你长高了。” 太平淡了,仿佛赵宥不是离家了三年,而是离家了三个时辰。 赵宥也面色平平,丝毫没有要动作意思:“难为您还看出来了。” 这话是回得一点都不客气。 众人听得一身冷汗。 这位殿下竟然是在对陛下冷嘲热讽吗? 这还了得?! 众人冷汗淋漓,承华帝倒是丝毫没有怪罪赵宥的意思,只是兀自缓缓走向他,眸色中一片稀疏平常之色:“既然回来了,应该没有再走的准备吧。” “暂时没有。”赵宥盯了一会酒杯,似是沉吟一下认真思考,然后道。 “这三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 赵宥的语气里真是半点恭敬都没有,听得在场的人心惊肉跳,他们这位陛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没想到这位殿下更是个厉害人物。 “哈哈……”赵殊忽而笑了,笑得颇真情实感,眼中的欣赏与欣慰不似作假,“行,回来就好。” 他深深地望了赵宥一眼,那眼中的意思,只有他们二人可知。 他回首,微微扬了扬手:“你们也别跪着了,平身吧。” 等到皇帝降谕平身后,那跪着的一大片人才缓缓起身,才终于敢正大光明地把目光落在那万众瞩目的二人身上。 琅琊王赵宥。 即使出走了三年,他依然是承华帝最喜爱的那个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有了这样的认知。 他们望向那一道冷淡英俊的身影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深。 在宫门口,等到皇帝终于发话了,端庄优雅的皇后韩氏才缓缓现身,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皇帝身侧。 皇帝与皇后缓缓地落座到属于他们的最高位上。 赵殊对一侧的海公公微微摆了摆手。 那面目慈祥的公公心领神会,开口道: “开宴!”
第83章 开宴 帝后二人坐在承平宫最上首的位置,其下左右两边是分别坐着三位王爷,再往下去便是国师、左右丞相,再而下,就要轮到四大宗。 宋珩之抬眼望向上座的赵宥,在这一刻、在这一座大殿内,看向赵宥的目光有很多,他是今晚毋庸置疑的主角,所以宋珩之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赵宥注意到。 但他却失策了。 在抬眼的那一瞬间,他与赵宥的目光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交汇。 宋珩之的目光在一瞬间有一种被抓包的僵滞,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眼花,因为他好像看到赵宥在对他笑。 但事实上他的确并没有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因为赵宥确实是笑了,在与宋珩之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里。 全场真正注意到这两人之间小动作的有三个人。 一个是坐在宋珩之身侧的阮秋水,他干脆眼不见为净,不大想在这个场合给自己添堵。 另一个则是坐在最高位上的承华帝赵殊。 他本只是打算看一眼赵宥,却不曾想在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叛逆儿子身上看到了这样陌生而罕见的柔情。 他看得出来,赵宥那个笑意,是真正出自内心的笑。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顺着赵宥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到了一脸冷漠的阮秋水,和一个面容清冷精致的少年。 在看清那个少年的容貌时他很难得地愣了一瞬。 他是九五至尊皇帝陛下,是九州天下的共主,他什么人物没有见过。 九州各地的世家大族不在话下,即使是远在江湖中不知道哪个神仙角落的一些隐士都曾是他的座上宾,他已经见过太多的人。 能入他眼的很少。 第一眼,这个少年面容精致俊美,气质卓然不群,尤其一双眼睛,清澈地出尘,灵气逼人。 第二眼,他坐在阮秋水身侧,那必是来自满庭芳,而且,眉眼间,竟然有几分像一位故人…… 承华帝微微眯了一下眸。 但承华帝就是承华帝,他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在出神了一瞬之后,赵殊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一侧的皇后韩氏始终目光淡淡,也很轻地在宋珩之那个方向浅浅地略过一眼,便收了回来,随后很有目的性地落在了另一处方向。 那似乎是很缱绻温柔的目光,只是的确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另一边的青云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对桌上的山珍海味开始一轮新的攻势,其声势之狼狈看得萧宋头大:“咱能不能不像个饿死鬼?” 青城山掌教姜齐尘也有些挂不住面子,对青云道:“青云,你这个吃法叫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青城山平日苛待弟子伙食。” 青云放下筷子,努了努嘴道:“平时在山上那可吃不到肉,我这不得把本吃回来。” “瞧你那点出息。”萧宋摇了摇头。 邻桌,长宁王裴敬桓低声地问左丞相王柏青:“你教的?” 王柏青摇头:“除了他恐怕全九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敢这么大胆的。” 裴敬桓叹气,对一脸百无聊赖的裴修尧道:“阿尧,难怪你平日里欣赏赵宥,看来你们真是物以类聚。” 裴修尧冷不丁被自家父亲这么暗戳戳地吐槽,顿时火气上来了,阴阳怪气道:“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咯。” 长宁王妃孙思乔忙横起柳眉维护自家儿子道:“你怎么胳膊肘老往别家拐?” 长宁王忙正色道歉道:“错了错了。” 王柏青和辛若晴相视一笑,觉得好笑。 说出去别人可能不信,但传闻中威风凛凛的长宁王的确是个妻管严。 王柏青望着那高位上坐着的赵宥,微微敛下了眸色。 国师姜乙笑道:“看来左丞猜到了。” 王柏青微微摇了摇头:“阿宥这孩子,从前就很有自己的主见,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凭心而动,唉,本以为出去了三年会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变本加厉了。” 裴敬桓轻笑道:“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左丞?” 王柏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再度叹息一声。 姜乙微笑地看着几人,笑而不语。 齐王赵朗和昭王赵子昭邻桌而坐。 赵朗举着酒杯,轻叹了一声:“看来你这些年也是对老四痛下杀手啊。” 赵子昭半笑不笑地把话还了回去:“你不也是吗?” 赵朗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赵子昭笑:“怎么,你是后悔当时没能真的把他做掉?” 赵朗也跟着笑了:“是又不是。” 赵子昭幽幽地叹气:“是啊,如果他不是这么出类拔萃就好了。” “他从前是真的不在乎,可是既然他如今会回来,就说明他打算认真了。” “是啊。他认真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赵朗眸色深深,幽幽道。 酒过三巡,御膳房烹制的各式各色不重样的精美菜品被端上桌了一轮又一轮,只是比起这些精美的菜色,这宫宴上,似乎还有更加生动的颜色。 赵宥垂着眸,不时地将目光落在宋珩之身上,似是静静地在思忖什么。 此时场上的乐官奏完了最后一首乐曲,准备退场。而那悦耳的筝鸣却没有断了,反而是续上了更加悦耳的舞曲。 觥筹交错间的喧闹声都因这一曲乍然响起的仙乐而暂停,所有人纷纷地向着那舞曲之源望去—— 那是一位十足貌美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桃花,她穿着一身红衣,抱着典雅精致的瑶琴,出现在了承平宫的正中间。 但更显然的,她不是舞伎,此曲非歌舞,反而是传统的周之雅乐。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能反应过来,这是某家的高门贵女。 萧宋瞥了一眼那女子,手上端茶的动作顿了顿,眼中有几分惊讶之色。 青云小声地凑过来问道:“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萧宋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摇头道:“她是谁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青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萧宋双手把青云的脑袋转回来对着一桌菜:“赵宥的态度才重要。小孩子别问,快吃菜。” 赵宥在看到那一袭红衣时就微微蹙起眉了。 他微微抬眸向上看了一眼,他的父皇面色淡淡,很难判断出他的情绪,皇后则面带着她万年不变的浅笑,很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赵宥目光缓缓地放凉,看向场中女子的目光愈发古井无波,甚至在其中带了几分冷寂之意 这个女子他很眼生,所以是从前没见过的。而又能在千秋宴上献舞的,又必然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想必会是在场的某一世家的女儿。 一侧的王柏青与辛若晴的面色也变了变,他们自是能看出来这个女子背后的门道,这不是礼部安排的助兴之舞,反而,应当是冲着某位皇子而来的。 而齐王与昭王都已立了正妃…… 那便是只剩下了赵宥一个。 可是,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们身为赵宥的亲人,是知道赵宥与宋珩之的事情的,于是难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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