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上的所有状况,”在天璇面前站定,我道,“换玉衡——我是说之前那个‘玉衡’的方位。” 天璇一愣,明显意外。 我不知道他在意外什么,干脆补充:“就算有了我说的情况,你们也不要现在就上山。不说林中状况复杂,只说太平门教众,少说也是上百人。凭借你们几个,就算单独拎出来武艺高深,真陷到里面,还是不够一盘菜的。” 天璇眼皮动动,缓缓笑了,“玉衡——我也是说前一个——之前与我们说,你骗了他,说自己并非魔教要紧人物,只是掌门养的‘药人’。我们信了,没怎么为难他。可而今看,一个‘药人’,非但能够指挥魔教人物,还能在被带回之后来去自如。究竟是他骗了我们,还是你骗了他?” “这重要吗?”我说,“你们来了这儿,定也不是毫无凭仗。只是那份凭仗是多是少,够不够你们荡平太平门,都是未知。与其和我猜来猜去,不如大家开门见山。我要人,你们要死人,皆大欢喜。” 天璇:“……”表情愈发微妙。 我见了便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一定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但他们也不吃亏。在天璇开口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谢玉衡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剧本。 双方差不多平手,唯独被踢出局的是穆扬。但我只和他说会引七星上山,又没说以什么手段、在什么时候、引共计多少人上山,到底不算骗他。 哪像谢玉衡。我神色微沉。就知道骗我!
第34章 竹筒 大约是我的表情给天璇带去某些错误联想,他又思索片刻,没说答应与否,而是道:“若是前面那个玉衡哪里得罪了你,我先给你赔个不是。” 我“啧”了声,“这就不劳你再费心。” 天璇慢吞吞道:“他虽不再与我等一同行动,大伙儿从前的交情却是真的。替他考虑,实在算不得什么‘费心’。” 话很好听,可说得透彻些,天璇无非是想知道谢玉衡从我身上“得到”了什么。 也对。除了那些沉溺情爱话本的痴男怨女,怕是很难相信有人能在短短月余的相处中对旁人情根深种。我又已经在太守府留下的纸页里写明身份,如今宁愿出卖太平门众人,也要换回谢玉衡,定是因为有所图。 可事实上,我哪里有什么目的。魔教少主沈浮或许所谋甚远,没了记忆、只当自己是酒楼少东家的沈浮却只有一个谢玉衡。我在乎他,想要他安全,仅此而已。 暗暗叹一口气,我脸上露出笑,问天璇:“所以,咱们的交易是做不成了?” 天璇:“……” 我忽略掉他脸上的“你怎么不按剧本走”,随口道:“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一顿,“无妨,我可以重新找人去问。” 把话撂下,我转身便走。只是脚步迈出去了,心头却默数:“三,二——” “且慢!”按说只有我与天璇二人在的屋内,忽地响起第三道嗓音。我唇角暗勾,扭身去看,略显夸张地“呀”了声:“这不是天枢前辈吗,你竟也在?” 说着,神色又一点点沉下,仿若自言自语地开口:“你既然在,其他人应该也距离不远。看来天璇兄与我说的,确实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也罢,有些事,终究强求不得。” 说完这句,我还是要走,步子比此前更坚决。但天枢既能拦我一次,便能拦我第二次。他照旧没自己出手,而是微微抬起下巴。我余光一闪,身前已经多出来道影子,正是天玑。 短短时间,已有三名七星出现,将我包围其中。 我挑剔地想:“真不知道朝廷挑人的时候是什么标准。这些人的模样,哪怕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谢玉衡一根头发。” 天枢尚且能说一句身材高大、容色沉肃,天璇却是一张再平常不过的面孔,顶破天也只能让人夸一句“温和秀气”。至于天枢,更是混在人群中都要让人认不出来。 出挑的唯有谢玉衡。我遇到的,喜欢上的,也只会是谢玉衡。 “什么意思?”心中念头再多,明面上,我还是沉下表情,“你们莫是觉得,我孤身一人,便拿你们没办法了?” 这话讲出来,他们脸上还真多了几分警惕。就像是针对我找谢玉衡一事阴谋论了许多一样,看着独自出现、实际绝对打不过他们七人联手的我,眼前的三颗星也只是扯着嘴巴笑了笑,说:“怎会。” 天枢给天璇使了个颜色,后者又开始唱红脸,说:“我们只是担忧玉衡,”话音柔和,仿佛自己之前不曾对着其他人叫这个名字,“若你定要寻他,不如与我们一道行动。等到太平门之事了解,我们自会带你去见他。” 我听着,细细看他,意识到从天璇到天枢、天机,眼下都是认真的。 可见一招虚张声势,当真被我玩儿出了门道。我心头好笑,脸上却露出斟酌神色,听天璇继续开口,对我晓之以情:他们与谢玉衡虽非手足,却也情同兄弟,如何能放心要我独自寻他?如果我并无恶意,后头与他们一道走,情况不也没什么区别? 天玑则冷言冷语,说:“要我看,此人便是不安好心!天枢,还是教我——” 天枢呵他:“够了!”又转头看我,“你的真正身份,我们并不知晓。但若当真能助我等除去魔教祸患,定能算你一功。到时候,无论是与玉衡相见,还是有其他要求,我们都能酌情满足。不过,若你要伤害玉衡,我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嗯嗯。” 天璇、天玑、天枢:“……?” 我都有不耐烦了。他们念唱做打那么长一串儿,不正是要向我说明“见谢玉衡”是个有价值、需要用贵重情报交换的条件。如今我答应,他们怎么还满脸发愣? 我礼貌地问:“那,咱们现在能开始了吗?你们要先听掌门的状况,还是山上其他人的?” 天枢看我,沉默片刻,说:“可以,先来说说沈通。” 我眼睛眯起一点,再度笑了:“原来你们已有渠道。” 天枢不置可否。我也不在意,假装思索片刻,便道:“要说此人,便要先说他修炼的魔功……” …… …… 在我想来,七星与我该是心照不宣。 他们明知我的身份,却还想多从我这儿打探一遍消息。我明知他们的承诺都是假话,却还额外费一番口舌。 都是演戏,只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我把写在纸上的东西改去三成,说给三星去听。讲着讲着,还提出自己口渴劳累,想要坐下。 他们自然不会不答应。我又笑笑,端起茶壶倒了四杯水,随机将其中三杯推给他们。 三星目光短暂相对,天玑先抬手喝茶。我口中还在讲话,视线却完全落在他身上。这一看,给了我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天玑竟也在观察我。从我的袖子望到手腕,又去望一边的茶壶。原来我俩都在担心壶里被另一边下药,这…… 我喝了口茶,滋润自己说了太多话、隐隐冒烟的喉咙。天玑松一口气,也喝下一口。再之后,杯子上隐形的封印被解除,天枢、天璇也一一端起杯子。 我已经不在意这点。在纸上写过一遍的内容,如今讲来也没什么压力。更让我留意的,还是三星本身。 声声丝竹响动落入耳中,与之一起的还有各种笑声、吟诗声。与这些动静比较,我们的屋子显得尤其安静。在我停顿、闭上嘴巴的时候,屋中近乎分辨不出任何响动。以三星的武艺,他们自能把控自己的呼吸。 我胡乱想:“余下四个人,或许不是全部藏在附近,却也总有一两个正在待命。拢共四到五人,凑到一块儿,旁人就算原先没那心思,也不得不多想几分了。” 琢磨的同时,我又给他们倒了遍茶水。手收回来的时候,还揉了揉耳朵。 并非不舒服,只是从方才开始,便总觉得里头木木的,像是有东西在最深处堵着。 “……暂且就是这些。”不知不觉,我就把那天出现在议事堂的所有人都讲解了一遍。整个过程中,三星的表情都颇为凝重。我知道,他们待会儿定要疯狂交流,想弄清楚到底该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纸页上的内容。 但在我面前,他们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又开始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前头的作为到眼下依然能起到效果。想了想,干脆问:“不若我先出去,你们且议论些时候?” 天枢皱眉,天玑、天璇脸上也露出不赞同。我耸耸肩,和他们挑明:“你们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平白给你们送信吗?”言下之意,既然“找谢玉衡”的目的还没达成,我就不会走。 这算是一个理由。三人被说服,但天璇仍然站起来,和我讲:“我与你一同出去。” 我有意说:“我可是要去茅房的。” 天璇:“……我与你一同去。” 我抽气,“你也忒不君子!一点儿都不像玉衡。”他们都这样叫他,那我也要叫。 天璇没应这话,而是望着我,重复:“我与你一同去。” 我叹气:“好吧,那就这样。” 虽然有些尴尬,但我俩还是同进同出了一回。在我哼哼唧唧地解腰时,天璇犹豫了一下,跟着解开腰带。 我“嗤”地笑了声,要他之前喝那么多茶水呢。 具体过程按下不表。总之,我俩很快又从茅厕离开,站在院子里无聊地看月亮。 没看一会儿,我说:“我要找家客栈睡觉,你还跟着我吗?” 天璇皱眉,点头。 我说:“你不会还要找他们通风报信一回吧?——直接让跟在旁边的小兄弟去得了。” 天璇的表情微妙起来,似是沉吟片刻,到底对着某个方向的阴影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开阳——也是“新的开阳”——当真一直跟着我们。动作极轻,半点儿声息都没有。 眼下他走了,我也一起走。天璇跟着我,看我找客栈、开房间。把银子推给掌柜的时候,我记起什么,很认真地说:“我是一个人住,这人不与我一道。” 天璇眼皮明显跳了跳,自己拿出银两。又犹豫了下,说:“两间房。” 我:“啧。”七个人,住两间,这出差补助不太够啊。 他明显不知道我在“啧”什么,莫名地朝我看了一眼。我则一点都不关注他,拿了掌柜推来的牌子,便开始上楼。 找到地方,麻溜儿地开门、关门,把天璇丢在外头。 “有什么事,”我对着门外的影子道,“明日再说。今天我已经很累了。” 外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天璇一动不动。 我也没有任何声音,就这么站着,像是融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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