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能出那么一剑。”赵宥摇了摇头,这一句话倒是没有作假。 “所以嘛,咱们这就是缘分啊。”梅润月一手搭在了赵宥肩膀上,颇有分量地拍了拍,笑道,“你都叫我一声师娘了,我哪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 赵宥有些不解地转头,直直对上梅润月笑意盈盈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啊,我好歹也是个半步洪荒啊。” 梅润月笑了笑,目光灵动。 --- 半年后。 “师娘,你当真不愿去一趟大雍么。” 澜水河畔,赵宥随手甩了颗石子下去,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那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 他身侧立着面色如水的梅润月,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去。” 她拒绝地很干脆。 “不是吧……”赵宥懒洋洋地拉长了尾调,半开玩笑道,“我师父已经这么没魅力了?” 梅润月也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敲了一下赵宥的后脑勺:“小孩子懂个屁。” “唉,此言差异。”赵宥不满地发牢骚道,“你在使唤我做事的时候说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又来说我小孩子,您这算盘打得真响。” 梅润月抿着唇笑,拢了拢身上有些滑落的厚实外袍,视线遥遥地注视这远处两岸山间西下的斜阳,没有说话。 一晃半年已去,连南诏都已入了冬季。 年关在即。 “你要走了。”梅润月轻声道。 不是疑问,她的语气笃定。 赵宥的目光也落在那斜阳之上,轻轻点头道:“是。我要先回一趟琅琊,所以我才来问,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见见我师父。” 梅润月摇了摇头:“不必,我们早就说过这一生不会再见了。” 赵宥闻言顿了顿才开口:“可你还是以师娘自称,你还爱他。” 梅润月沉默了半晌,继而轻轻地一笑:“对啊,我在心里嫁给过他了,那我就是你师娘。” 赵宥皱了下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年少时出门历练,路过东海时遇到了他,我很自信地向他切磋,却败给了他的一剑。” 梅润月喃喃道,目光飘渺,似乎顺着眼前一江东流不息的江水汇入了那一道遥远的海洋,“于是我就胡搅蛮缠地留下了,想着要战胜他,却没想到先把自己的心赔进去了。” “……不过后来我还是选择了回南诏继承大巫之位,是我对不起他。” 这一段感情草草地收了场,一如他们的故事,结尾得仓促。 只是其中究竟有多少肝肠寸断和心酸苦楚,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萧萧的风吹过不算湍急的江水,掀起一点转瞬而逝的波澜,那些许的涟漪又很快地被江流吞噬,消失在流水之中。 “……就没想重新来过吗?”赵宥忽而出声, 梅润月蹲下身捡了颗石子,在手上慢慢悠悠地抛了几下,再猛地向前掷去,在江面上激起一阵阵的水花。 “……错过就是错过。” “相忘于江湖,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发丝沐浴在落日余晖下,在寒风中翩跹起舞。 她沉寂地注视着江水东流,一如在过往几十年岁月里的每一日那样,雷打不动。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早已被困在了西南的层峦叠嶂之中,注定不会与这江水一道汇入东海。 她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 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 …… …… 远处蓦然传来阵阵马蹄轰鸣之声,铁蹄凿破山石的“哒哒”声在这几乎无人际的山涧里分外骇人。 赵宥与梅润月同时抬头,只见一队持弩抽刀的骑兵现出在了地平线之际。 白马、黑甲、重盾、长剑。 在江湖上有这么一号队伍,被传说为暗卫精锐中的精锐。 琅琊飞字营。 为首的黑衣骑兵下马引绳对赵宥深深一拜。 “少爷。”
第62章 满庭芳 江南道,东川,满庭芳。 日月湖畔的高楼上,一袭黑衣的少年手执长剑而立。 他手中利刃出鞘,剑势汹涌。一剑挥下之时,浩荡的剑气席卷起一阵长风,呼啸起日月湖的千层浪。他再度轻跃而起,回手一挽,将满潮的水花一剑压下,留下一片翩跹的黑色衣角与风平浪静的一池秋水。 美人,秋水,长天。 秋水长眠于剑侧,天光照耀着剑光,千年日月湖之胜景也难抵这一场剑舞的绝世之美。 风月无边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位面容绝美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片冷冷清清的静谧。 他静静地收起长剑,遥遥望了一眼西方的遥远天际,便转身走进那座同样冷清的高楼的阴影里。 一晃五月已过,温暖湿润的江南道也已吹起了凛凛的西北风。 坐在日月湖畔凉亭中一位粉妆素裹的紫衣女子望着消失在高楼入口的清瘦少年,轻轻叹气:“小珩之这是在逼自己啊……” 她身侧则坐着一位灰色长袍的中年人,他的目光也落在那高楼的尽头,神情却不似女子那么担忧。 “我说师哥,你真的挺狠心啊。”紫衣女子开口道,“就真要孩子独自入那龙潭虎穴么?” 女子一双盈盈的桃花眸中水光微闪,她分明没有施什么粉黛,却美得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如春风吹拂。 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份罕见的素雅之美在她身上浑然天成。 “他的天命如此,与其想方设法逃避不如做好准备迎接。”一身灰袍的燕九并不理会女子的折煞,淡淡道,“你也不必那么溺爱他,陈月。” “啧……” 那气质素雅的美人闻言,不满地抿了抿唇角,眉眼间流露的嗔怪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江湖美人榜,东川满庭芳有一位如镜花水月般低调神秘的绝世美人,名叫陈月。 陈月的成名是在是因为一副画,由当时九州闻名的国手驸马嵇山夜所作。画上的陈月身着一袭素雅紫衣,在日月湖畔的中秋月下踏着剑舞一般绝美又锋利的镜花水月步,伴着阮秋水的琴声翩翩起舞。 一池秋水与一轮月色竟然都在这一袭紫衣的翩跹之下失了颜色。 那一晚,几乎整个东川城的人都为这一曲绝世的镜花水月舞而驻了足,仰头望。 至今都有数不清的人捶胸顿足着后悔生不逢时,错过了那名动天下的一舞。 宋珩之的轻功步法正是师承这位独步天下的美人,满庭芳的长老之一,陈月夫人。 “我这不是溺爱。”陈月美目盈盈眯起,略显不满道,“小珩之回来的第一天就入了剑阁闭关,上一回出来便入了地一……你给他上强度了吧?” 燕九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他从前根骨不佳,身体局限一直阻挠了修炼,这一趟回来却似脱胎换骨……”陈月微微眯眼,试探道,“莫不是真的在外找到了什么机遇?” “根骨是一方面。”燕九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望向剑阁的目光很平静,“他的心境也变了。” “他从前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握剑,这一趟出门历练,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握剑的理由。” 而这心境,才是满庭芳剑道的关键。 陈月闻言顿了顿,眼神中渗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啧。”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在燕九冷峻又平淡的侧颜之上,“所以二十年前满庭芳没出一个驸马……如今真的反赔了个王妃?” 燕九一向寡淡的眼神瞬间透出些许警示之意,缓缓地又沉重的落在陈月面上。 陈月耸了耸肩:“当我没说。” --- 剑阁之内。 宋珩之握着手中的玉佩,静静地立在窗边,望着日月湖,有些出神。 赵宥在临行时给了他这个玉佩。 酆都狼狈初遇时他就是从赵宥的腰带中糊里糊涂摸出来了这枚玉佩,才开始了后续一整段虚情假意与真心实意交织的孽缘。 他知道赵宥留下自己是图谋不轨。 他也分明冲着同样的目的鬼使神差般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可他们最终都还是把自己玩进去了,现在天各一方,却又割舍不下。 回到满庭芳入了剑阁准备闭关修炼时,宋珩之明显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燕九也带着几分惊讶地肯定他的根骨之损在修复。 除了赵宥临别时给他喂下去的那一丸丹药,宋珩之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原因使他的天生根骨损失能够有所恢复。 燕九猜测那是青城山的镇山之宝,老天师亲手提炼的一丸丹药。不出意外,应当是萧宋给赵宥的,或许这也是萧宋下山远赴南诏的原因,青城山在向赵宥表态。 赵宥那登峰造极的一剑,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但宋珩之也能看出赵宥的勉强——他的身体一定出过什么问题,否则断然不会在平时看不出半点武道之境,又在危机时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般地使出绝杀一击。 这一丸是赵宥自己的救命丹药。 却被赵宥送了自己。 宋珩之握着玉佩的手不断收紧,眼中尽然不是滋味。 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是谁帮助了谁或是谁亏欠了谁的关系,自己最终也不是因为他是四皇子是琅琊王而去接近他。 只因为他是赵宥。 风流不羁的登徒子也好,城府极深的琅琊王也罢,对于宋珩之而言,他只是赵宥,是那个会在夜里抱着他入眠的赵宥,那个偶尔也会流露脆弱的赵宥。 “……” 宋珩之垂眸望着日月湖一片平静的湖面,眼底深深浅浅地氤氲着几分五味陈杂的情绪。 他寥寥地抬眼,入目是陪伴他生长十几年的秋水长天。 而如今他却是映着满目的江南冬景,越过了万水千山去思念一个才堪堪认识了几个月的人,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州沃土,在繁华迷人眼的皇城脚下。 盛京。 从前只觉得这个地名遥远,却没想到思念要比地名更加遥远。 但是很快就能再相见了。 宋珩之握紧了玉佩,望向一侧摆放着的九霄剑。 千秋之宴,中州盛京。 惊才绝艳的将不止是重返盛京的琅琊王赵宥。 宋珩之之名会伴随着满庭芳一起名扬天下。 那时他们之间将没有亏欠,他只要并肩。
第63章 琅琊故人 齐州,琅琊城。 当一驾并不惹眼的马车缓缓驶入琅琊城地望王氏府邸之时,琅琊城内并无异常之事发生,似乎一切都与往日里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 只是当琅琊王氏的老管家带着些疑惑,迎着那仅剩的一缕斜阳来门可罗雀的门口接客,当他看清那张英俊的面孔时,一阵恍如隔世一般的震动席卷了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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