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钉桃符,换门神,外面街巷上还有不少人自发聚在一起敲锣打鼓驱祟迎神,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新衣服,见面互道恭喜。 还有不少僧人道士路过晏府便敲门问需不需要做法祈福,晏辞就走出门将包好的红包给他们一份,他们道一声平安便离开了。 白日里照例去晏家祠堂祭祀列祖列宗,迎神供物,祈求新年安康喜乐。 一直到黄昏将近,快到晚上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关门准备起了年夜饭,街道上再见不到一个人,但是白日里稀稀拉拉的爆竹声此时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晏家院子里早就堆了不少烟火,爆竹声和镇子其他地方的爆竹声同时响起,晏辞站在廊下看着烟雾中闪耀的火花,顾笙紧紧依偎在他身边,晏辞用手捂住他的耳朵。 在爆竹声里,不多时烹好的年夜饭被依次端上桌,鸡鸭鱼肉七碟八碗堆上餐桌,屠苏酒从地窖里取出,留在府内的晏家众人围着桌子团座,酌酒守岁,有人喝醉了放声而歌。 一直到子时,晏老爷年老熬不了夜,率先回了房。 晏辞推门而出,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缤纷的烟火,顾笙则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瞳孔里闪耀着焰火的颜色。 “新年快乐,笙儿。” 晏辞的声音消散在各家各户同时响起的爆竹声中,但是顾笙却听见了。 于是他直了直身子,在漫天烟火中,仰头吻上晏辞的唇。 “新年快乐,夫君。” 爆竹声响彻白檀镇上空,持续了许久,一直等到声音渐熄,众人方才在互相恭祝道贺声中都回了房,晏府院子里只剩下堆在雪里的成堆爆竹皮和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硝烟的味道。 晏辞却没有回屋,他去了书房。 他点上蜡烛,拿出纸笔。 虽然他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在这个逐渐安静的晚上,他觉得自己应该写下点什么,于是便将自己的符成二十八年记录了下来。 符成二十九年是在爆竹声里开始的。 而白檀镇,在远方庙宇子时悠远的钟声响起,一直到东方既白前,逐渐归于平静。
第140章 刚刚跨入新岁的人们,总是对新的一年翘首以盼的。 初一一大早,晏辞就去给晏昌拜年,之后在晏府门口燃了一大串爆竹,白日里有不少人上府上来拜年,晏辞一一招待了。 接下来初二到初四几天便是祭祀各路神佛的日子。 等到空下来,晏辞就拉着顾笙出门去庙里参拜,顺便逛庙会,跟镇上穿着新衣服的人们嘻嘻哈哈混在一起,欢声笑语一直没有停下来,每每都是晨起出门,黄昏才归。 镇上热闹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临近初五的时候。 按照风俗,镇上的居民过了初五,都纷纷开始着手初六开工的事。 晏辞提前一天去铺子里巡视,等到晚上才回到府上。 这几日他陪顾笙在府里,并且每每等到半夜屋里就剩他们两个人时,再和他做些爱做的事。 夫君能在府里陪着自己,顾笙很开心。 但是让他崩溃的是,这几日他人前彬彬有礼的夫君到了晚上看起来像个变态。 ... 拉了帘子,熄了烛火。 晏辞兴致勃勃,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双手掩面的哥儿,一字一句地教他: “你就说:‘好哥哥,求求你了~’” 顾笙憋红了脸,被他折磨哭了,宁可杀了他也说不出这种话: “呜呜,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不说这个也行。”晏辞表示可以妥协,“那你说点儿我爱听的。” 顾笙艰难地坐起身,非常有骨气地想推开他: “呜呜,我不要,你走开...” 但是晏辞纹丝不动,还强硬地按着他的腿。 于是顾笙又双手捂着面倒了回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次数多了,他就逐渐有点习惯了夫君这种转变。刚开始还很羞赧,不过晏辞很识相的每次过后都耐心地帮他揉腰,再耐心地哄一顿,他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 初七过后,镇上的铺子便陆陆续续都已经开门了。 镇子的街道巷口还残留着新年里的爆竹皮,在风里洒向各个角落。 等到新年的气息快到尾声时,人们迎来了正月十五。 苏青木是在镇上过了正月十五才走的。 他到底还是决定南下去容州投奔他舅舅,并且将铺子留给苏白术和杨安照顾,杨安也顺便在店旁边买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准备以后留在镇上方便打理铺子。 苏青木离开的头一天晚上,拉着晏辞和苏白术杨安最后去了一次陈记正店,坐的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陈记吃饭时的厢房,叫的也是第一次吃的全羊宴。 那晚所有人都喝醉了,苏青木拉着他和另外两人说着未来的梦想。 “说好了,如果你们以后谁发达了,不许忘记今天的话。” 杨安烂醉如泥,趴在桌面上喃喃道:“东家,我没有什么梦想啊,我要在镇上娶媳妇,生一堆娃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让我儿子认你做干爹...” 苏白术是这里唯一没有喝醉的,她眯着眼睛看着半开窗户外面的镇子,目光清晰:“我要开一家全燕朝最大的酒楼,总有一天。” 晏辞没有说话,因为他酒量最差,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 隔天,他们几人一起去渡口送苏青木。 正月里的冬寒虽未消,藏香江的江面却是碧波如镜,映着头上万里长空。 过了十五之后,藏香江津渡口岸重新恢复了往日人头攒动的情景。 岸边站满了带着行囊背着包袱的人,有的形单影只,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怅然若失,有的泣不成声。 皆是即将离乡的商贾、游子、旅人。 河岸边原本种着的几棵垂柳,因为人们“折柳相送”互道思念,柳条被折的次数太多已经秃了。 于是如今岸边一到开船的时日,就有三三两两拿着筐的小童,筐里装着从不知何地折的还没吐芽的柳条,在人群中穿梭叫卖,遇到哭的厉害的就上前递一枝。 藏香江津渡口,停靠着各种不同规模的船只。 不少船只已经驶离岸边,有的已经渐行渐远,化作江面上一个小点,更多的船只正停靠在岸边,等着载人驶向远方。 晏辞把苏青木送到渡口,他北上胥州,距离苏青木南下容州总共一千多公里地,按照燕朝驿站的车马速度,至少要行驶一个月。 若是写信的话,若非紧急信件,前人写完到后人收到恐怕要两个多月。 晏辞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与朋友分别,有很大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苏青木告别了苏白术杨安,拎着包袱,身后跟着雇的帮他拿行李的小生。 “晏辞,我走了,你到了胥州记得给我写信。” 他朝晏辞挥了挥手,随即便踏上了渡船。 随着船夫一声吆喝,竹篙碰向岸边,船只随即渐渐离开岸边,在江水上泛起一片涟漪。 晏辞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上前一步,朝着他大声喊道: “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他的声音惊起不远处岸边休息的一片鸥鹭,鸟儿扇动着翅膀飞向远处的长空。 “记得啦记得啦!” 苏青木还背着行李,他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站在船头生怕晏辞看不见,朝他大力挥着胳膊,声音顺着碧波和晚霞遥遥传来: “苟富贵,无相忘!” ----- 三天后。 天还未亮的早上,晏府门前停着几辆已经整装待发的马车,一口口箱子被装上马车。 最前面拉车的是两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正安静地站着。 赶车的是一个同样人高马大的车夫,皮肤黝黑,跛了一条腿。 阿三是先前晏辞从灵台镇带回来的车夫,见多识广,之前一直在苏青木的铺子里当驿夫,现在苏青木南下胥州,晏辞索性将他雇过来当自己的车夫。 应怜一大早就赶过来给顾笙送行,顾笙拉着他的手在门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笙儿,你不要哭了。”应怜红着眼圈,紧紧抿着唇,“到了胥州给我写信,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看看,或者我有机会去胥州找你也行。” 他紧紧握着顾笙的手,又回头瞪了晏辞一眼:“以后不许欺负笙儿,听到没有!” “...” 晏辞在登上马车前去了趟后院。 老人家依旧坐在后院的屋子里,没有像晏家其他人出门相送,但是晏辞知道他在屋里能听见前院的声音。 晏辞站在他的门口,他没有进去,看着老人在昏暗屋内的剪影,恭敬地说了几句告别的话。 他语毕,安静地站在门口。 良久,那道剪影在屋内缓缓点了点头。 晏辞看到了他细微的动作,于是恭敬朝里面一揖,便转身离开。 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晏昌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在外面累了...就回来。” 晏辞迈出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一刻,内心深处某些几乎已经被遗忘的记忆翻涌着涌上来,在他心头化作一股浓浓的散不掉的沉意。 这句话声音很轻,与门口的喧闹声交织着,甚至不大听得清。 晏辞一时无法判断他的语气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 他有点怅然地抬起头,看着天井上方那片在旭日将升时呈现灰白色的天空。 身子在早春的风中站了片刻,接着再次转身。 “爹。” 他再次朝向那黑洞洞的门口,一揖及心: “您多保重。” ----- 外面的阿三低喝一声,车身一颤,接着缓缓动起来。 晏辞撩开车帘,看着后面的晏府,晏家的众人,还有苏白术,应怜,杨安以及四时香铺曾经他认识的小工们,都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不多时,在陈昂的搀扶下,晏昌拄着拐杖缓缓走到门口。 晏辞一直没有放下车帘。 直到再行过一段路,他们的样貌渐渐模糊,最后看不清了,再往前走上一段,晏府的影子也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白檀镇街道两侧的铺子都已经开始开门营业,人们纷纷开始新一年的生活,街角最大的铺子如今挂着沉芳堂的牌匾,进进出出的管事小工,没有人注意路过的马车。 再往前走,身后的景象变成了白檀镇镇门口上方那块不知放了多少年,被岁月冲洗的已经失去了棱角,甚至“白檀镇”三个字也不太能看清的石头牌匾。 还有镇门旁边,那棵以前经常被他用来栓小黄的歪歪扭扭的枣树。 直到路过村庄时,晏辞看到不远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村民。 视线往左,他看到那处原本站着他和顾笙的房子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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