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腰带 方兰松这事拖着迟迟不审问,晏含章知道,朝中几股势力正借着这个由头较着劲儿,所以便也不急,只让他安心养伤。 韩旗有几日没过来了,今儿晏含章提着食盒,远远就瞧见他坐在门口,跟江羽对着脑袋说小话。 晏含章悄悄走过去,照着韩旗后身拍了一巴掌,吓了他一个激灵,回头反问,“打我做什么?” 晏含章伸手兜兜他下巴尖儿,“哟,红光满面呐。” 韩旗下意识跟江羽对视一眼,江羽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嘴角却微不可查地上扬起弧度。 “我说你这个人啊,别乱说话,”韩旗憋红了脸,推推搡搡地把晏含章送进屋,“看你家郎君去,别欺负我家阿羽。” 这才几日就你家阿羽了,晏含章撇撇嘴,还有几丝羡慕,凭什么人家就能青梅竹马形影不离。 穿过医馆院子,来到方兰松临时住的房间,晏含章特意在窗边绕了一下,见方兰松正捏着针线,倚在床边专心地缝衣裳。 方兰松认真起来,嘴唇会无意识地微微紧抿,眉头时不时皱一下,仿佛一切精力都灌注在手上。 晏含章提着食盒,倚在窗边的桃树上,歪头盯着自家郎君看,嘴角微微上挑。 好像不必羡慕旁人,四岁那年遇见的哥哥,今日也好好地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摸到,还能捏一捏小时候不敢捏的脸。 房檐上有小野猫跳下来,在树梢上借力,抖下来好些稚嫩的桃花瓣。 晏含章受到惊吓回神,不小心出了声,惊动了屋里的方兰松。 方兰松神情慵懒,揉揉眼睛,转头往窗外看。 粉白的桃花瓣簌簌飘落,借着风在地上翻飞,小相公眉眼含笑,下巴微扬着,满含深情和骄傲,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对他挑了挑眉。 “阿宣,”方兰松笑着叫他的小名,“在树下站着做什么,扮花神啊?” 晏含章甩甩身上的花瓣,提着食盒推开门,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拿过方兰松手里的衣裳细看,“给我做的?怎么这样小?是肚兜吗?” “肚什么兜?”方兰松笑着把衣裳抢过去,捏起上面还连着的细针,理好线,把针头插在显眼的地方,塞进了针线簸箩,“上午卯生来过,说他的马甲被门框挂住,扯烂了,我给他缝缝。” 晏含章明显地有些失望,站起来往床上支小桌子,“扯淡,肯定是爬树摔得,上回逃课跟你那帮徒弟玩弹弓,我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 方兰松笑眯眯地给他摘掉发丝间的桃花瓣,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味道淡淡的,“你不是一直护着他不让我收拾吗?成日一个红脸儿一个白脸儿,今儿怎么变了?” 食盒一共三层,晏含章把饭菜一一拿出来摆上,香味儿勾得人肚子直叫,他瞥了一眼那件小破马甲,“上回给做布包,这回又缝衣裳,自家相公什么都没有,答应的腰带也连个边儿都没瞧见。” “再说了,手腕才刚好了,就忙着做这些,留下病根儿怎么办?” “呐,”晏含章一边嘟囔,一边夹了些菜拌进饭里,用勺子喂到方兰松嘴边,“张嘴。” 方兰松见他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侧了侧脸,“不情不愿的,我招你了?” 晏含章把这没喂出去的一勺塞自己嘴里,又重新盛了一勺,伸到方兰松嘴边,执着地等着。 方兰松忍不住笑出来,欠欠身,在枕头底下摸索,拽出一条腰带来,放进晏含章怀里,“现在能好好喂了吧?” 晏含章把勺子当啷一声扔往里,捧着怀里的腰带细看,一寸寸摩挲上面的刺绣,松枝伴着桃花瓣,俱是青嫩的颜色。 只是总体花纹依然透出些许说不出来的妖异,但这不重要,无伤大雅! “松枝是你,桃花是我?”晏含章拿着往身上比划,正好今儿穿了浅绿的衣裳,配在一起出奇地合适。 方兰松倚在床头,认真欣赏他雀跃的脸,点点头,“是你,小花神。” “哥哥,”晏含章抬起头望向他,眼珠儿亮亮的,忍不住扑过来,捧着他的脸亲好几下,“你手真巧。” “我本以为只做条普通的就行,没想到哥哥还绣花了。” “这花纹真特别,比上回对街掌柜跟我炫耀的那条好看百倍,他家郎君给他在上面绣了全名,傻乎乎的,还成日带出来晃,给我气坏了。” “嗯,”方兰松矜持地点点头,他是不会告诉晏含章,自己最初也是打算绣名字上去的,只是忽然瞥见窗外的桃花,才临时改了主意。 “我好饿,”方兰松举着手腕裹了一层纱布的右手,在晏含章眼前晃了晃,“照顾一下病人好不好?” 其实方兰松手腕伤得不严重,差不多好全了,这几日晏含章陪着在医馆住,晨起都会赶回府,忙活一上午给他做饭,他就趁这个空档给做了条腰带。 没伤之前就准备好了,坐起来很快,但吃饭什么的,还是不想自己动手。 方兰松觉得自己被养刁了,宠坏了,有些心虚,但感觉还不错。 “好嘞!”晏含章把腰带仔细叠好,小心地放在床尾,重新拿起碗,“小少爷想吃哪个?” 黏黏糊糊地喂了半碗饭,晏含章才想起来方兰松的手腕刚好,还劳累给自己做腰带,顿时愧疚心大起,喂起饭来愈发有狗腿子的倾向。 刚收拾好碗筷,韩旗就在外面敲门,“进来了哈。” 晏含章给他搬了个椅子,“你这门还不如不敲。” “那不行,”韩旗反坐在椅子上,双臂抱着椅背,把一盒点心给晏含章,“这是礼节,我韩大少爷是个讲究人。” 晏含章把点心盒子拆开,给方兰松拿过去一块,又把盒子伸给韩旗,“谢谢韩大少爷孝敬。” 韩旗捏了块点心,朝晏含章挑挑眉,“东西送过去了,等着好消息吧。” 晏含章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欣然道:“靠谱。” 方兰松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刚要开口问,韩旗就一口气全交代了。 刚回来那段时间,为了踢走储公子这个情敌,晏含章一直在暗中查他的事,本来是向着他那一众小情人那里查的,想让方兰松看清,谁知竟查出好些朝廷秘辛,涉及他那位权势滔天的义父一时间也不敢深追究下去。 这回争斗到了明面上,晏含章索性推波助澜,把西市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证据送了上去。 看着方兰松眉头慢慢紧锁,晏含章蹭着指节,莫名有些心虚,试探着开口,“哥哥,我是不是有些落井下石?” 毕竟方兰松跟了储公子这么多年,万一顾念旧主,也是很正常的。 方兰松皱着眉头,没说话,晏含章心里更没底,往床沿上一坐,破罐破摔了,“反正做都做了,你家相公就是这么小心眼儿,就是这么不体面,逮住你那老相好不把他锤地上不罢休,你生气我也不会认错的。” “什么啊?”方兰松用指尖戳戳他,对这个随时炸毛的相公很是无奈,“我是怕牵扯到你,到时候摘不干净,麻烦。” 晏含章心里马上就热乎了,趴过去捧着方兰松的脸乱揉,“那就行,哥哥是担心我就行。” 方兰松的脸颊揉得变形,莫名其妙被自家郎君逗得咯咯咯直笑,“那我还能担心谁?” “哥哥只担心我就行啦。” “小心眼儿!” “嗯,心眼儿小得只装得进哥哥一个,不信你摸摸。” “干嘛?耍流氓啊?” “对啊!” “……” “咳咳咳!”韩旗刚塞了一嘴点心,这下嚼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草草往里咽,灌了口茶才顺下去,“有没有人理理我啊?” 床上两人正浓情蜜意地说贴心话,韩旗喊了好几声,使劲儿蹬蹬腿,在椅子上弹起来,“你们就是故意的!” “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是不是?” “阿羽阿羽阿羽,有人欺负我啊!” 韩旗嘟嘟囔囔地出门,默默记下了一招,准备回家就也捧着江羽的脸颊揉揉,手感一定很好。 - 又在医馆养了几日伤,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侍卫突然都撤了,一切都很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 晏含章也不着急,叫了架软轿,抬着自家小郎君回了府。 出门时,专门往医馆对面瞧了一眼,这段时间每日都坐在对面茶摊喝茶的储公子,今儿却破天荒的没来。 有些消息扣着不发,晏含章却隐隐有些察觉,只等着风雨俱来的那一日。 平静到翻覆似乎只在一瞬间。 这日,京城街上出来好些官兵,闯进了储公子的宅院,西市几家铺子也贴了封条,清风楼酒店更是挂出来了转让的牌子,仿佛半个月前的百花宴,只是一场荼靡的幻梦。 晏含章让这个家出去打听,说是储公子联合山匪,私自扣押地方上交的布匹货物,查抄银两众多,判革职流放三千里。 方兰松虽没掺和这些,对此也略有察觉,储公子这些罪名不冤,却都是他义父授意的,这回有些东西瞒不住,便被推出来挡箭了。 什么最得意的太保,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不过是外在的光鲜,只要有需要,随时都会被舍弃。 知道这个消息,方兰松只觉得痛快,像某些枷锁彻底碎了。 晚上吃过饭,天才刚擦黑,院里点着灯,方兰松坐在廊檐下,旁边放了碗喝一半的米酒,望着水池里的锦鲤出神。 肩上披下来一件斗篷,上身被揽进一个暖呼呼的怀里,胸膛的热气靠过来,有力的心跳让他瞬间感到了踏实。 “明儿去送送他?”晏含章把手伸进方兰松披散的头发里,一下下抓揉着,“把你想说的话说了。”
第74章 松枝帕 府衙牢狱靠里面那一间,储公子鬓发散乱,身上的囚衣沾了血,靠坐在墙边的稻草上,微扬着下巴,懒懒地看向门口的人。 “义父让你来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嘴唇上干裂出几个小口。 门口那人一身锦袍,看向储公子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不忍,无意识地攥攥袖口的布料,低声道:“不是。” “毕竟不是亲爹,你不必执着于这个,”那人动动喉咙,继续道,“他是个凉薄的人,你早该知道。” “凉薄?”储公子颤抖着笑起来,手上的锁链窸窣作响,眼里渐渐爬满了血丝,“大哥说话真好听,那老东西根本就是个怪物,我只恨没能早些杀了他。” 牢房阴暗无光,只有高处一方小窗透出淡淡的光,洒在储公子狼狈的脸上。 “好了,”储家大哥站在阴影里,低声喝止他,“别说这个了。” “明日城郊五里处,我的人在那里等你,去临县呆一阵子,之后再想办法弄你回来。” “大哥,”储公子笑着打断他的话,“算了,我不想争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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