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方锦往燕霄的方向疾走了两步,在看见燕霄身旁的栅栏后又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颤。 “我……我夫人两个月前归乡看望岳父大人,她原是说,约莫半个月便可从澹阳回京。日子到了,我却只收到一封信函。信函中……便是交代我,务必妥善办天书宫一事……自已则要继续留在澹阳,再无其他。那信,确确实实是我夫人的笔迹。等我再去信询问,回信竟是岳父大人,说我妻儿早已返京。算日子,正与第一封信函时间相符……” 燕霄听罢,有些犹豫地问道:“裴大人,在你收到这封信之前,天书宫的修筑进度如何?” 裴方锦没答话,只是透过栅栏缝隙,愤恨看向户部其他属官。 祁珃见状,朝聂滨使了个眼色。 一行人便押着裴方锦去了另一处偏厅,祁珃念及裴方锦的身体状况,让聂滨请来了大夫。 裴方锦作为主告,成了这桩天书宫失火案,走向另一条未知道路的指引人。 “裴大人只是忧思过重,郁结在心。身上的伤并无大碍,至于心病,恐怕只得心药医。”大夫看完诊,给裴方锦略施了几针,稳定心绪,向祁珃回道。 等大夫离开后,祁珃将燕霄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原本审问徐鑫无果,他是想等盘审完整个户部后,呈给盛安帝再行定夺。 但燕霄的话,让眼前萎靡的裴方锦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 偏厅里,安安静静。 只有裴方锦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天书宫的修筑,工期进展很是缓慢。只因采办的材料,来自各地,运送不便。我……一直都知道,天书宫的那些木材并非圣上所要求的材质。而木材行市里,以次充好不在少数。除了最早筑起的天书宫宫门,后面的工期所用,皆为次品,甚至变本加厉。” 说着裴方锦看向燕霄,“这位小兄弟问得没错,如今仔细想来,我在两个月前,确实动过揭发的念头。但我知道,工期进行至此,我早就没有退路了。将作监不属固设,我……又没什么根基。圣上一旦追究起来,我这个将作监掌事也难辞其咎,每日只得隐忍劳作。” 说罢,有些心虚地看向祁珃。一旦深究起来,他实难辞其咎。 “有两日……我咳疾加重。平日里,木材筑型之事,皆是由我亲手。那两日,我便想将此事委给旁的少监。结果……被徐鑫知道了,他只说因我技艺好,天书宫事关紧要,不能假手旁人……恰逢家中来信,岳父大人病重。夫人原本不放心我,左右权衡,便和夫人商议,由夫人先回澹阳,如岳父的病在澹阳无济,可将岳父接至京中。我夫人性情温婉,不善交际,只有两位手帕交。至于她们是否清楚我夫人的去向……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说完,裴方锦悻悻垂下了头。 “那两位,现在在什么地方?”燕霄捡关键的问。 裴方锦略略回忆了一下,“一位是澹阳邱员外家的二夫人,一位是南郊茶商李掌柜的夫人。都是我夫人在闺中的旧识,后来嫁为人妇关系也极好。” 燕霄对盛朝的城市方位实在不了解,如此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一旁的承务郎将裴方锦所言记载下来,祁珃依言又询问了那两位夫人的家宅位置,“聂滨,你明日照着地址再去一趟,探查清楚。” “是!” 祁珃将方才那提食盒再次递给裴方锦,又道:“佳节倍思亲,裴大人顾念阖家,也切勿忧虑过深劳及身体。尊夫人与麟儿,还等着裴大人团圆呢。” 交代完,便让巡兵将裴方锦送回了大牢,再是怜悯,也还是得照章办事。 如今盛安帝下旨严查天书宫一案,裴方锦如何也还身居将作监一职,尚待圣心裁决。 燕霄也终于将手里的刑部文卷呈给祁珃,交由承务郎接管。 只见门外一名仵作来禀,“殿下,那具尸体,卑职有事禀告。” 听罢,燕霄侧目看向祁珃。 “本王知道了,你且先去,本王随后就来。”说完便起身,交代燕霄同聂滨一起。 “待小厨房的吃食备齐,便先用。今日人多嘴杂,聂滨你且将人安顿好。燕霄,你便跟着聂滨一同前去。” “……是!” 燕霄心领神会的接了差事。 这是摆明了,不让自已去看那具尸体啊! 被祁珃甩掉,燕霄只好跟着聂滨。路过议事间,看着那具“尸体”的头号嫌疑人正在埋头写字。 燕霄鬼鬼祟祟窜过去,小小声在祁楌晟耳边道:“你的道具,快被人识破了!” 祁楌晟耳边一热,除了燕霄,没人会这么跟自已说话。
第50章 该死之人 祁楌晟的身形没动,写完文卷最后一句才放下了笔。 侧头轻声回道:“我的什么道具被识破了?” 燕霄挑着眉,故意拿乔。 “你先告诉我,祭台上那具尸体是谁的?” “哦,原来是那个道具。”祁楌晟也不着急,拖长了嗓音逗燕霄。 “刚刚仵作来找宣王了,说有重大发现。你完蛋了!”燕霄惋惜地摇摇头。 “那燕少侠是来通风报信的吗?” “这么不着急?那就是很有把握咯?那告诉我那道具是谁……你也不吃亏啊!”燕霄眼睛观察着聂滨的动向,继续弓着腰,借桌子遮挡自已,朝祁楌晟刨根问底。 祁楌晟顺着燕霄的眼神,也看向聂滨,把头往燕霄耳边又凑了凑,“燕少侠的脑子里没有这件事的答案吗?” 说话间,祁楌晟看到燕霄耳垂上,尚留有的一抹齿痕。 自已那晚咬得这般狠吗? 对祁楌晟心思并未察觉,听见对方揶揄自已,燕霄也不生气。 “我脑子里,虽然没有这个道具的答案,但是祭台上的答案倒是看到了……” 话还没说完,远处的聂滨忙完,正四处找燕霄。 “聂大人正找你呢,还不快去?”祁楌晟听完燕霄的话也不觉得意外。 反而是燕霄看祁楌晟这个态度,有些气结,这个人怎么软硬都不吃! 燕霄见祁楌晟不打算松口,泄气地猫着腰,准备离开议事间去找聂滨。 刚挪开一步,手臂就被人抓住了。 那个人拽回他,靠在自已耳边道:“道具不重要,随便他们查,一个该死之人罢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说完不等燕霄反应,顺势将他往外一推。 燕霄脚步没停,被那股力推出议事间。 他他他……刚刚往哪拍呢? “你跑哪去了,怎么……脸这么红?”聂滨看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燕霄,关心问道。 “没……没什么!” 燕霄红着脸往议事间回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已经又埋回账簿里了。 祁珃此时站在那具焦黑的尸体前,听着仵作的解释。 “虽然躯体已经烧毁,但卑职切开死者喉部和肺部,探看了烟灰进入的程度。” “本王记得,你们之前已经辨认了他确实是烧死的。” “是,烟灰入喉、入肺所呈现的样子,确实是烧死无误。之前切开的喉部,原本已经由烟灰熏染成黑色。但就在刚才,竟然慢慢变为了紫黑色……” “紫黑色,这说明什么?中毒吗?” “回殿下,卑职将这层紫黑色肉块取下,煮成水后进行了银针试毒,银针不见变色。但将它喂食给老鼠后,老鼠已经奄奄一息。但并没有死……是一种昏死状态,尚有一丝气息。” 仵作将昏死的老鼠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呈给祁珃。 “卑职猜测,此人应是中了毒,将死未死,最后葬身火海。这便解释了他与寻常烧死之人的不同之处,焚于火势中时,只怕已经身不由已。故而身体并不似一般被烧死之人那样,呈现卷曲状。” “那此人的身份呢,可有其他发现?” “这……恕卑职无能,因此人面目特征一应皆毁。除了确实为一名男子,从骨头的状态可知是一位壮年。其他无从知晓……此外,这是此人身上所着衣料的辨认,请殿下过目。” 仵作呈上的文卷中,将尸体上各处的衣料皆进行了辨认。贴身衣物、外衣、靴子……连手上那几缕极具疑点的药布都详细列明。 衣料产地的来源、针法的惯用来源……文卷中,纭州二字不断出现。 再加上此前从此人身上搜出的腰牌和玉佩,几乎可以断言,这具尸体就是当今贤王了。 祁珃看完手里的文卷,将其收好。 “这件案子的细枝末节,本王不希望从其他任何地方听到。这三日,你们且继续探查,那只老鼠也一并找人看顾着,是死是活,是什么毒……一旦有发现,还是即刻回禀本王。三日后,本王需要一个结论。可明白了?” 领头的仵作成算在心,不管真相是什么,只看这三日,要一个说法。 这人是谁,不重要?! “……是,卑职明白。” “今日中秋佳节,委屈你们在此看守。” 验尸房四面凿有坑壁,常年储冰,温度较外面冷了几分。祁珃站在尸体面前,却恍若未觉。半晌后,将文卷带出验尸房,遣走了跟在自已身后的巡兵,一个人缓缓走向书房。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一轮银盘似的月亮高悬夜空,却没有人止步欣赏,眼下盛京城里人人自危。 昨日还笙歌鼎沸的丰月楼,在这中秋佳节之时,却门可罗雀,街面上走动的行人都不见几个。 而距离丰月楼不远处的欢喜班,更是不见欢喜。 平二爷干脆早早将欢喜班关门闭户,对外自是称回家过节了。 平日里,通宵达旦人声鼎沸的东榆巷,尽显冷清。 夏溪林没像欢喜班那样闭门,丰月楼里的陈设造景亦如平常般炫亮。伙计正给招牌上挂的灯笼里,燃尽的蜡烛更换烛芯。 除了没有客人,丰月楼一切如常。 夏溪林站在丰月楼的露台上,俯瞰着东榆巷的冷清,指尖在露台围栏上一下下没规律的打着拍子。 与店内戏台上,独奏的琴娘所抚琴声,并不协调地相融着。 利川疾步走上台阶,进了露台。 “主子,齐府刚刚命人往府衙送了一箱东西,这会儿人已经回去了。不过,在回齐府之前,那个齐府家仆还去了燕霄的小院。隔得远,听不清。只知道他在燕霄家稍坐了片刻。” “齐灼和燕霄?难道我猜错了?燕霄不是达奚泰派来的?利川,你说我们是不是什么地方看漏了。今日这盛京城,我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府衙那边,可还有什么消息?”夏溪林敲在围栏上的手指没停,心不在焉地问道。 “除了知道贤王被烧死在天书宫,整个户部因天书宫修筑之事上,账务作假用材以次充好。洪旺被通缉,整个洪府被查抄,旁的还没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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