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仵作不敢耽搁,“卑职已检验过尸体全身,肌肤上的特征已经全数损毁,无法验明。” “确定是烧死的?” “……这……是也不是。回皇上,通常情况下,被烧死之人,四肢遇高温常常呈现屈曲状,拳头紧握。但此人……平躺,如沉睡般,并未出现烧死之人应有的情况。但……卑职又检验了死者的鼻息口和肺部,均有焚烧后吸入烟雾所致的痕迹。这与死后再行焚烧也相违背。” 盛安帝听罢,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焦尸,“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回皇上,最为诡异之处……便是,此人皮肤都烧焦了,掐算时辰,应是与传闻中,天书宫的起火时间相符,但此人的衣服竟然还能留有些许残绢,虽大部分已与皮肤焚烧相融,但尚能看出款式和材质。” “哦?核验不了人,却能核验衣服。是这个意思吗?” “……是。” “那衣服上,又检验出了什么?” “回皇上,此人的衣靴材质,质量上乘,可请专门的裁缝师傅再做检验。除了身上的衣服外,只有左手上还留有几缕药布烧剩的绢丝。” 左手的药布……盛安帝思及最后一次见到祁楌晟的情景。 “如果……此人生前中过毒,能检验出来吗?” 此时验尸房内留有盛安帝和他的两名神威使、一名掌事太监,以及三名盛京府仵作和如今的盛京府尹。 关于死者的身份,盛京城已经传了一夜,就等着这间屋子里的人盖棺定论。 贤王祁楌晟,是或不是。 此时盛安帝的一问,跪在地上的三名仵作顿感后脖子发凉。 贤王曾经中过毒? 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活路吗? 答话的仵作定了定心神,“……不知是什么毒性,如果是能用银针试出的毒性,可……用煮骨一试。” “如果……是银针试不出来的毒,就检验不出来了?”盛安帝淡淡问道。 仵作为难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祁珃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几番问询后,盛安帝长久地看着尸体,全然不顾焦黑的尸体上所呈现的可怖面容和烧焦后所散发的异味。 “你觉得……是他吗?” 良久,祁珃才意识到,盛安帝是在问自已。 “回皇兄,臣弟……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明白?” 未待宣王祁珃回答,盛安帝便拂袖转身离去。跪坐在地上的三名仵作,彻底脱力倒在一旁。 盛安帝随行的人已经从验尸房撤离,祁珃只静神了片刻,“你们继续查,有任何方向都严查,一有消息即刻向本王汇报。” 说完便杵着手杖,疾步跟上了盛安帝。盛安帝却并未离去,只是转道去了大牢。 祁珃赶到之时,只见盛安帝立于牢道外侧,而监牢内传出些许对话声。 大牢里关着的人,是燕霄和将作监一干人等。 裴方锦自晨间祭祀礼成,便忧心忡忡挂念妻儿。期间他找徐鑫探询无果,对方让他等到皇上论功行赏便是。 昨夜的宫宴,他自顾自灌着酒,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只知他人尚在家门口醉卧着,耳边响起四周的喧嚷声,他以为自已还在宫宴。 不多时,来了一列巡兵,竟将他直接带入了盛京府衙的大牢。 巡兵仓促留下一句“天书宫起火了,圣上下令彻查”,他这才彻底酒醒。 被抓进盛京府衙之后,巡兵便自行离去,留下将作监一行人面面相觑。 四周牢房关着的都是将作监的同僚,人心惶惶,却一直不见有人来提审。想来入狱的时间并不长,但恐惧令人度日如年。 其他牢房的人和裴方锦一样,满身酒气被抓进大牢,猜想是因为天书宫的事,却百思不解,毕竟此时被关押的人中,大多都没来得及看见天书宫火势现场。 将作监众人四顾监牢,唯有一人不相熟,他比将作监的人更早被抓入监牢,只静静地靠墙坐在干草上,始终一言不发。 “天书宫真的烧了……真的烧了……”裴方锦自酒醒后,便喃喃自语心神不宁。
第36章 提审 裴方锦的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大,神志甚而有些混乱。 “裴大人,你怎么了?裴大人?”被关在裴方锦正对面牢房的同僚关切问道。 “都烧没了……都烧没了……” “我的妻儿怎么办……正儿正儿……”喋喋痴语。 “裴大人?裴大人?”裴方锦的言行引得同僚们纷纷顾盼,也引起了坐在牢房角落里燕霄的注意。 燕霄的监牢与裴方锦的监牢正好相邻,燕霄起身走到门栏处,隔着木栏问道:“这位大人,你怎么了?” “救救我家娘子和正儿……”裴方锦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燕霄察觉到异常,轻声问道:“你家娘子怎么了?” 燕霄的问询触发了裴方锦的恐惧,“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裴方锦突然走向门栏,抓住出声的燕霄,“救救我家娘子!天书宫烧了,我家娘子一定会被他们杀掉的!” “你家娘子,会被谁杀掉?”燕霄抓住对方话语中的要点,急忙追问道。 裴方锦却只重复着那几句话,燕霄料想其中有问题,不断追问,“天书宫烧了跟你家娘子有关?” 燕霄还没有听见裴方锦的回答,便见一行人列队出现在牢门外,训练有素地严守在各监牢门口。 牢中的人被这突然出现的阵仗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在墙角。连刚才失控的裴方锦看见了此架势,都吓得颤抖在地。 待定睛一看,见来人竟是盛安帝。 盛安帝在牢门外已听了许久,但燕霄和裴方锦的对话始终没有逻辑没有重点,却明显与天书宫有密切关联。 盛安帝缓步走到燕霄的监牢门口,二人隔着牢门,一站一跪对视着。 盛安帝瞥了一眼已经吓软的裴方锦,再看着燕霄。 “朕听说,你是在祭台之上被抓的。怎么,你没跟着贤王吗?” 盛安帝一字一顿,问得清晰。 燕霄一心还在刚才裴方锦的话里,着急想问出个究竟。眼下盛安帝的突然出现,燕霄有些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 “草民……并没有随时跟着贤王殿下。”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贤王是在什么时候?都说了什么?” 前夜……签卖身契…… 燕霄静静地看着牢门,答道:“最后一次见到贤王是前日……贤王告诉草民,给草民……放一天假。” “只是这样?那你觉得祭台之上的可是贤王殿下吗?” 燕霄抬头,看着盛安帝。 你倒是想。 “草民不知道……” “贤王府的人都消失了,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吗?朕记得,你是他的亲随。” 亲随……燕霄想起最后一次去无名宅见祁楌晟,顿感耳垂发烫。 那个混蛋! “皇上,草民要是知道,大概会跟他们一起消失。” 这话倒不假,盛安帝听罢,皮笑肉不笑动了动嘴角,“那你现在还想为朕效力吗?” 燕霄没想到盛安帝还揣着这门心思,不咸不淡道:“草民……何德何能。” “昨夜,天书宫的火势,你可看见了?” 燕霄刚准备回话,却不想天书宫火势几个字,听入裴方锦耳朵里。原本跪在一旁颤颤巍巍的裴方锦突然就失了控,猛扑向监牢的门栏。 这突然的举动,惊退了站在牢门外的盛安帝。 “求皇上……救救微臣妻儿!” “求皇上……救救微臣妻儿!” …… 虽然隔着门栏,神威使还是立即护在了盛安帝身前。一旁的祁珃立即命巡兵将牢门打开,扣押住了裴方锦,以免他再度发狂惊扰圣驾。 吃了些苦头的裴方锦,此时已被巡兵反手控住。 盛安帝推开神威使,向前一步打量着裴方锦。方才在外面听见他同燕霄说的话,就疑点重重。 “抬起头来回话。”徐迁在牢门外,提醒着裴方锦。 “微臣……将作监监事裴方锦,参见皇上!” “将作监,统管天书宫筑造?” “回皇上……正是微臣统管。”裴方锦声音有些发颤。 “你方才说,让朕救你的妻儿,是何意?你的妻儿与天书宫火势有关?” 趴在地上的裴方锦,忍着腹部的疼痛,艰难地收起四肢,跪拜在地。 “臣的妻儿……与天书宫火势并无干系啊皇上!” 故弄玄虚。 “……那你知道什么?”盛安帝面露不悦地看着地上的裴方锦。 “微臣……微臣知道天书宫的火势是谁所为!”裴方锦艰难撑起身子,声音却异常坚定。 盛安帝闻言,朝监牢里走去。神威使紧随其后确保盛安帝的安全。 待盛安帝一步步走近裴方锦,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是谁所为?” “是……户部徐鑫。”裴方锦答道。 “什么?”这件事怎么会跟户部有关系,出乎意料的答案令盛安帝不解。 裴方锦艰难答完,忙不迭再次向盛安帝叩头求救,妻儿始终是裴方锦最为挂念的,可是一番话却把盛安帝彻底弄糊涂了。 “皇上,是否即刻提审?”祁珃在牢门外听见了裴方锦的话,向盛安帝请示。 昨夜的逮捕,只是慌乱中的权宜之计。一番天降异象,不知从何查起。只因将作监负责天书宫的筑造,直接关系其中,于是将人收监。 却还没有联想到,户部也与之相关。 天书宫的筑造,是由户部负责采办,太常寺督办,将作监承制。 “户部徐鑫,是什么人?”盛安帝依稀记得这么个人,却被当下搅得,印象有些模糊。 “回禀皇上……徐鑫乃户部度支司。” 听罢,盛安帝这才在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可是,怎么会牵扯出这么一个人的?贤王府呢? “即刻收押!连同户部一干人等!” “是!” 都等不及审问裴方锦之言所谓何事,盛安帝一道指令,原本守在庆元殿外等着传召的户部一行人,果然等来了传召,只不过前来召唤的是盛京府衙。 盛京府衙位于皇城南华门东侧,是盛安帝登基前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命人将裴方锦从大牢里带出来,盛安帝打算亲自审问。离开监牢之前,盛安帝看了一眼还跪在牢门里的燕霄。 “把他一并带过来。” 燕霄不明就里,也只好顺从。 盛安帝重新坐于盛京府尹的位置,宣王祁珃管理盛京府衙事务多年,如今成了陪审,站在盛安帝身侧。 巡兵将裴方锦提于堂下,待盛安帝亲自审问。燕霄紧随其后,被巡兵安置在了裴方锦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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