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站在一旁,暗暗琢磨着宗主此次前来的目的,心里有些紧张。 他被招募进教里算起来有五年了,做的就是替教里经商的行当。 两年多前,教里出事时,对他这样的边缘人物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只是一年多前,宗主派人叫他过去,让他到这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镇子开铺子。 具体经营什么,做多大的规模,带几个人,都由他自己定。 他便来这开了这家“兴隆宝铺”。 后来他才知道,之所以指定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宗主在这附近发现了左护法的踪迹,但一时间还不好动手,便安排他带人在这里做个据点,收集信息和提供资金。 教众虽常在这落脚,宗主本人却是第一次来。 也许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掌柜的不免忐忑,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宗主,等着对方发话。 陈霜宁垂着眼皮,薄唇动了动,用他那种怪异沙哑的嗓音说:“给我拿支玉镯。” “啊?”掌柜的没反应过来。 陈霜宁回忆着那个叫唐花的哥儿手腕上的镯子的样子,补充道:“不要看起来太贵的,要朴实一点。” 掌柜的挠了挠头,说:“宗主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拿。” 过了一阵,有伙计用托盘端来足足六七个各种样式的镯子。 陈霜宁垂眸翻看了一阵,拿起其中一个,问道:“这个多少钱?” 掌柜犹豫着道:“这支镯子水种不大好,还有裂,只值一两银子。” 陈霜宁犹豫了一阵,说:“太贵了。” “啊?”掌柜的和伙计两互相看了看,一脸茫然。 陈霜宁有些不耐烦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问:“还有吗?” 掌柜的想说,这已经是店里最差的镯子了,但他不敢说,于是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这伙计很机灵,连忙道:“我马上下楼去取。” 又过了一阵,伙计拿了一只镯子回来了。 陈霜宁拿着这镯子在眼前看了看,问:“这是店里的?” 掌柜的看着那伙计,伙计满脸尴尬道:“是从外面地摊买的。” 陈霜宁满意地将之收了起来,掌柜的和伙计面面相觑,弄不明白宗主的想法。 陈霜宁起身准备走了,出门前他看了眼恭敬跟在自己身后的掌柜的,问:“身上有铜板吗?” 掌柜的忙拿出钱袋子,里面却都是碎银,他连忙把一边的伙计叫过来。 伙计一脸懵地拿出来一把铜板来,陈霜宁看了看,说:“太多了。” 他从对方手里拿了二十来个铜板,想了想,又数了十多个,说:“我还年轻,理应赚的多些。” 然后,在对方一脸懵的状态下,从怀里拿出来个钱袋子,扔到了拿伙计的怀里,说:“赔给你。” 伙计常年做生意,刚落到手里,就估摸着里面足足得有八两银子,顿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而那边,陈霜宁已经大步出门,离开了。 …… 回家时,莲旦正在做晚饭,锅里熬的稀溜溜的玉米面粥,蒸了白面和玉米面两掺的馒头。 陈霜宁进了屋,莲旦忙起身问:“银钱都还回去了?” 陈霜宁点头。 莲旦又问:“怎么去了这许久,天都快黑了。” 陈霜宁说:“下山以后,我去镇上找了活做,这是今天日结的工钱。” 说着,他把那几十枚铜板拿了出来。 莲旦又高兴又不忍地看着他,说:“做什么活,累不累?” 陈霜宁摇头,说:“帮个富户做了一天账目,不累。” 莲旦眼睛里亮晶晶的,又是那种有些崇拜的眼神,他小声感叹着:“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陈霜宁在他身后,看他高兴地把那些铜板收进了布袋里,藏进了柜子底下。 他手指动了动,想把怀里的镯子拿出来,但到底是作罢。 挨了一次说,陈霜宁得了教训。 今天要是把镯子拿出来,难免要再挨一次说。
第17章 人情往来 莲旦把钱藏好后,想了想,又伸手进去,点出来十个铜板塞给陈霜宁,嘱咐道:“给你放身上留着零用,在外面做工难免有个人情往来,该花钱时别舍不得花,不够再跟我说。” 陈霜宁“嗯”了一声,把这几个铜板贴身收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霜宁就出门了。 出了院门后,他回身朝门口望着自己的瘦弱的哥儿看了一眼,看到对方朝自己这边挥了挥手,才大步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今天他并没在妙云镇上停留,而是与暗中等待着的柳叔齐等人会和,用轻功沿着灵匀山山脉一路往西追击,奔出去足足五六十里路,在另一处镇子附近的山上,截住了一个脑袋上头发已经长到耳边的假和尚,对方却什么都不肯说。 “他是圆镜最信任的属下,当日圆镜偷溜时,只带走了这人。圆镜把他留在这里探听消息,他要给圆镜传消息,一定知道怎么联系对方。”柳叔齐道。 陈霜宁垂着眼皮,看着这假和尚,衣摆在风中微微飘动。 那假和尚被押跪在地上,神情怨毒,双目赤红地冲他“呸”了一声,骂道:“你背叛教主,不得好死!” 陈霜宁神情毫无波动,倒是柳叔齐回骂道:“你恶事做尽,助纣为虐,要死也是你先死!” 那假和尚瞪大了眼睛,还待要张口回骂,陈霜宁脚步一动,他倏地戒备地闭上了嘴,眼睛里极力掩藏着畏惧之色。 沙哑怪异的嗓音缓缓道:“圆镜在哪?” 假和尚额头青筋暴露,却仍闭口不语。 陈霜宁没再开口,在他转身离去的同时,那假和尚的脑袋就瞬间从肩膀头上滑落了下去,血喷涌上去时,那颗头的脸上还保留着震惊恐惧的神情。 眼看着陈霜宁杀完人便径自走了,柳叔齐抿了抿唇角,对旁边人淡淡道:“他身上被圆镜下了毒控制,继续问也是浪费工夫,收拾一下,埋了吧。” 此时,走出去一段距离的人却又停住了脚步,柳叔齐连忙几个跳跃赶了过去。 陈霜宁看了他一眼,问:“身上有铜板吗?” 柳叔齐一愣,从身上好不容易找出来十多个铜板来,都双手递了上去。 陈霜宁似乎不太满意,但仍然将那些铜板拿了,然后倏忽间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 柳叔齐虽然疑惑,但并不敢问。 他和其他几人料理好了尸体,收拾好各处的痕迹,这才沿着山林间的隐秘处离开。 走了约莫有一炷香工夫,柳叔齐突然脚步一顿,戒备地朝不远处的树林间隙间看去,在看清来人后,神情倏地放松,又很快紧绷起来。 他和旁边几个教众都低下头去,向来人深深躬身。 去而复返的陈霜宁衣角翻飞,几乎无声地落在他们面前,然后,将手里一包东西,塞给了柳叔齐,脚尖轻点,又瞬间消失了。 柳叔齐和其他既然面面相觑,一起看向他手里的油纸包。 是热的。 柳叔齐纳闷地打开那纸包,发现里面是热腾腾的几个玉米面馒头。 他们都不明白宗主的意思,但既然在手里了,总不能浪费。 柳叔齐一脸懵地给同样一脸懵的众人分享了馒头。 这些馒头做的暄软,一捏只有小一团。 他们本来不觉得太饿,吃完了以后……好像更饿了。 晚饭前,陈霜宁回到了家,把怀里的十几个铜板拿出来交给了莲旦。 “今天的雇主给钱不多。”莲旦没问,他便解释道。 莲旦笑道:“村里出去做日结工的,也不是天天都能找到活做,能不空跑一趟就很好了。” 把这些钱藏进柜子里之前,莲旦问道:“身上零花还够吗,用不用再给你一些?” 陈霜宁说:“够了” 他买的是包子铺最便宜的馒头,做完今天的“人情往来”,还剩了五个铜板,足够明天继续“人情往来”了。 …… 小旦的百天没像别人家那样办宴,陈老太太日日昏睡,醒的时候少,陈家亲戚又都豺狼一般,能不招惹是最好。 莲旦的爹娘更是连他生孩子都没来看一眼,更别说来给过百天了。 他娘家只有莲叶托人捎带了一双小虎头鞋和一顶虎头帽子。 唐花过来送了个彩绳编的很精致繁复的长命缕绳结,戴到孩子手腕上很好看,一看就是花了工夫的。 隔壁吴大娘则给送来几个鸡蛋,说再过一月,小旦就该能吃一点蛋羹了。 莲旦早就挑闲暇时,给孩子做了一身百家布的小衣裳。 这百日宴虽没办,但这一天也热热闹闹的,不算太亏待孩子。 晚上家里没外人以后,陈霜宁站在床边看了正手划脚蹬不停,嘴里还时不时吐泡泡的小旦,过一阵后,莲旦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在了小旦的枕头边上。 莲旦站在旁边看着,陈霜宁说:“这书你替小旦保管,等他大一些识字了,再给他看。” 莲旦“嗯”了一声,珍惜地将那本书捧了起来,和家里的铜钱都藏在了一起。 陈霜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捧起那本书时的神情,等他藏好书以后,问道:“你读过书吗?” 莲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窘迫的红,他摇了摇头,咬了咬唇,小声回道:“我不识字。” 陈霜宁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像什么都没注意到般,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莲旦垂着头,上了床哄孩子睡觉去了。 …… 夜里,莲旦给小旦换尿褯子时,发现窗边的人还在,并没像以往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只是陈霜宁的坐姿与常人不同,他双膝盘坐在椅子上,双手结印轻轻搭在膝上,双目如佛陀般轻闭,面容平静。 莲旦蹑手蹑脚把换下来的褯子放盆里泡上,回床上前,经过窗边,他不由自主停留在了那人面前,定定地盯着对方。 月光下,合上那双眸子的陈霜宁,与他睁开双目时差异很多,几乎不像同一个人了……更像个假人一样。 看了一阵,莲旦看见,陈霜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打扰到对方了,连忙转身,匆匆忙忙又回了床上。 …… 隔天,陈霜宁晚上回来时,不仅拿回来做日结工的工钱,还带回来了一套笔墨纸砚。 今天拿回来的铜板明显少了,莲旦知道他是买这些东西用了,但心里一点没有不开心,反倒在想,对方是个读书人,买书册本来就是应该。 直到晚上吃过饭,孩子睡下了,陈霜宁在窗边桌子上,把油灯灯芯挑亮了,把那几样笔墨纸砚都放好了,招手让他过去,莲旦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霜宁让他坐到桌边,问:“我教你认字,想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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