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来看,这段也是假的,但这不妨碍我警惕他俩。 而在护法之后,则是一些我完全对不上号,却也在太平门中有些话语权的“长老”。再往后呢,有几个年纪轻轻,正因我的遭遇大喜过望的同龄人。 心头对他们的身份有了预估,我立刻阴森森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尽力在眼神里塞下“你们胆敢趁我不在对父亲胡说八道试图替代我的位置就不要怕了我的报复”“我还没死呢你们就算计到我人头上了,那不得让你们先死以便为我扫清障碍”等等威胁之语。大约是从前留下的积威仍在,还真有人在我视线当中缓缓转过头,脸色也有些发白。 我:“……” 好吧,再重复一遍。现在你就是魔头,还是尽力在沈通手底下活命的魔头。 现场状况观察完,我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一点儿窥探沈通神色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沈通,明显是从我的话里找到了“重点”,开始询问奸人谢玉衡都对我做了什么。我对此早有预计,将王霸虎等人知道的那部分稍稍扭曲,朝他汇报:“此人显然心怀不善。明知我已经失忆,话中却依然总要提起‘从前’,怕是想从孩儿这儿打听太平门状况!” 沈通高深莫测,回我一句:“嗯。” 我又在他听不到的角落骂了一句畜生,这才继续娓娓道来,说自己因祸得福,什么都不记得,反倒让奸贼无计可施。对方想要放下我吧,舍不得前面的付出。继续养着我吧,好处是得不到,反倒让我套出些他的状况。 “孩儿驽钝。”我惭愧地给沈通说,“不能趁此良机,打探更多。” 沈通的语调却有些变了,“浮儿,你都从那人口中知道了什么?” 我听着,眉毛抖了一下,语调却一点没变,说:“那个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贼人与旁人是同出一师门,我从他们的口音、口味上判断,他们应该是北方人。师承不明,却人人都有不俗的本事。贼人本身是用剑,他师兄妹里,却还有人专攻医学。” 紧张吗?紧张。 退缩吗?那也得魔教徒们给我退的机会。眼下来看,显然没有。 我硬着头皮开始瞎编。从“同出一师门”往后其他事都是随口道来。但这“随口”也很讲究技巧,里面或许有地方模糊不清,却绝对不能前后矛盾。最后还要补充,说自己掌握的信息不够,很难判断这些话是真是假。好在当初另有一名俘虏被留在太平山,如果能将从他那儿得来的消息与我带回来的情报相互比对、得出最正确的那些部分。 用更简单的语言描述,我此刻在做的事很普通,就是甩锅。 真能对上,那是我运气极佳,上天庇佑。实在对不上,那也是谢玉衡狡猾,怪不到我。 虽然魔教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但总比没有道理强。 滔滔不绝良久,我明显发觉,从沈通到那两个护法,思绪都在因我的话而动。 在我“猜测”谢玉衡可能是某地之人后,壮护法眼睛都亮了。他右边,瘦护法扯起嘴巴笑了笑,本来就阴恻恻的面孔显得更加阴森。 如果沈通这会儿再抬手拿鞭子,我还能猜他们这幅表现是因为我讲得内容太离谱。但沈通只在不断要我“继续”,偶尔才询问一些细节,问完了又沉吟、与左右两边的人交换眼神。把这些看在眼里,我心头忽然有了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他们信了! 不光信了,还开始认真分析,试图找出谢玉衡一群人的藏身之处。取回神弓,继续大业。 我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快、更猛烈。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极大胆的念头,或许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尽快回到太平山,好从早前被俘虏的那人口中得到有关谢玉衡的线索,然后把他找出来?……理想很好,现实却早早走了分叉线。不出意外的话,在场众人知道的恐怕还没我知道的多!这还是在谢玉衡始终隐瞒我、对我没有一句实话的前提下。 再换个说法,在“魔教少主沈浮”离开的月余时光里,太平山上的审讯工作始终没有更大进展。门人们对此无可奈何,这时候,我闯了上来,给他们带来全新视角。 这可真是太好……个鬼了! 我大脑疯狂转动,用最快速度把前面说出的“实话”过了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说出什么能暴露谢玉衡身份的东西——毕竟我对此也是真的一头雾水——总算稍稍放心,但还是露出忐忑模样,再度强调,自己只负责转述,不负责分析。当然,那个俘虏的话一样重要。 话说到这儿,那个被捉住的倒霉蛋的去向自然该浮出水面。原先以为答案至多不过某个负责审讯的人下手太重,俘虏又受了伤,一时承受不住便气绝身亡。没想到,听了我的话,沈通冷笑一声,“他跑了。” 我愣住。 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任命为行动主力,带着太平门人气势汹汹下山,半道跑路,找官府出兵救出所有被困百姓的光明未来。
第26章 神仙丸 演戏这种事,只要上手了,经验就会飞速增长。 有前期和太平门人们的练习在,眼下我心头振奋不错,脸上却是十足忧虑,说:“这——!怎会如此,我听手下人说,那人当初被抓住的时候已经伤重濒死啊。” 说着,还以不太满意的目光朝沈通旁边的两个人看了一眼。 这些小表情下来,我自己是心头乱跳,觉得自己在崖顶蹦迪,随时有掉下去的风险。沈通却与我一个态度,唇角笑意愈是血腥残暴,道:“连个人都看不住,那些没用的东西自然没必要再留在山上。”听得我舌尖不由抵住上颚,视线快速在这老畜生唇边掠过,压下多余想法,再听他讲,“浮儿,追寻神弓下落一事,看来还得落在你身上。” 我便是这个目的,当即郑重神色,“孩儿定找回神弓,将功折罪!” 沈通神色里多了些欣慰,而这欣慰之中,又有些莫测。 好吧,老畜生不信我,这同样是预料之中的事。可无论他信不信,与谢玉衡相处日久、最有希望达成目的的人依然是我。无论他是如何心思,任务总会交来……等等。 我骤然升起不妙预感。前面想过许多次的“魔教控制教众的手段”猛然撞了过来,让我后牙发紧、心跳更快,连耳畔都多了“嗡”的一声。 也是这时候,沈通吩咐我:“浮儿,上前来。” 我喉结滚动,咽下唾沫,膝行往前。 这副识趣态度,明显让沈通面色和缓更多。在我目光当中,他右手伸进左边袖子,摸啊摸,掏出一个小瓶子来。 场面其实挺眼熟。和谢玉衡分别前,他也给我塞了很多小瓶子。可作为一个曾将我一剑穿胸的人,他给了我一堆伤药,还有关键时刻能保命用的迷魂散。我理论上的养父呢,递过来的却是毒药。 已经知道我失忆,沈通便没忘在我疑惑的目光中解释:“这便是咱们教众都在服用的神仙丸。一颗吃下,便是百毒消除。日后任谁想对浮儿你下手,都不能成功,算是为你接下来的行动添一份保障。” 我眨了两下眼睛,定定去看那颗被捧在自己掌心里、约有一拇指盖大小的棕色丸子。他距我的鼻子尚有一尺距离,却已经有浓浓苦味、腥气被我嗅到。胃部翻腾了一下,我本能去想:“这东西……又是以什么做的?” 又想,老畜生就是老畜生,这种时候都不对我说实话。神仙丸能救命,嗯,兴许不是假话。但我是个需要赎罪的人,而非太平门功臣。他能在这种时候拿出丸子,目的一定还是让我怀有畏惧。所以,这同时也会是毒药。 “半年时间。”沈通说,“把神弓找回来,此事便算了结。” 懂了。半年之后要是还找不回弓,我便会暴毙。 解读出这番意味,我嘴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脑子有茫然有不安。一面觉得:“什么毒药,竟然能精准到半年之后发作,那多一个时辰行不行?多上一天行不行?”另一面也觉得:“万一是真的,我……当真要吃吗?” 被鞭子抽中的那些地方还在作痛,我闭了闭眼睛,到底将药丸放入口中。 这是个很容易判断的问题。现在不吃,沈通现在就要杀了我。反倒是吃了,我才能多活半年,多做许多。 不是没想过“可否将药丸藏起”,可在我触碰它的整个过程中,沈通都紧盯着我。无论是让神仙丸落入袖子,还是将其藏在舌下,都完全不可能。 沈浮。我在心头叫自己的名字。你分明早就想过,以刘松口中你犯下的那些罪孽,死上百次、前次恐怕都不冤枉。只是你脾性软弱,不愿自尽。如今沈通给了你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是恰好吗? 我喉结一滚,到底将药丸咽了下去。除了喉咙被丸子塞得有点儿难受外,一点多余感觉都没有。 我默然,朝沈浮拱手,又说了一堆“绝不辱命”的废话。而后问他,我可否去早前关押俘虏的地方看看,兴许能再找些线索。 “早前那贼人接近我,便是心有不诡,”我再度强调,“他的话里怕是有极多虚言。还是要与那俘虏的状况对应一番,才好判断。” 沈通很温和地答应了,吩咐:“穆扬,你带浮儿去。” 那名阴森森的瘦护法拱手听令,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少主且随我来。” 我同样拱手:“有劳穆叔。” …… …… 干活儿是不可能的。再想见谢玉衡,我也知道不能真让太平门找上他。唯一的可能性,是我给官府送完消息、看官府剿灭魔教之后,用自己最后几个月时光和谢玉衡重逢,告诉他他可以放心了,我不会继续害人的。 因这个念头怅然过,我打起精神,跟着瘦护法在太平门中穿行。一路都显露好奇,仔细端详周遭建筑。 原本想过“我既然能梦到从前情形,前面见过的谢玉衡偷弓、被我捉住的场面兴许也是真的”,而这兴许能成为我画出太平山地图的助力。可惜到此刻才知道,当时见的场面与眼前山庄截然不同。 果然,外挂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我心头叹气,眼睛还是没停。脚步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引得穆扬幽幽开口,说:“少主,你我该以掌门命令为先。” 我收回目光,郑重地回答他:“穆叔,你说得很是。我方才便在想,咱们太平门门人众多,守卫无数。关押俘虏的囚牢又在如此深处,加上那人身上重伤,以常理计,他绝不可能逃跑!”一顿,“除非——” 穆扬眼神微凛:“除非?” 我高深莫测,“罢了,待会儿再说。穆叔,趁着还没到,你也和我讲讲,我走以后究竟是什么状况。” 穆扬眉尖压下一些,不知又转过去什么心思,但最终还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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