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观在那艘船的前面站住脚,晏辞在他身后也停下了。 “她漂亮吗?”秦子观举起手里的茶盏呷了一口,难得的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那艘崭新而光鲜亮丽的货船,“过几天她就要第一次出行了。” 晏辞不在意这船什么时候出航,他在意的是自己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被秦子观弄丢。于是他瞪着秦子观没说话,秦子观被他看的不自在,嫌弃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没骗你,真的丢了。” 晏辞提高声音:“你再给我说一遍。” 秦子观皱着眉:“说十遍也是丢了。”他咽下口中的茶水,伸手比划着:“上次我们不是在秀岳峰跑散了吗?结果我回来的时候一摸口袋——咦,没了!” 晏辞被他骗的次数多了,冷笑一声一把扯住他的领子:“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进水里去。” 秦子观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腕:“好了好了,松手。” 他本来还不耐烦的神情化为平常习惯性的微笑:“大外甥,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趣,你那牌子再借我用几天嘛。” “立马还给我。” 两人拉扯半天,眼见晏辞死活不松口,最后秦子观只好妥协:“行吧行吧,你晚上上府里拿去吧。” 晏辞一边威胁地看着他一边放开手,秦子观没事人一般指了指眼前的巨轮,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问你话呢,她漂亮吗?” 晏辞心道一艘船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就听秦子观道:“这艘船已经被官府征用了,马上就要沿着胥河北上。我大哥说这一趟不比以前运的那些私货,若非事出紧急,官府也不会征用民船。” 秦子观指了指先前那艘看起来十分有气场的巨大货船:“就是她,被朝廷征用了,要去运粮。” “运粮?” 秦子观把手里的空了的茶盏塞到晏辞手上:“听说北边发生了雪灾,饿死了好多人,朝廷开了胥州的粮仓,打算把运着这些粮食北上,水路是最快的选择,快的话不出半个月这船就能抵达燕都。” 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岸边的木质栏杆:“我大哥很重视这件事,特地用了这艘新船。这船是整个胥州最大最完美的,一次运输的量抵得上三条普通货船。除了我们家,其他船坞可没有这样的宝船。” 晏辞疑惑道:“可是我记得这船前些天才刚下水,还没有远航过吧,你们就不先试验试验,就不怕中途出问题吗?” 秦子观无所谓道:“这种船很少会出事,何况沿着胥河北上的航道,我们家这些船夫都是走过千百遍的,闭着眼睛都能开。” 晏辞看着那艘船:“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之后。” 两个人于是靠在栏杆上一起抬头看着那艘船。 晏辞抬头看着这船高大饱满的船身,心中那种对巨大事物与生俱来的崇拜感和畏惧感油然而生,就这样在带着咸味的风里,听着船夫们的吆喝声,沉默地站在热烘烘的阳光里快一个时辰。 晏辞转头看着秦子观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眼睛里长满了血丝,脸颊似乎也瘪了一些。 片刻后,秦子观站直身子:“我要回去了。” “我答应了叶臻回去吃饭,你夫郎也在他那儿,你不是要拿回你的东西吗?过来一起?” ... 叶臻的小院子里。 叶臻还记得自己进秦府的第一天,秦老夫人就为他配备了几个厨娘,这些厨娘自他嫁进来以后,便是一直服侍叶臻的,如今也十分熟悉他的口味。 他自从怀孕后便一直害喜,闻到肉类的荤腥就觉得不舒服,于是秦家又请来了几个专门做素宴的厨子,这些厨子手艺精湛的能把白菜雕成花,做出来的素宴更是美味可口。 食材用的虽然都是蔬菜豆腐,但是每一道都要花一天时间准备。 顾笙生平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素宴,看着桌子上可口的菜品,眼睛亮的惊人,面上更是藏不住的开心。他自从认识了叶臻以后,就吃到了好多以前吃不到的好东西。 一张桌子四个人,晏辞偶尔会给顾笙夹他够不到的菜,再低声告诉他哪道菜是什么原料做成的。 一边秦子观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目光犀利地盯着那些个漂亮精致的菜品,在确定里面没有半丝荤腥后,终于恹恹地放下手。 叶臻吃得很慢,他从小家教便严,吃饭的时候也要遵循规矩。如今怀了孕,肚子里的小家伙与他父亲一般不老实,总是在肚子里折腾他,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左手安抚着腹部。 茕秋站在他身后笑道:“看来是今天的菜很合小公子的口味。” 秦子观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默不作声地朝桌子下叶臻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
第214章 叶臻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艰难地举起筷子,虽然因为顾笙和晏辞的到来,他面上难得带了丝笑意,然而月份越大,他的身子因为害喜便愈发不适。 秦子观看着他瘦弱的双肩和高高隆起的肚子,他的视线在他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继而移开。 四个人在膳厅内吃着饭,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率先走了进来,看打扮衣着应该是府里的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碗碟的下人。 这些上了年纪的嬷嬷都是秦老夫人请来照顾叶臻养胎的,听说还是胥州城中颇有经验,以前照顾过许多怀孕的哥儿的嬷嬷。 于是每天晚上叶臻都要吃些“养胎”的补品。 进来以后,嬷嬷先朝秦子观问安,说是照例来给二夫郎送养胎的补品,说罢又朝桌子上样式精美的素菜看了看,对叶臻道:“二夫郎虽然喜欢素菜,但还是要吃些肉食的。怀了身子的人怎么能每天都吃素的,对肚子里的小公子不好。” 叶臻有些为难地看着下人们陆续将手上的菜肴在桌子上依次摆开。 这些食物都是用最新鲜的食材做成的,都是给他补身子的,因为怕放了太多调料对胎儿不好,所以尽是清水煮制确保原汁原味。虽然厨子手艺精湛,可以将肉类本身腥臊的味道完全散去,但是就这样直接煲汤,未免难以下咽。 最后一个下人送上一个拳头大小的罐子放在叶臻面前,是一小罐参汤。 嬷嬷用手里的帕子垫着打开瓷罐的盖子,娴熟地拿起勺子往叶臻面前的碗里盛汤,叶臻看着那乳白色参汤面露难色,茕秋在一旁帮他推拒:“夫郎他身子不爽,就算吃些素菜也会作呕,如何吃得下这些。” 那嬷嬷却丝毫不在意,苦口婆心劝诫道:“二夫郎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该吃什么要吃什么,都是要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的,哪能只按自己的喜好来?” 叶臻有些无奈地看着碗里的参汤,他虽然没有拒绝,但是拿起勺子喝了几口便无法下咽,于是强忍着胃里不断翻涌的呕吐感,硬生生喝了几口,结果才刚放下碗,就又是无法控制的一阵干呕。 一旁的秦子观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他身上。 茕秋忙上前给叶臻递了杯清水,叶臻小口小口地就着他的手喝下去,身边站着的嬷嬷却是催促道:“二夫郎,你这样可不行。” 茕秋皱了皱眉:“你没看二夫郎吃不下吗?这个样子难不成还要硬吃?” 嬷嬷却是理所当然道:“就算吃不下,为了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要吃上几口的,等以后小公子出生白白胖胖,夫郎就知道这些东西没白吃。” 叶臻放下手里的杯子,轻声道:“还不知道性别呢,如何就成了小公子。” 嬷嬷笑道:“我看过许多怀孕哥儿的肚子,夫郎肚子这般圆润微尖,看形状就知道里面一定是个男娃娃。” 她话应刚落,秦子观便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这声笑过于清朗,以至于在房内显得格外清晰,于是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将手里的筷子放下,饶有兴趣地对嬷嬷道:“你算的这么准,干脆出去摆摊算命好了。” 嬷嬷不敢反驳,讪讪道:“二爷说笑了,毕竟府医每天都送来生男婴的补药给二夫郎,这胎是男儿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秦子观没有理她,叶臻为难地看着罐内剩下的半罐汤,犹豫了一番,咬了咬牙拿着汤勺,结果下一刻面前的碗就被旁边一只手端走了。 叶臻诧异地抬起头,就见秦子观拿起那罐参汤,将剩下的倒进自己碗里,接着示意茕秋将叶臻面前的碗拿走,与叶臻道:“不想吃就别吃了。” 叶臻眸子微动,又见他手一挥不耐烦地对着那些守在一边的下人道:“都撤了,乌烟瘴气,难闻死了。” 那些个下人不敢忤逆他,于是低声称是又陆续将桌子上的吃食全部撤了下去,叶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 这顿饭大家都是陪着叶臻一起吃素的。 饭后,晏辞和秦子观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看着外面盛开的花,不多时琳琅捧着一个匣子走到他们面前,将匣子递给晏辞。 晏辞打开来看,发现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只白玉腰牌,他拿起来收进怀里,顺便问秦子观道:“你在那边见到苏合了?” 一边的丫鬟端着刚切好的水果摆在桌子上,秦子观伸手拿起一边银盘中的玛瑙签子,插着水果放进嘴里,听到晏辞的问题沉默了一下,接着用鼻子发出了一个几乎立刻就散在风里的“嗯”。 晏辞又问道:“那苏合最近还好吗?” 这回秦子观没有回答,他放下手里的签子,拿起旁边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他说他过得很好。” 顿了顿将帕子扔回侍女手中的银盘子:“...我想带他离开那里,但是他拒绝了。而且还说我已经成亲了...要我,要我以后不要再去见他。” 他声音有些低沉,晏辞回头看去,就见他半边脸隐在亭子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就连语气里也分辨不出是喜是悲,唯有早些时候见到的,眼睛里的红血丝暴露了他这些天的状态。 秦子观没有看晏辞,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注视的目光,于是别开视线:“我不是说了吗,回来以后,我就陪着叶臻,一直到孩子出生。” ... 叶臻肚子月份已经大了,身子笨重不堪。 本来就瘦弱的身子难以担负这么沉重的肚子,饭后他安静坐在椅子里半晌,扶着椅子的扶手艰难地想要起身,然而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叶臻咬了咬唇,似乎不太习惯这么笨重的自己,他只好坐回去揉了揉发酸的腰部,等着茕秋回来扶自己起来。等了一会儿,茕秋却没有回来,来的人是秦子观。 叶臻依旧如往常那样唤了一声“夫君”。 秦子观看了看他问道:“你不走吗?” 叶臻回头朝门口看了看,那里没有茕秋的身影,于是回过头,轻声道:“我等一会儿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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