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只能在一旁听候。 刚刚找回儿子的裴方锦,稍显振作,不知道能不能靠着这点信念,撑下去。 一整天,燕霄都有些走神。幸好今日大家都有任务在身,无暇顾及他。 只有宣王祁珃瞧见他脸上多出的伤口,随口问了一句。 被问得支支吾吾,像被抓包的早恋高中生。 罪魁祸首祁楌晟倒是安安静静地埋在账簿堆里,无人打扰。 直到晌午,宫里来人传旨,召宣王进宫。 祁珃接了圣旨,并未立即动身,而是转道去了一趟验尸房。半晌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府衙出发,进宫复命。 祁珃将这三日以来,任职在火烧天书宫一案的重要人证、物证,整编带进了庆元殿面圣。 燕霄跟在祁珃身侧,有些担心地看向列队里的祁楌晟。面具之下的人却甚是泰然,好似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两日,盛安帝身体欠安,免了早朝。待祁珃一行人步入庆元殿时,殿内早已跪了好几人。 贵妃娘娘的啼哭声正回荡在庆元殿。 已经训过一轮的盛安帝,此刻正侧靠在龙椅上,手搭在自已额间,半晌无言。 祁珃等人叩拜后,一直未等来盛安帝的回应,也只得静静跪好。 不知过了多久,摔在贵妃娘娘腿边的砚台给那声啼哭按下暂停键。 祁高扬忙不迭讨饶:“父皇息怒。母妃一心只为儿子着想,才会犯下如此错事。” 燕霄用余光打量那几人,略略猜出的关系。想来,跪在端王祁高扬身边的,便是张国舅和贵妃娘娘了。 可是,宣王还没有面圣回禀,眼下不过是抓了国舅府的下人和一名妾室,这张国舅竟然已经主动招认了。 倒是省了宣王的口舌。 什么情况下,犯人会选择自首? 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还能减刑。 宣王的证据都还没有提到盛安帝面前,这些人就已经来跪好了,应该是看出了盛安帝的态度。 燕霄面对这等八卦,忍不住就分析起来。 火烧天书宫这件事,引出户部渎职。而那张国舅顶着贵妃的名号,和徐鑫勾结,绑架威胁裴方锦。从中谋取的利益,自然是用在大皇子身上。 自古天家无父子,这不就是总经理勾结财务总监,挪用公款么。 看龙椅上的董事长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这就不是长久之相啊。 赶紧退位让贤吧。 燕霄眼珠子乱转,脑子里思绪不停。 听祁高扬那话,这事儿就算是贵妃娘娘为了儿子谋划,所以才教唆弟弟为之。 再看那张国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还有些不显眼的晃着,这分明就是快睡着了。好一个没心没肺,也不看自已的妾室还在府衙监牢里候审。 因着是女犯,在本就不宽裕的监牢里,还单辟出一间。 燕霄饶是跪着,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祁高扬的话说完,盛安帝依旧没出声。 只是用垂在身侧那只手,朝身边的太监挥了挥。太监便心领神会地走下殿,来到宣王身边。 宣王自是懂得,呈上身侧一摞厚厚的文告。 燕霄忍不住吐槽,这些人都有读心术吗? 又是一阵安静,贵妃不哭了。萦绕在庆元殿内的声音,换成了文告翻页的响动。 不会要等他看完吧?那么厚啊? 燕霄有些疼惜自已的膝盖,古代人可真能跪,他宁可站起来打一个小时木人桩。 祁楌晟就这么看着燕霄左瞧瞧右瞄瞄,一会儿揉揉膝盖,一会儿又捏捏小腿。虽然动作幅度都不大,却没消停过一时片刻。 燕霄要真是祁珛安排在他身边的暗探,他倒是要佩服祁珛了,用人如此大胆。 也正是这些超出常理的行为举止,让祁楌晟确认,燕霄不可能是受过训的暗探。 虽然燕霄说的那些话,祁楌晟时常不明白,但他越来越确信,燕霄对他是无害的。 燕霄行事皆凭个人喜好,心情都写在脸上。 这些都是他无法做到的,多年来他将自已埋于面具之下。习惯权衡利弊,谋划算计,不容自已踏错一步。 如若放任情绪外露,只会影响自已的判断。 此刻,他内心不禁生出一丝羡慕。更讶异于,他似乎希望自已能保住燕霄这份率真而自在的性情。 耳边,自龙椅之上传来的声响,如此刺耳。
第67章 抄家灭族 好在盛安帝并没有耐心将一张张文告,一字不落地看完。 “天书宫之事,宣王可有定论?”盛安帝低沉问道。 这话问得模糊。 是天书宫起火,还是天书宫豆腐渣工程?燕霄瞄着跪在自已不远处的宣王。 “回圣上,经过三日盘查,尚未找到祭祀之夜起火的缘由。事出蹊跷,臣不敢妄下定论,唯恐欺天诳地。但由此引出的天书宫偷梁换柱之实,却已人赃俱获。户部度支司徐鑫已悉数供认,其中有关……证词和账务数目,皆已呈报。” 在场心知肚明,这中间的断句,便是张国舅。 但人还趴着,丝毫没听见似的。 贵妃娘娘被砚台一吓,这会儿也不敢多吭声。 好在宣王并没有在此讲明,兜兜转转也是盛安帝的家务事。 却说,徐鑫原本咬死否认。等南郊的事情落定,便知抵赖无用。 宣王不喜欢严刑逼供,但个中厉害徐鑫也是清楚的。一旦失去了张国舅这层保护,他一介度支司,又何以支撑。 声称全然是自已想拿捏裴方锦,借张国舅的人手帮了个忙。同洪旺的勾结,张国舅并不知情。 不管他是为了替张国舅分担些,给贵妃娘娘卖个人情。还是有其他想法,总之徐鑫将祸事尽数揽下。 谁知,贵妃娘娘自有主张,还没登宣王呈案,便领着弟弟和儿子跪在了盛安帝面前。 待宣王回禀完,盛安帝便将文告扔在了御案上。 “张又标身为国舅,竟然勾结朝臣仗势贪财,无视法度。削去爵位,没收全部家产,判以流放。任何人不得求饶。贵妃违反宫规,德行有失,即日起禁足延福宫。端王……一并禁足端王府,闭门思过。” 好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公私分明。 贵妃的眼泪没有白流,不过就是贪了点财,只要不失势,被流放的弟弟也能随时捞回来。 终于听见自已名字的国舅爷,从迷迷瞪瞪的状态里惊醒,胆战心惊地想叩谢圣恩。 又听盛安帝道:“户部、市舶司一众,身居要位,居然如此贪赃枉法。全数没收家产,判以斩刑。” 不管是让端王禁足,还是斩杀户部、市舶司。盛安帝始终用他今日病倦的声音,沉声静气在龙椅上道出。 声量不大,却一锤定音,决定每个人的生死。 刚刚才从盛安帝稍显宽恩的圣令中暗喜的众人,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光户部上下可有几百人啊。 但眼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是因为他们渎职贪污,还是因为……愚弄上位? 此刻,跪于殿内的众人,后知后觉地领悟到天书宫之于眼前这位圣上,到底是何意义。 燕霄脑海里想起祁楌晟昨夜那句话——难道你此刻才觉得害怕? 是,他怕了,他此刻才觉得怕了。 燕霄捏紧拳头,克制自已内心的震骇。 或许,盛安帝根本不在乎查办的结果,在天书宫事情败露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那些人的死亡,只是他们尚不知道。 那,祁楌晟知道吗? 燕霄很想回头看祁楌晟一眼,但眼下他一动不敢动,甚至忘记了膝盖的酸麻。 盛安帝再一招手,端王和贵妃等人便被遣走,隐而言之,看着碍眼。 在那句轻飘飘的斩刑旨意后,贵妃娘娘被带回延福宫路上,一声不敢吭。 祁珃呈上的文告,盛安帝又随口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既然已经下旨斩首,那问再多又有何意义。 盛安帝伸手一挥,又遣走几人。辜进桓领了旨,人有些僵硬,是梗着腿走出庆元殿的。 刚一走出来,就有些站不住了。 刘燊与他多年老友,虽然在为官之道上,两人见解有所不同,但到底是相交多年。如今,要送老友最后一程了。 辜进桓退出大殿时,看了一眼还跪在殿内的宣王,神情有些漠然。 “洪旺可有下落?”盛安帝浅浅抬眼看了看殿内还跪着的人,声音不紧不慢。 “回圣上,海捕公文已经下达,暂时……还没有消息。臣推测,洪旺善水路,恐怕已经逃离盛朝,去往番境之地。”祁珃回道。 “户部关于洪旺的账,都核点了吗?” “是。” “齐灼,听说你把龙海船行的账簿都搬到盛京府衙了?” 燕霄尚未被遣走,静静跪着。听见齐灼的名字,心脏骤跳。 被点名的本人,只是拜伏在地再缓缓跪直身子,沙哑着嗓音道:“回圣上,草民深知税赋之意,万出不得错。能为朝廷解忧,草民义不容辞。但又恐草民口说无凭,便呈上龙海账簿供宣王殿下验对。” 盛安帝听罢,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看到那些账簿,可有什么想法?” “草民确已发现其中疏漏,例如纭州为保海事安宁,筑造庙宇之事,此为圣上福泽,故而龙海所呈税赋中,有神佛税之项。但未曾呈现在户部名列之中,实不应该。这不仅仅是税赋疏漏,更是对圣上不敬。” 燕霄听着这话,都感觉到了一把盐撒向盛安帝的伤口。 这件事他听薛应鸿提起过,洪旺曾经广拨钱粮给盛安帝在各地修建庙宇。美其名曰,感念圣上福泽。 结果,洪旺自已在各地当起了朝廷的二把手。巧立名目,找各种由头收税,祁楌晟提到的神佛税便是其中之一。 还是祁楌晟拿着龙海的账簿核对后,呈给宣王,再让市舶使认罪招供的。 那些钱,没进国库,全去了那些人的腰包。 打盛安帝的名号,肥自已的钱袋。这跟打盛安帝的脸,有什么区别。和在天书宫上偷梁换柱,真是异曲同工。 燕霄生怕再听到一句,斩杀谁谁谁,垂着头闭上眼睛不敢动。 盛安帝像是很满意齐灼的回答,又伸手将御案上的文告翻了翻。 一道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旨意随之而出——洪旺抄家灭族。 抄家容易,想来随着海捕公文的下达,洪旺各地的产业早就被盛安帝拿捏住了。可这人去哪灭?番境之地? 燕霄当下便得出结论,祁楌晟要走?! 整个盛朝,谁对番境之地最了解? 自然是龙海船行。 他要以齐灼的身份回到纭州,去抓洪旺? 燕霄还在推算自已的异地恋进程,没注意盛安帝又遣走了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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