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栾秋无意跟苦炼门作对,李舒觉得他比往日顺眼许多。 浩意山庄若重组诛邪盟,他李舒近水楼台,便可探听消息;若是这差事被其他帮派揽了去,再想打入内部,难上加难。有这份考虑,李舒一改之前想法,开始热情撺掇。 他先说浩意山庄如今窘状,又说江湖人亲自上门,那是诚意拳拳,说明他们信任浩意山庄,浩意山庄虽然无毛凤凰不如鸡,但它仍是凤凰,只要登上高台振臂一呼,自然一呼百应。等浩意山庄有了声势,有了名气,有了往日风光,便能重振昔日声威。 曲洱以为他没听清今日自己说的往事,在桌下不停踩李舒的脚。 “曲洱,我说得对不对?”李舒反过来夹住曲洱筷子,“你爹死在苦炼门这等淫邪魔教手中,他也一定希望你能为他报仇雪恨,也想看到浩意山庄有万世辉煌,是不是?你娘亲担心你安危,但如今浩意山庄有我呀,我也可以保护你。” 曲洱喝完了粥,把剩下的鱼推到曲渺渺和卓不烦面前:“不行的,重组不了。” 李舒恨眼前这两个水火不侵的榆木脑袋,压着怒气笑问:“为何不行?” 曲洱言简意赅:“没钱。” 重组诛邪盟,买旗、做衣裳、买马,全都要组织者出钱。普通衣裳不行,江湖帮派各有各的规矩,有的愿意穿自家衣服,有的想借机做些光鲜外套,还有的要换马鞍,马鞍上绣“诛邪盟”标志,金银线错杂,价值不菲。还要刻玉质的印章,几大重要帮派一家一个,还得做木制、铁制令牌无数个,用来指挥各家伙伴,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除了这些,若是一同前往西域痛揍苦炼门,路费也得浩意山庄出。其他帮派自然会意思意思,但路上吃喝、歇脚,这等子花费是绝对不能少的。从封狐城出白雀关,过茫茫戈壁,一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关卡,买路钱、通关费、文书撰写批印,处处都是钱。 曲洱是山庄里管账的,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说到这些,忽然口若悬河。李舒听得愣住,筷子夹了一根菜,半天送不到嘴巴里。 栾秋静静看他,等他再度睁大了眼睛嚷嚷“好卑鄙!好卑鄙!”。他不懂李舒为何能有那么多灵活古怪的表情,但大概懂得什么能让李舒兴奋,什么能诱发李舒胡说八道的兴趣。他心里头有一分微小的、希望自己料中的期待。 但李舒却一把攥住栾秋衣袖:“好呀栾秋!不愧是你们正……正经江湖人!诛邪盟生意划算,可以做!” ---- 作者有话要说: 得知青松阁主人叫欧阳大歌,卓不烦若有所思。 他跟李舒说:李大哥,我、我也给、给你改个名、名字。 李舒:不行。 卓不烦:叫、叫李大舒…… 李舒:我就知道!不行!不行!!不行!!! --- 谢谢各位投雷和灌营养液的江湖侠客,请大家分吃李舒的专属水煮蛋。 (李舒:?!)
第5章 诛邪盟(2) “诛邪盟”这样的大行动,是敛财的好机会。 按李舒想法,浩意山庄召集人马之后,就要按人头收钱,一人哪怕十个铜板,浩浩荡荡上千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交钱做什么?交钱了,才能证明自己入了诛邪盟。只要入了诛邪盟,便有一纸证明:某某大侠,义气干云;等扫荡了苦炼门,又有一纸证明:某某巨侠,功盖千秋。 文书便是证据,证明这个江湖人曾参与过这样一桩大事,有过贡献,名气来得正大光明。 十个铜板,只得两张纸;若是纳二两银子,则有木制标牌;若是十两银子,那便铁制,系在腰上,叮铃咣啷;百两以上,则由浩意山庄门人亲手制作。 标牌样式各不相同,上面更可书写侠客名号、帮派宗旨,描金涂银,用上好绸带打着花儿系上,一亮出来,熠熠生辉:人人都知,这是诛邪盟里头掷地有声的人物。 栾秋:“……” 李舒被诛邪盟这个名头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完全不顾栾秋渐渐厌烦的目光,转头问:“渺渺,不烦,你认为江湖正道要做什么事?” 卓不烦茫然:“做、做好事。” “错!”李舒凛然,“是做大事,不管好坏对错,总之一定要把事情搞大,越大越好,越麻烦越好。” 两个孩子听得一愣一愣。 “为何那些帮派要上门找浩意山庄牵头搞诛邪盟?对大瑀江湖来说,诛邪盟就是大事。这么多人,亲的疏的,听过的没听过的,一同出门游玩……不是,铲除魔物,多么有气势!”李舒循循善诱,“那么多帮派一起做大事,即便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帮忙说话的人多,分担责任的也多,落到每一个帮派,错也显得不那么错了,对不对?” 卓不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曲渺渺没有被绕进去:“你是说,诛邪盟有可能是错事?” 李舒:“任何大事,都有可能是错事。可是人一旦多了,就肯定能把错的说成对的,好的说成坏的。” 曲洱终于来了兴趣,但没听出这跟“生意”有何关系。李舒解释,好事坏事,一要口口相传,二可以成书作证。剿灭了苦炼门这等人神共愤的魔教,人人都有功劳,都可以写成厚厚一本《诛魔事录》,跟《侠义事录》似的,分个十二三卷,卖上三五七年,这是一笔收入。而书中写谁、不写谁,写谁多、写谁少,都有大学问。 “噢……”曲洱听懂了,“交钱。” 他管账,对钱银最为敏感,竟也随着李舒思路去思考:“这诛邪盟前后都有商机,中间就更不必说,五十个铜板的衣裳,若是绣了诛邪盟的标记和文字,卖上三百文也不算贵。” “没错!集会商议时,有头有脸的为座上宾,中不溜丢那些,只要肯花一二两银子,也能混个板凳坐坐,亲耳听听咱们诛邪盟盟主栾秋训示……” 对上栾秋目光,李舒声音非但没有小,反而愈发响亮。 “总而言之,诛邪盟对浩意山庄来说,利大于弊。曲洱,我不是说你娘的嘱咐不对,她一定是对的,她要保护你们。可是想把浩意山庄维持下去,光靠养老母鸡、种老青菜可不行,现如今这样,若再不做些事情挽回名声,可就晚了。渺渺,你说,我去教训故衣铺的人,为什么自称是浩意山庄栾秋?” 这题曲渺渺会答:“为了把麻烦丢给二师……” “是为了让别人记住浩意山庄!”李舒火速自问自答。 曲渺渺恍然大悟:“……哦?这样吗?” 栾秋:“李舒,闭嘴。” 在栾秋利刃一般的目光里,李舒终于停口,咽下半个剩蛋。 “不必再说,诛邪盟不可能重组。”栾秋起身,“不要再听这人废话,满嘴胡言,看来是吃得太精神了。明日把鸡蛋留给不烦和渺渺,不许给他。”他冷漠说完,又和颜悦色,“不烦回家吧,夜深了。” 李舒:“那就明日再说。明日一定热闹。” 正如李舒所料,昨日有青松阁等人上门,今日果然又有这个楼那个帮的人拜访。栾秋心中烦躁不已,但为了维持面上和平,总要见一见。 李舒教开门的曲渺渺和卓不烦,客人进门时他俩先看来客双手。若是两手空空,便垂下眉毛,装作失落。 来人何等敏锐,很快陆续有人拎着东西上门,亲热地往曲渺渺和卓不烦手里塞。 等栾秋察觉不对,山庄门前已经堆满了礼物。 李舒拄着拐棍,身子佝偻,坐在门口台阶上咳嗽:“我……我就是想给俩孩子弄点儿好吃的。” 栾秋不允许曲氏兄妹碰这些东西,全都交给卓不烦,让他带回家去。各色礼物都堆在老马背上,李舒一脸羞愧:“都是我的错,我……我来送不烦回家吧。” 栾秋根本懒得理他,不断有江湖人提着礼物叩门拜访,他长叹一声,回了厅堂。曲洱和曲渺渺忙着招待客人,来的人多了,一些进了正厅,一些在梨树下坐着喝淡茶,排队与栾秋见面。 李舒和卓不烦牵着老马走了一段,他便把马上的一半东西交到卓不烦手里,自己爬上了马背。老马走得气喘吁吁,卓不烦圆眼睛看着李舒,李舒很坦然:“你李大哥伤口疼。” 等到了卓不烦的家,李舒与卓不烦爹娘打过招呼,再次骑上了马。卓不烦跑出来说:“我、我把这些东、东西卖掉,钱、钱都给渺、渺、渺渺,买、买肉吃。” 李舒随口:“钱没用,想娶渺渺,你得练好武功当大侠。” 卓不烦脸红成个烂番茄:“我、我、我没、没……” 李舒揉他头发一把,骑马跑了。 追缉令贴满了四郎镇,去哪儿都能看到那虎视眈眈的虬髯大汉。李舒挑着小路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出镇的土路。 他朝与浩意山庄相反的方向去。 下落不明的武器,是李舒心头一个结。 他学武路数奇诡,只要能拿在手里的,没有他不会用的,但最称手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一把精金打造的折扇,分量沉重,名“星流”,一是可缠在腰间的软剑,注入内力便绷直,纤薄锐利,名“炎蛇”。 在浩意山庄住得舒服,但想到之后的诸般计划,没有武器,实在很不方便。 他当日在江州城外被刺中,武器脱手,想来也应该是落在江州城之外。 但李舒万万没想到,大雨引致塌方,从四郎镇到江州城这条路,一半都被泥山覆盖。他此前借机问过曲洱,知道了兄妹俩找到自己的大概位置,那里也一样全是被日头晒干的泥浆,高树、低草,遍地枯黄。李舒看了一圈,心中大恼。 当日滚入山沟之后,他还往前跑了很久。夜极黑,他跌跌撞撞,因失血而渐渐失去力气,但仍有一分清醒:若是被旁人无意发现,他绝不能暴露身份。胸口被仇家刺的那一剑极深,但仇家从他口中问出了想要的讯息,下手轻了些许,算是给他一个活命机会。 他做过许多没人能做的事情,吃过常人吃不了的苦。月色里看见一截尖利木枝,李舒立刻把它折断。批命的人说得没错,他这一生都极痛,因此也更能忍痛。把木枝扎入还在流血的伤口,搅动、戳刺,李舒蜷缩在大石的阴影之中,几度昏厥又醒来。他破坏了剑伤的痕迹,把自己面目涂污,撕了衣裳堵住血口,爬着往安全的地方去。 到大瑀的苦炼门人不止他一个,有几个被仇家发现,但还有几个隐蔽在江州城内,等待与李舒会合。然而没等到李舒爬到约定好的会合之处,他便彻底晕倒。之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直到在浩意山庄栾秋的房间里醒来。 李舒胸前伤口忽然猛地痛起来,剧痛牵动胸前筋骨肌肉,令他直不起腰,咚地滚落马下。 明夜堂堂主章漠!——李舒揪住衣襟大口喘气,那一剑他此生都会牢牢记得,好狠、好准,说是留他一条命,却几乎刺穿胸膛。记仇不记恩,这种伤痛,他来日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在章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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