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淮将一锭银子塞入船夫手中:“都是我晋城子民,岂有孝敬之礼,这船资您且收着,只管安心撑船就是。” “这……这太多了。”船家推辞道。 “相逢也是缘,莫要推辞。”语罢,他转身入了内舱。 楚星舒大大方方的取了一块芙蓉糕放入嘴里,口感不细腻,甜味也颇重,他轻轻放在小碟上,不肯再动第二口。 “不好吃吗?”陈桑淮小声道。 楚星舒压低了声音:“略甜了点。” 陈桑淮感慨道:“差点忘了,云公子是南方人,自是尝过各种精致点心,晋城地处北方,北方自古苦寒,家父年轻时曾路过江南水乡,一直念念不忘,故而也想让晋城多一些柔美,少一些粗犷,只不过到底还是条件受限。” “我虽来晋城时日不久,可是此地百姓富庶,资源丰富,得太守如此,是晋城百姓之福啊。而且,我独爱摘星楼的鸭舌,之前还被随从取笑吃得太多呢。” “这倒也是,摘星楼的鸭舌可是晋城一绝,第一次见你时,就见你在吃鸭舌……”陈桑淮目光一哂,有些不好意思。 楚星舒惊讶道:“我以为你我第一次见面是茶水弄脏了你的裤子呢。原来……”他顿住话头,长睫轻垂,似有些害羞。 “嗯哼——”雪风用力的润了润喉咙。 楚星舒不动声色的在雪风腿上用力掐了一下,抬眸对着陈桑淮笑道:“不知陈公子可有我那表舅舅的动向?这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还是希望早早结束了好。” 提到亲卫军,陈桑淮长叹了一声:“昨夜酒宴上,有几位副将陪同,我没顾上细对哪位是你表舅,不过他们的统帅我倒是与之共饮了几杯。” “你眉间似有隐忧,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楚星舒体贴的为他倒了杯茶,修长的手指在盘内取了颗核桃,用鱼嘴夹子打开,将壳去得极为干净,缓缓的放了嘴里。 陈桑淮目光中有些痴惘,眼前这人自称小门小户,举手投足,却总是透露着优雅贵气。 那日自已注意到此人,也是因为,从未见过有人吃鸭舌能吃得如此斯文,连那吐出的骨头都光滑洁净。 “若初,你真好看……”陈桑淮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 “咳——咳咳咳!”雪风用力的干咳,脖子以上都咳红了。 陈桑淮回神方觉此话不妥,局促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别多心。” “你既然唤我一声若初,可见已视我为友,不妨说说有何难处,看我能否帮上忙?” 陈桑淮苦笑了一下,道:“的确是件棘手事,还记得我昨日说统帅客居我府,与家父是故交吗?统帅想要我晋城出兵抗匈奴,家父已经愁得好几日睡不好觉了。唉……” 楚星舒道:“太守……不想借?是借得太多吗?” 陈桑淮眸光一亮:“你竟然一猜即中。” “我胡乱猜的,桑淮你谬赞了。” 陈桑淮激动的一把握住楚星舒的手:“你刚叫我……什么?” “主子,家训有云,不可随意与旁人——触碰!”雪风慌忙扯开两人的手。 楚星舒眼角含笑,这个雪风可真能胡诌,家训都扯出来了。 “我与你一见如故,你唤我若初,我唤你桑淮……是想着依礼该如是,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是叫你……” “喜欢!我自然喜欢!”陈桑淮连忙道。 楚星舒轻扬唇角,道:“刚刚说借得太多,你可方便透露是借的多少?” “这……” 楚星舒立刻会意,“雪风,你去舱外守着。” “哦……”雪风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陈桑淮凑近楚星舒耳语一阵,楚星舒沉吟片刻,露了笑意,道:“此事其实也不难办。” “真的?” 楚星舒轻轻点头,道:“他欲借五万兵,自然不能全部应允,可是若给得太少,也是得罪了人,不若,给他三万兵,不多也不少,另外附加一个条件,由你亲自带兵,名为带兵,实为监军,他若真是为国为民,自是义不容辞,他若心存不轨,你也可伺机而动,倒戈平乱。” “可是我与他兵力悬殊,若真要倒戈,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所以……我说的是伺机而动。如若,他真有机会成一番事,你可以选择是助还是灭,正所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若能成,你助他,他若不能成,你灭他,与你而言,有何损失?” 楚星舒淡瞥他一眼,这番话,处处为他着想,也藏了大逆不道之心,他也想看看这陈桑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桑淮拧着眉,轻咬下唇,缓缓道:“此计进可攻,退可守,只是……他若成,我助了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楚星舒暗松了一口气,赞叹道:“果然是血性男儿,如若你不愿意助他,那就只剩一条路了,你可愿意?” “大朔国泰民安,才是为民谋福祉,倘若开战,必然生灵涂炭,届时内忧外患,晋城百姓恐怕也不会有如今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了。”
第97章 红珠 楚星舒自嘲笑道:“太守公子果然是忧国忧民,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你如此为我着想,虽有……不妥之言,可也是咱们私下里为我思虑周全的缘故,若初,谢谢你!” 楚星舒问:“边梁城如今战事如何,你可知道?” “实际情况甘修倒是嘴严得很,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想来应该是挺难的吧……兵力悬殊,又值春耕之际,还不知道粮草够不够。” “如若太守答应借兵,最快几日可以出发?” 陈桑淮笑道:“我知道你急着让你表舅舅走,可是整顿军马,备齐粮草,最快也得三五日,你且安心在摘星楼住下,有我在呢。” “有你在,我自然是安心的。” “若初,如果我随军出发,你会……”陈桑淮舔了舔唇,目光中带了一丝期待,道:“你可愿意留在晋城等我?” “主子——美人塔到了!”雪风兴奋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正好解了楚星舒的难题。 “可算是到了。”楚星舒迅速起身,兴奋的出了舱门。 陈桑淮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仁淑塔,因形似美人而得名美人塔,自古以来,各类景点都是名字比实物更出名。 塔高七层,塔头宽,塔身极细,如美人额头的塔尖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里的时候,夜明珠照着塔身,倒影借着月光浮在水面上,如美人揽镜自照,只不过,这场景白日是见不到的。 楚星舒兴趣缺缺,和忆浮宫比起来,此塔实在是太过小家碧玉。 陈桑淮见他眉眼恹恹,略有疲态,关心道:“你可是累了?” 楚星舒打了个呵欠,点头道:“今日起得早了些,又有点晕船,眼下着实困倦了。” “我瞧着你身子似有些不足之症,平日可有好好保养?” 楚星舒眼尾轻挑,一语双关:“我自小体弱,从吃饭起就吃药了,所以……有些感情,我怕是承受不起的。” “说什么胡话呢,只是身子弱些,好好养着便是了,你年纪尚小,怎的如此悲观?” 前方一座古刹映入眼帘,楚星舒突然来了精神,“他们在拜哪尊大佛?很灵验吗?” 陈桑淮道:“那是药师佛,保去病消灾,福寿绵长,正好适合你,咱们也去供奉些香火吧。” “好。” 二人虔诚跪在团垫上,楚星舒心中默念:“愿我心系之人,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陈桑淮特地以云若初的名字添了香灯,又求了平安符,伸手要帮楚星舒挂在脖间。 “不……不必了。”楚星舒委拒道。 “怎么还扭捏起来了,这平安符要贴身挂着才灵验的,来……我帮你戴。”陈桑淮只当他是害羞,执拗的就朝他脖子上套,却发现他脖子间另有一抹鲜红。 “咦……这是什么”陈桑淮顺手勾出,却是一颗被养得鲜红光亮的玉珠。 楚星舒眉头轻皱,避开他的手,不自觉冷了面容。 “若初……你生气了?” 自二人相识以来,陈桑淮眼中的云若初,一直温柔娇弱,此刻突然面露寒霜,倒让他心头一怵,感觉整个人气势都不自觉矮了半截。 楚星舒将红珠轻轻放回衣内,淡然道:“我不曾与人如此亲近,有些不习惯。” “是我不好,举止轻浮了,可是——我没有坏心思,只是一时情急,乱了分寸。” 他呆呆的盯着躺在掌心的护身符,楚星舒轻轻拿起,握在手中,“多谢了,你放心,我会妥帖收好它的。” 陈桑淮见他恢复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你脖子间的红珠,对你很重要吗?” 楚星舒点头,“嗯”了一声。 “是……何人所赠?” 楚星舒轻扬唇角,笑得甚是愉悦:“我爹送的!” “呃——?”雪风大眼瞪着楚星舒,这人是越来越离谱了,竟敢说他主子是——爹?他默念:主子呀主子,你还是快点把这大宝贝儿收回去吧,再跟他待一段时间,真的要疯掉了。 陈桑淮不明就理,心中暗自高兴,好在不是心仪之人送的。 楚星舒回到摘星楼,倒头就睡,雪风唤他用晚膳,他也是纹丝不动。 应付了陈桑淮一整天,他是真累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半夜起来,楚星舒又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把玩着手中的平安符,这是趁着陈桑淮不注意求的,思念突然来得汹涌,如泄洪一般席卷了整个思绪。 他坐在案前,一遍一遍重复写着“慕屹川”三个字,不一会儿一张白纸就写满了,他扬起来看了看,喟叹一声,取了灯罩,就着烛火将这承载思念的名字化为灰烬。 如此折腾了一番,心中方平静了下来。趴在窗前,看着皎洁明月,静静发呆,只觉得双臂孤冷。 三日后,陈桑淮亲自领兵三万,跟随着甘修的队伍出发了。 大队一走,楚星舒一刻也不愿意多待,连夜带着雪风抄近路朝边梁城而去。 边梁城内,已从冬末苦苦支撑到了春耕时节。 夜幕时分,边梁城主将何鸿善站在城楼上,眼中带着焦灼与期盼,终于化作了一声长叹。 一名守将眼睛放亮,上前道:“原来大人在这里,主帅正急着寻您呢。” 何鸿善冷笑一声:“他寻我做甚?说皇城派了十万大军守城,除了他的两万人马,这援军迟迟不来,是何道理?本以为援军一到,就能上阵浴血奋战一番,如今,难道一直被动的坐困围城下去?” 语音刚落,他眼角扫见慕屹川身着盔甲,正一步步拾阶而上。 何鸿善与那守将对视一眼,知道刚刚的话被正主听到了,不卑不亢道:“方才的话,主帅若想治我以下犯上,何鸿善自当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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