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内,一盏灯也没有,脚下的荒草割得人脚底生疼。 人立在宅院内,却依然有四面八方的冷风灌入。 风吹得一阵叮当声,伽落顺着铃声看过去,一间破败的屋角悬挂着一个八角风铃,他推门而入,屋内四处悬着白丝,扑面而来的灰尘刺痛眼睛,喉头一痒,他轻轻咳了一声。 他燃亮火折子,屋正中央竟然是一蹲金佛,供奉的是笑得极为祥和的弥勒佛,伽落顺手拨去弥勒佛嘴角的蜘蛛网,用袖子将那佛身仔细的擦了几下,恭敬的行礼后转入了内屋。 刚进内屋,听到门外传来纷杳的脚步声,伽落连忙藏身于屋角,拖了木柜做掩护。 脚步声在弥勒佛前停下,轻轻一拧香炉,沉重的石门开启声,接着,那脚步声便消失了。 伽落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方才轻手轻脚的出来,拧开机括,闪身从佛像后进了石门。 里头是一条又长又直的通道,黑黑的看不到尽头。 伽落举着火折子,缓缓朝里头走去,突然一具血淋淋的身躯挡在他面前。 那是一具死尸,仔细一看,那身体干瘪,已有风干迹象,看来死了有一段时日了。 伽落席地而坐,默念地藏经,一会儿后,那干尸随着一阵阴风飘到了旁边,伽落站起身,继续前行。 前方渐渐有了光,随着离光源越近,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鲜红血腥的纸鸢。 突然一阵“扑哧”的飞翅声传来,前方乌黑一片的蝙蝠飞过来,伽落低头躲过,又走了几步,前方两名戴了面具的守卫恭敬的迎了上来:“拜见盟主!” 伽落一时没回过神,这才想起,此刻他穿的慕忘尘的衣裳,腰间的银质令牌正彰显着自已的身份。 伽落双手负于身后,挺直了腰杆,学着慕忘尘走路的姿势,走到黑色的大铁门前,守卫恭敬的开门引路。 门一开,里头的惨叫声直冲耳膜,伽落面具后的眼睛惊悚的看着这一排排正在滴血的刑具,一间一间如狗笼般的牢笼。 曲身关在里头的人,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有些嘴里在胡言乱语,有的对他磕首求饶,还有的唱着恐怖的戏腔儿,这些人,活活被逼成了兽。 “啊——” 前方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得伽落不经意抖了一下。 一副刑架上,滚荡的开水浇灌在一名女子的面容上,“撕”地一声,伽落不忍相看。 浓浓的血腥味儿让他一阵恶心,再也忍不住,撑着墙壁干呕。 “魔鬼——你是魔鬼!”女子癫狂的尖叫着抽气,“啊——”又是一阵面皮撕破的声音。 “盟主,您怎么了?”守护二人对视一眼,眸内生疑。 “没事。”为了掩饰本音,伽落的声音略带嘶哑,“昨日受了些风寒,刚刚闻到味道有些犯恶心。” 伽落故意用戴玉扳指的手正了一下面具,继续前行。 那面带怀疑的守卫见到这玉扳指,立刻又恭敬了起来。 伽落在这人间炼狱里缓慢前行着,每一步都极其沉重,他不知道这些人所犯何罪,慕忘尘竟然如此凶残变态,将活生生的人剥皮抽筋,以骨为杆,以皮为布,做成一张一张的人皮纸鸢。 他紧紧攥着手心,心中悲愤:慕忘尘,是个禽兽! 而他,竟然与这样一个禽兽许了白首之约,何其讽刺! 罢了,孽缘也是缘。此后,慕忘尘身上的罪孽,他伽落,都有一半。 伽落的目光落在一个面容干净的女子身上,这女子极其安静,这张脸看到伽落,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盟主又来看我了?“” 伽落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这是杏花楼馨若最好的姐妹——柳莺。 他差点冲口而出,硬生生忍住。 枊莺身上穿了一套特制的刑具,如一件盔甲一般将她罩在里头,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其他刑具里的部位,鲜血正不停的涌出来。 “盟主,这套刑具是新到的,用在这姑娘身上,好像效果也不好,这丫头太倔了,硬是一个字也不肯吐。”执刑官一脸郁闷的道。 “放她下来。” “是,盟主可是有其他安排?”执刑官解开刑具,柳莺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伽落克制着要上前扶住她的冲动,平静地道:“将人扶出去,我要带走!” “是。”守卫欲扶起柳莺,被她啐了一口。 她冷冷的盯着伽落:“我……不走!盟主……要杀就给个痛快……换地方也好,换刑具……也罢,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伽落心急如焚,又不敢露出破绽,只得狠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带走!” “不好了!前方禁卫军杀过来了,盟主快走!” 禁卫军?怎么会有禁卫军? 伽落心急的一把抱起柳莺:“快跟我走!” “盟主,请随我从密道离开!” 身后厮杀声已近,伽落随着逃窜的人群钻入了密道。 柳莺尖声道:“你放开我!” “盟主,不如杀了这个女人,带着她可是个累赘!” “闭嘴!” 伽落避开人,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伽落。” 柳莺立刻会意,安静了下来。 穿过密道,前方一片光亮,原来已经天亮了。 众人刚钻出洞口,埋伏在四周的禁卫军蜂拥而上。 “莺儿——”郑良允一把从伽落怀中抢过柳莺,“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你放……放了他!”柳莺满身鲜血,全身血流如注,无法动弹,眼睛却坚定的盯着郑良允,让他放人。 “把人全部带走!”太子坐在马上,高声命令。 他视线落在郑良允身上,“这位是……” “她也是鬼月盟的囚犯,请太子容我将她带回宫内医治。” 慕逸轩轻轻点头:“带回去吧。”
第90章 软肋 慕忘尘坐在伽落房里,屋内还未燃尽的檀香味,好似那清冷温润的人还在眼前。 笼里那只小麻雀探出脑袋,黑溜溜的小眼睛呆呆的盯着眼前这个满面寒霜的男人。 他轻轻抚着手中的紫檀佛珠,十八颗珠子,积蓄着伽落多年修行的六根,六识,六尘…… 可是,伽落啊伽落,终于还是背叛了自已! 他就这么亲眼看着伽落扮成自已的样子,一步一步踏入这拙劣的布局。 他黑暗生命里的一束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亮一灭间,却绞痛了人的肝肠。 慕忘尘满腔悲愤,他蓦然伸手拎出那麻雀,紧紧的勒住那小东西细嫩的脖颈,麻雀发出尖锐的撕叫声,迷蒙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慕忘尘骤然松手,冷嗤一声:“什么人养什么鸟,眼神都跟他一样傻!” 那麻雀重获自由,连忙拼命扑腾着翅膀朝窗外飞去,“嘭”地一声撞在了窗梫上,顾不得疼的飞速逃走。 慕忘尘脸颊落了几滴冰凉的泪,他将脸埋入掌心,任由泪水湿了掌心。 “主子,郑大人来了。”门外管事的声音响起。 慕忘尘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冷笑:“可算来了。” 郑良允今日没有摇他那把折扇,紧紧握住袖内的短匕,见到一脸云淡风轻的慕若尘,他极力克制着想一刀刺入眼前这恶魔的冲动。 “来了,坐吧。”慕忘尘轻捻佛珠,淡淡的招呼。 “你说过不动我的人,为何出尔反尔?”郑良允也不坐,直愣愣的瞪着他。 慕忘尘自顾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道:“就为这事啊……新刑具,拿她练了下手,一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本来的确是不想动她,怪就怪她不仅仅是你的相好这么简单,你知道的,这人一旦有了别的用途,鬼月盟自然是要用些手段的。” 郑良允猛的靠近他,将匕首置于他脖颈。“你该死!” “主子!”护卫欲上前。 慕忘尘挥手道:“退下!”他浅淡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瞅着郑良允:“你觉得你杀得了我?” 脖子间的匕首微微发抖,郑良允眼中激愤,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垂下了手,“我今日来与你谈笔交易。” 慕忘尘冷笑:“谈交易……你有筹码吗?你不若说是来求我,可能成功机率大点,郑公子科考第一的成绩,记性应该不差呀……莫非忘了,我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我没有弱点。” “哼!求你!呵呵呵呵……我自然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弱点,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没有软肋?” 郑良允将玉扳指重重的拍在桌上:“这东西,你从不离手,可今日却在那个假盟主身上寻到,而他……竟然将所有罪责都认了,一口咬定自已就是鬼月盟盟主,你这招金蝉脱壳玩得可真好啊,找了个这么死心塌地的替死鬼!” 伽落果然都认了…… 慕忘尘眸光定在那玉扳指上,笑道:“你都说了,替死鬼而已,又怎么会成为我的软肋?” “果真不是,那我就放心了,想来此等罪大恶极之人,明日呈报皇上,判个斩立决就算仁慈了,指不定,再使些手段,给他弄个别的,论起折磨人的手段,你可是个中好手,不如三皇子教教我,是让他五马分尸好呢,还是车裂,或者……凌迟也不错,我寻个刀功好的,不到最后一刀绝不让他断气……” “够了!”慕忘尘寒眸看向他,“我要见他!” 郑良允见他总算有了反应,心头一松,果然还是赌对了。 他轻笑:“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你来找我,就该知道那女人的命还在我手里,我这人耐性不好,趁着我现在有心情陪你耗,该懂得见好就收!” 郑良允安排好一切,慕忘尘弯身进了牢房。 伽落紧闭双眸,盘膝打坐,见他进来,念完最后一遍经文,缓缓睁开眼睛,淡讽道:“三皇子回来得可真快呀,挑选到中意的礼物了?” “伽落,你竟敢背叛我!你说……我是该打断你的腿呢?还是该找个坛子把你做成人彘下酒呢?” “三皇子最擅长的不是做人皮纸鸢吗,不若瞧瞧贫僧这张皮相如何?” 慕忘尘眯着眼盯着他,手掌缓缓抚过他光滑的脸颊:“你这张脸,我可舍不得……伽落,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伽落淡淡笑了,“慕忘尘,你吓唬不了我。” “哼!我筹谋多年,从未失过手,如今第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只为了试试你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偷令牌,用定情信物的借口骗我的玉扳指,你可是佛门中人啊……怎么尽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呢?” 伽落瞥他一眼,轻蔑道:“人心最经不起试探,你果然是搬石头砸自已的脚。” 慕忘尘轻拍他的脸颊,“呵呵呵呵……我的傻伽落啊……你可真是单纯,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会如此轻易的逃出府,这么容易的找到据点?偌大的鬼月盟,如此轻易就让你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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