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我都早就知道了,他现在才来报,按常理来说不应该啊。 “是另一个,”他说,“监临巡查时,发现那考生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手中握着的笔已经在卷面上染出一大块黑印了。监临觉得他的视线不对,去探他的呼吸,发现人已经死了,身体都凉了。” 我揉了揉眉心,思索片刻,道,“将他与另一人一块送回溯城去吧。” 落叶归根,尸骨还是安葬在故土为好。 但闵言与我说,不可。 “为何?” “考场上没了的那人,虽死犹活。” 这描述……我顷刻间就联想到了先前虞殊告诉我的,裕城内出现的活死人。 我急忙对闵言道,“描述得详细些,怎么个虽死犹活法?” 闵言回忆了一下,“监临将他拖走时,他虽已毫无生机,却还能跟着监临的步子一块迈腿。当旁边人提起科考之类的字眼时,这人就会发狂,五指成抓,张开嘴意图伤人。力气也很大,上了五六个侍卫才勉强能将他控制住。” 一个普通的书生,无论再怎么健硕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能耐,能与数个日日训练的侍卫相抗衡。 沉默半晌后,我问他,“先前在驿站死的那人也变成活死人了吗?” 闵言摇了摇头,“没有,他彻底死了,尸首都开始发臭了。” “罢了,先叫仵作和太医都去看看吧。” 我没再提将人运回溯城的事情。活死人在哪都会是祸端,留在京城还有侍卫看管着,情况会好一些。 且叫人好好研究研究吧,说不定能找到发生这样的异变的原因呢。 ……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后推,推过了整个春季也没见风雪消停半分。 三月末,立夏。 观星殿的人来求见,说有一桩喜事要禀报与我。 “圣上,天象有变动,臣等推测近日气候会回暖。” 我有些欣喜,又有点茫然,指尖不受控地颤了颤,问道,“大概何日能暖起来,能化雪了吗?” “应当就在明后日,”那人道,“能化雪。” 雪化之后就意味着可以播种,播种后地里便能有收成……哪怕晚了一季,能有收成便是好的。 一片繁忙的农耕景象瞬间在我的眼前铺开了画卷,我忍不住弯起了唇,心头涌上喜悦。 但此时谁也没有料到,这天象预示的回暖,竟是突如其来、一连数日的高温。 从立夏过后的第二日夜里开始,气温直线飙升。 我和虞殊刚睡下时还盖着厚被褥,并习惯性地掖好了被角防止漏风,结果越睡越热,在约莫子时末的时候被彻底热醒了。 屋内的炉子还燃着,我喊宫人来将它熄了,把窗户打开散热,但还是出了好一身汗。 实在是睡不住了,我爬起来借着月色看了一眼外头,地上还积着一堆未消散的冰雪,与这体感上的炎热出现在一块,显得颇为怪异。 “不是说的是回暖吗,”我小声嘟囔道,“这都直接入夏了。” 虞殊也起来了。 床上的被褥很厚,实在太热,他点了烛火走到了我身边,与我一同看着外面。 “恐怕不是好预兆。”他说。 一语成谶。 高温持续了半月,冰雪迅速消融,洪水顷刻泛滥。盼来了回暖,却没想到是这样让人苦不堪言的暖法。 而炎热过后猝不及防的骤冷更是让人失去了希望。 数个时辰前还在落雨,不知何时就又变成了落雪、下冰雹。 没过屋顶的水面在肉眼可见地结冰,很快,冰层的厚度就可以让人在上面稳稳地站着了。 逃出来的百姓身上大多都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就算带了厚重的棉衣,那棉衣也被水浸湿了,浸潮了,结了冰硬邦邦的泛着寒意,裹在身上压根起不了多少保暖的作用。 天地冰封,冻死病死的人数不胜数。尸骸遍地,苍茫大雪中随处可闻哀啼。 “孤该怎么办?” 我在案前坐着,桌上摆着的是一堆急报。那些都是从各城加急送来的,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伤亡,伤亡,伤亡……无数的伤亡。 “怎么办,”我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是在问谁,低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孤要对百姓,对天下苍生负责。可这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之天灾……孤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圣上。” 我一抬头,看到了闵言,也看到了他手中举着的新的急报。 “蛮人以送粮的名义蛊惑边境城民开门,屠尽城中百姓。” 【作者有话说】 俺,卡文TAT(抱头) 明天继续,晚安! 感谢在2024-03-05 15:46:15~2024-03-06 23: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雨纷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内忧外患意亲征 开城门, 屠城……怎会如此? 我张了张口,满目愕然,半天都没能发出声来。 “边境十六城, 在王严终管辖的五座城中, 已有两座城池失守, ”闵言语气低沉,明显在压着火气,“蛮人的细作混入城中,布散消息说他们那儿气候正常,还送来了吃食, 表示只要开城门,他们就会送更多的粮食进来。” 几个饿昏了头对军队失去了信任的青年, 趁半夜士兵换值时,悄悄将控制城门的绳闸打开了。 青年人上前邀功, 让蛮人将吃食拿来,蛮人却嗤笑一声就地反悔, 将那几人尽数杀光, 一窝蜂从正门进入往城内冲去。 “李仑韬赶去支援时,蛮人大军压到, 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染满城的惨状不断上演。” “那些蛮贼还用霹雳车将被分得零零碎碎的百姓尸首抛投到其余各城外,以此作为挑衅, 并放言恐吓称我朝已经弹尽粮绝、无力抗争,打开城门迎他们进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蛮人好大的胆子!” 我猛地站起身来, 要小单子立刻去召朝臣入宫来商议大事。 边境缺粮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那儿是关防重地, 在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派人过去了。 “算算日子, 押送粮草的队伍应当就快到边境诸城了,怎么偏偏就连这几日都等不及,”我心中窜起了一阵无名的恼怒,压抑着的情绪串着串连番蹦了出来,“明知豺狼不怀好意还傻乎乎地去听他们的话,脑子呢,也被极寒的天气给冻住了吗?” 闵言上前两步,将急报展开交与我看。 “圣上,就算他们不开门,结局也只有一个‘死’字。” 因为粮草在过西平的时候就被劫走了。 劫粮之事是一群山匪干的。 但至于那些山匪到底是不是山匪,当时太过混乱,无人能辨识得清。 只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那是被劫后的第二日,在押送粮草的官员与士兵找寻匪贼无果,空着手灰溜溜地回京时,路过了不远处灵山脚下的原城,看到有人在施粥。 原城也是受了洪灾的地方,冰面封到了半山腰,幸存的百姓全挤在一个个用木头和破毛毡搭起的小棚里,蜷缩着呆在一块互相取暖。 闻到米香,他们的脸上难掩激动。受伤较轻的,还能动的人们纷纷跑出来捧着简陋的木碗去排队,期待的目光全凝在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上。 官员觉得奇怪,这一路过来所有的地方都缺少粮食,别说生火烧东西了,能不吃土便已经很好了,如何还能煮出米多水少的厚粥来? 这样的场景属实不合常理。 他脱了官服扮成流民去棚里探消息,问百姓这粥可是每日都有得喝的。百姓说当然不是,他们已经好几日没吃上东西了,天天都有人饿晕过去。 “那粥是哪来的?” “是太守拿命换来的。” 原城太守本是想去帮朝廷的人夺回粮食的,但奈何贼人武力太强,双方联手也完全抵抗不过。 眼看着装满粮食的袋子就要被搬光了,他念着城内受饥苦折磨的百姓,一狠心便下了主意,趁乱抢走了两袋,匆忙运回住地。 知道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肯定会没命,他干脆与下属交代了遗言,揽下了全部责任,当夜就跪朝京城的方向自刎谢了罪。 “……” 我将手中的纸页摔在了桌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团郁气似的,不上不下地难受。 “山匪的去向暂时还没线索,但,不知璃少御有没有告知圣上,西平周围的几座城内都出现了装官粮的袋子,”闵言看了我一眼,目露忧虑,道,“传言说,百姓只要拿着驻军的腰牌就能去获取粮食,不论是抢的还是偷的,只要有,便能领。” “这群人的目的,疑似是想让百姓和驻军之间产生矛盾,掀起内乱。” 我单手撑在书案上,掌心被尖角硌得生疼。 真是好一场内忧外患。 “圣上,还要送一批粮去前线吗?” 闵言告诉我,因为饥饿,已有好几例结伴偷军粮的事情发生了,所幸士兵看得紧,没叫他们得逞。 这些粮食光是供军内裹腹都得省着点吃,若再丢失一些,仗就没法打了,所有人都得死。 我问他,“存粮还剩多少?” 各地都受着饥寒的侵袭,处处都缺粮。 赈灾数月,虽有诸王帮衬,也召了百官募集,但这消耗依旧是十分庞大的。 原本还有城内的粮仓可以放开救急,但洪涝淹了好些地方,土地与曾经的住所都被隔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能吃的东西全都被泡坏了,就算拼了命下去捞上来,也不能再为人所食用。 更别说那混浊洪流的森冷刺骨,以及俺藏在冰层之下的大涡旋了,只要下去,就会被卷走,会和那些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一样,变成这深水里的一具浮尸。 眼看着粮仓内的存余日益减少,我不免有些焦虑。 国库里的金银宝物们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已经逐渐失去了他们的价值。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若是他们都能就地变成粮食,那该多好。 因为如今就算有再多的银钱,也购不来食物了。 我曾向交好的邻国表示过贸易的意向,但他们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甚至有些更为惨烈,皇城都被淹了。 谁都想祈求援助,但谁都没有余力可以助人。这场浩劫平等地降临在了每一个国度内,想要渡过去,只有自救这一条路可走。 “不多,但还可以再撑几个月。”闵言道。 “嗯?”我有些意外,“陈粮不都快用完了吗,新粮怎么还能撑那么久?” “不只是新粮,兆王府内抄出来的那些和璃少御这么多年囤下的年俸都存在了另一处粮仓,还有臣私库内的,以及父……先帝在皇陵边上修筑的暗室里藏下的不少粮食,并起来暂缓眼前之急是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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