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声绵绵,纪无锋本想和陆容辛再说说话,但眼皮好似被粘住,很快便阖上了眼,坠入黑暗之中。 “……” “锋……” “纪无锋!”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纪无锋头脑中一片迷蒙,他费力地睁开眼,却看到一片柔和烛光中,陆容辛正皱着眉看他。 “怎么了?”纪无锋张嘴出声,却感觉嗓子十分干涩,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更是有如刀剌。 陆容辛见纪无锋终于清醒,松了口气:“你受凉了,有些发烧。” 纪无锋转了下脑袋,只觉脖子像是摆设一般使不上力气,而且还火热热的干烧。 陆容辛披着外袍,去药箱中翻找片刻,空手回来:“我这里缺一些药,马上天亮了就出去买,我先给你擦一擦降降温。” 纪无锋这才发觉旁边摆了脸盆和布巾,陆容辛打湿了布巾,拧出大部分水分,轻柔地给纪无锋额头和颈侧擦拭。 轻轻的一阵凉意让纪无锋感到舒适。 “陆大夫,你可真好。”纪无锋小声说。 陆容辛看着他,本就俊美的相貌此刻因为发烧而脸颊泛粉、唇色嫣红,倒是比平日里显得更添几分美艳。 陆容辛又给他擦了擦额角:“想那些干什么?你快些好吧。” 纪无锋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仿若一根羽毛,在陆容辛心头轻轻挠了一挠,痒意自灵魂深处发出,催得陆容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直愣愣地看着纪无锋眼角的桃粉,鬼使神差地落下了一个轻吻。 纪无锋闭上眼,又睁开:“陆大夫,我可能烧糊涂了,怎么觉得你亲我了?” 陆容辛红着脸把布巾盖在了纪无锋眼上,得来了一串低沉的笑意。 待到天色微亮,陆容辛穿好衣服,准备去叫纪南北和杜致照看纪无锋,哪知一开门就在门前看到了一只死鸟。 他皱着眉,四下打量,并未发现人影,也不知这是谁的恶作剧,便把死鸟先踢去一边,不再理会。 等纪南北和杜致去了纪无锋身旁,陆容辛便撑着伞离开了三火堂。 虽然雨还在下,但林泽镇上依旧生活井然。问了路后,陆容辛直奔医馆买药,但见医馆内患者众多,都是近日风寒感冒发烧的人。 排在陆容辛前面的人愁眉苦脸:“唉,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再下下去,只怕黄芦堤都要被淹了。” 更往前的一人说:“你怕什么,黄芦堤可是新堤,当初建堤时的动静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大工程,哪能说淹就淹?” “可这雨也太邪乎了,一刻不带停的。” “最晚广墨上仙不是已经办了拂龙祭?肯定就快停了。” “希望如此吧,我娘的腿已经疼了好几日了,路都走不了。” “可不是,又阴又冷。”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医馆,陆容辛回头一看,居然是赤莲仙子李端玉。 李端玉看到陆容辛,也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从容:“陆神医,又见面了。” 陆容辛点了下头:“李仙子。” “都进来吧。”李端玉冲着后面说。 便见一众炀和宫弟子们抬着一框框的药材走进医馆,看病的人们稍乱片刻,便都避开两边,看着药材如水般运入医馆。 病人吗议论纷纷:“哎呦,怎么这么多药啊?” 医馆的人热切地迎了上来:“赤莲仙子,感谢感谢!” 李端玉矜持一笑:“哪里,我师父昨夜祭祀之后,于睡梦中魂体通天,得奉神谕,命我等弟子速速筹来药材,以防灾疫肆虐,提早准备,供百姓使用。” “广墨上仙真乃菩萨心肠。” “炀和宫真真是为我们着想啊。” “我们还要去其他医馆送药材,先行告辞。”李端玉指挥着搬完了药材,带着一众弟子们离开,神姿丰俊,留下一室馨香。 陆容辛走去一旁,趁着医馆学徒整理药材的机会看了看,果然是一些伤寒、痢疾等疾病所需之物,便又回去排队等着买药。 这炀和宫,倒也算是办了件实事。 “接下来往哪走?”李端玉问她身后的弟子。 “仙子,咱们该往右去了。” “好,你们去吧,”李端玉向着弟子们浅笑道,“除了医馆,还要把药材送到衙门官府、酒楼饭店,都记住了?” “是。” 李端玉目送这道紫色的队伍前去送药,又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心中丝毫不见轻松——小远河的水位已涨到齐岸,只希望广墨老贼的祭祀真能起效,让这雨快些停下来。
第44章 决堤 魏黎领着纪无锋来到了三火堂一处单独的院内, 走过海棠林,推开雕花门,说:“刘大侠, 这就是我师父曾经的书房。” 此时已是午后,纪无锋喝了药明显好转。待陆容辛带着纪南北、杜致出去采买时, 纪无锋一人在院中乱转,偶遇魏黎,便在她的带领下参观杨三宁故居。 纪无锋拢了下夹棉外衣, 与魏黎微微颔首, 走进屋内, 只见室内清爽明朗,一侧放一张书桌, 一排书架, 另一侧摆一张罗汉榻, 另有花瓶香鼎, 水墨字画。 纪无锋笑道:“杨大侠果然雅致。” 魏黎看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负手微笑:“师父一贯是文武兼修, 不像我, 对这些诗啊画啊的一窍不通,只知道练功。” 纪无锋逐一看过墙上字画, 不禁赞叹:“杨大侠竟有慈元大师的墨宝, 啊, 这莫不是柳婵衣先生的飞鹊牡丹图?” “正是。”魏黎挺起胸, 语气中难掩骄傲,“这些都是我师父精心收藏的。” 待看到书桌后的挂的荷花图时, 纪无锋犹豫片刻,凑近些仔细看了看, 才问:“不知这幅墨荷图的作者蓬瑶居士是哪位?” 魏黎哈哈笑了两声,自豪道:“正是我师父杨三宁。” “哦?这是杨大侠的作品?”纪无锋再次凑近,眯着眼仔细观察一番,点点头,“墨气淋漓,高雅绝俗。” 魏黎又是一阵爽朗笑声。 纪无锋指着墨荷图角落一处“白沙先生”的闲章,问:“这也是杨大侠的别号吗?” 魏黎看了一眼,说:“不是,那是我师父的一个朋友。” 纪无锋点点头:“能够一起创作,看来是很好的朋友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并未见过这位白沙先生,师父也没提过到底谁是白沙先生。” 纪无锋暗自看了画上落款的时间,十二年前的秋天,应当是上上届武林大会前后。 又看了看其他东西,纪无锋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对魏黎说:“魏堂主,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样是不是太过打扰了?” 魏黎摆摆手:“无妨,我也没什么事,回忆回忆过去也很有意思。” 纪无锋拿起书架上一本《益阳心法》,翻了翻,说:“那也不好直接让我看到这种门派心法吧?” 魏黎苦笑:“你若真能看懂,将它拿去发扬光大,我倒要谢谢你。” “怎么?” “这本心法,三火堂内已无人修习。”魏黎叹气,“实不相瞒,从去年开始,我堂就无人前来投拜报名了……” 纪无锋不再多说,只是翻了翻这本心法,随后又放了回去。 “堂主!”小桃撑着伞找来,“堂主,张屠户家的来催账了,你……” “我马上去!”魏黎立刻大声回应,对着纪无锋快速说,“你且随意,再看看,别着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魏黎立刻逃离书房,出去就捏住了小桃的嘴,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大声说。” 纪无锋摇摇头,看来三火堂现如今不仅江湖地位堪忧,财政状况也难以为继。 停留片刻,并无发现,纪无锋便离开书房,去到一旁的卧室查看,但时间已经过去七年,卧室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实在难以发现任何线索。 回到客房,纪无锋倒了一杯茶,坐在桌前饮了一口,独自沉思—— 七年前,杨三宁争取到了武林大会主事人的位子,配合黑衣人制造了双青坪血夜,公然诬陷自己,还透露出害死了父亲、要彻底铲除锦绣山庄的意思。 而根据师父的调查,在自己出事后不久,杨三宁就死了,还留下了一封写给什么弟弟的信。 但没想到,七年后,杨三宁竟又出现在北域土门沟,成为了害人性命的“风魔”,还说出了一个音为“存知”的可能曾经与他十分交好,但之后又害了他的人。 纪无锋又抿了一口茶。 三火堂当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是什么样的势力能驱动杨三宁去做事,又是什么会让他抛弃一切隐姓埋名在边域苟活? 纪无锋起身,从包裹里翻找一番,找出了一张纸,是阚天易拿走的杨三宁那封信的誊写版——朝采春露酿琼浆,夜觅赤霞制霓裳,昭昭迢迢盼笑靥,痴心却付笑面狼。广平吾弟,慎思,慎行。 这封信又是什么意思呢? 等等…… 纪无锋看向最后那一句话里的“广平”愣了一下。 宋广平吗? 纪无锋放下茶杯,挺直脊背,直直地看向这张薄薄的纸。 殷城宋府的家主宋俊波,字广平。 “难道他们之间……”纪无锋喃喃一句,即刻起身,冲出房门,看到漫天大雨才又折返回来拿伞,向着前院跑去。 魏黎刚刚送走了张屠户家的娘子,心下正滴着血,就被纪无锋拦住了。 纪无锋深吸一口气:“魏堂主!杨大侠是不是和殷城宋家主是好友?” 魏黎疑惑地说:“是啊,怎么了?” “他们认识多久?” “得有十几年了吧?我拜入师门的时候,宋家主还来过,不过后面不怎么来往了,但每年过年还都是会互送年礼的。” 看纪无锋不说话,魏黎继续道:“我师父素来与人为善,交友广泛,有什么事吗?” 纪无锋摇摇头:“没什么,那杨大侠与炀和宫关系如何?” “一般。”魏黎表情有一瞬扭曲,虽然快但仍被纪无锋看到了。 “杨大侠怕是和炀和宫有些龃龉吧。” 魏黎看向纪无锋,双臂交叉,微微皱眉:“你不是单纯来投宿的吧?我就说,怎么会有人隔了七年来参拜师父。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纪无锋内心犹豫,正在纠结要不要把杨三宁假死之事告诉魏黎时,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且声音愈发大了起来,还夹杂了哭声和喊声。 魏黎看了纪无锋一眼,向门口走去。 而在三火堂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一声清晰的啼哭炸响在门外:“决堤了!” *** 轰——!轰——! 位于林泽镇外东南方向不过二三里的地方,伴随着几声巨响,黄芦堤中段轰然垮塌,滚滚河水瞬间奔涌而出,农田、房舍眨眼间淹没,村民、牲畜来不及呼喊便被巨浪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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