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第八十一章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陛下,臣已派人快马前往江州,沿途驿站换马,日行千里,三日必返。 放出去的降臣也抓回一半,其余逃出覃州境内的,臣已加派人手,再有一日定可全部抓回。” 不到半日,韩让就已将大部分人抓回来,速度之快令人闻者惊叹。 “关在哪?审问如何?” 韩让答道:“回陛下,一部分关在天牢,一部分关在宫中私牢,分开关押暂未审问,臣这便着人去审。” “不必了,朕亲自去问。” “陛下,您慢些。” 裴谞的头疼得更加厉害,竟要陈任扶着才能站起来。 他推开陈任顾不上头疼快步往宫中所设的监牢走。 陈任识趣地屏退侍从宫人,只有他和韩让两个人跟随裴谞。 入监牢,是一间一间隔着厚厚墙壁的石屋,没有其他囚犯的情况下,吴国臣子被隔着一人隔着一间牢房关押。 裴谞走到第一间停下脚步,似生犹豫,迟迟不下令开门。 身后的人不敢言语,便这样等了许久。 “开门。” 有半盏茶的时间,裴谞终于开口下令。 牢门打开,里面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布艺尚未来得及被更换囚服。 见裴谞走进来,没有下跪但也没有出言不逊。 在颜煜的信中,他们得知裴谞在江州兴修水利,分发粮款安抚百姓,派人去治理重建。 亡国之恨难消,但朝代更迭,分裂后的一统,是天下大势,何况这位皇帝虽对他们心狠手辣,但至少没有苛待原来属于别国的无辜子民。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怕死,怕得是激怒裴谞牵连故土。 “见了陛下还不跪下叩首!” 陈任刚想上前,却被裴谞拦下便揖手后退几步。 “不诚之礼,不受也罢。” 裴谞缓步走到那人身前:“朕来此有一事问你,如实回答,便可离开。” 老者未回话却还是点了头。 “吴国先皇是否育有一儿一女?” “陛下说笑了。”老者坐直身体不卑不亢,“王上虽已成婚却未曾加冠,自己还年纪尚轻,哪来的儿女。” 裴谞蹙眉上前一步:“朕问的是颜钊宁,是否育有一儿一女颜煜和颜月?” “先王上只有一子颜煜,谁是颜月?” “不可能!”裴谞一把揪住老者的衣服,“你敢骗朕!” 老者惊了下解释道:“这无关紧要之事,老夫何必欺骗陛下你?颜煜先天不足,活到几时难以预料,若先王上另有子女继承,绝不会让他以病身坐操劳之位啊。” “若是一胎双生,女儿也缠绵病榻呢?”裴谞心里始终无法相信。 “根本没有女儿啊。”老者被问得无奈。 “先王上老来得一子,宠爱非常,吴国上下无一人不知,若有公主一同降生,活着势必会一起昭告天下庆祝,死也会举国哀悼,绝不会毫无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朕收到了公主的画像,是颜钊宁亲自派人送来的!你以为朕会轻信你一面之词!” 裴谞将老者甩开,冲出门外顺着监牢一间一间进去问,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吴国没有公主。 “不可能,谎话连篇,他们串通一气骗朕,朕要杀了他们!” “陛下..”陈任想劝,但张口却无可言说,他想这个事实对陛下来说过于残酷才会难以接受。 裴谞跌跌撞撞命人打开下一间牢房闯进去,看到关押的人尘封的记忆回溯脑海。 “是你!” 裴谞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拎起来,似找到了突破口。 “八年前是你带吴国公主来向朕的父皇献寿礼,四年前朕向吴国求娶公主,你们言说公主身故,朕向你们索要公主画像,也是你送来的。” 他盯着对方状若疯癫:“那个公主到底是谁!” 那人见这样子吓得不轻却未敢说出实话:“公主就是公主,确实已经亡故。” 听到不想听的裴谞不信,听到想听的裴谞还是不信,时至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的是什么了。 “说出实话,一五一十全部说来,你若说,朕便放你走,不然等朕查明真相...”裴谞声音幽寒刺人骨血,“那时朕不仅会让你生不如死,还要一并杀了颜煜。” 听得此言,那人一阵胆寒,不说,自己死不怕,但不能连累王上,可说出真相....裴谞就不会恼羞成怒杀了王上吗? “说!” 那人一颤,犹豫再三左右思量终是选择说出真相。 “八年前,我身为使臣从江洲送贺礼至覃州,当时的太子,即是亡国前的吴国君主颜煜,年少在宫中待得烦闷,偷偷爬进装载货物的马车,一路跟到了覃国都城。 入住驿馆时被我发现,太子是我吴国唯一的继承人,为保护他,我只能让他乔装成女子,以吴国公主的身份随我入覃国宫城,反正吴国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吴国有没有公主。 寿宴之后我们顺利返回吴国,本相安无事,不曾想你登基后竟然向吴国求娶公主,先王上恐你因真相恼羞成怒,故而编造了公主亡故的消息。 而你索求的那幅画....正是按照我们吴国王上..颜煜当时的容貌画的。” 那人说完跪到裴谞脚下恳求道:“你求娶和送画像的事,我们王上一概不知,求陛下莫要将罪责怪在他身上,要杀要剐只冲我一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一瞬之间似失了魂魄,踉跄离开牢房还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陛下!”陈任和韩让几乎同时冲过去扶裴谞。 “陛下!奴才去传太医!韩统领快将陛下送回寝殿吧!”陈任说罢飞奔出去。 韩让扶着裴谞探了探脉息,竟是杂乱无章。 “陛下,臣先扶您回寝殿。”韩让刚把裴谞扶起来,就被一下甩开。 裴谞望着昏暗的监牢,眼眸如一潭死水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在绝望的深处一滴潜藏数载的悲哀,终于在这一刻寻到出口流出去,落下来。 眼泪悄无声息滴在黑金龙袍上,转瞬被深色掩盖。 “韩让,你说..朕到底在做什么?朕...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到底.... 都做了什么?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像北境初雪和南境的绵绵细雨,像天上的月亮、星辰,盛满世上最美的光芒。 她告诉我,我不是妖物、不是怪物,在父亲的寿宴上,她站出来当着覃国群臣的面为我正名。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覃国国君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她用一句话,改变了我十六年饱受欺凌的境况。 而我用四年的时间得到父皇信任,站稳朝堂,御敌、请战,百战百胜拿到兵权,最后得以将那些嘲讽我、欺凌我之人送下地狱,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 坐稳龙椅的第一件事,我满心欢喜地向吴国求娶我的心上人。 可他们却说.... 她死了。 我忍受痛苦折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终于大权在握,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终于配得上她.... 终于....可以握住那一点莹莹之光时... 却发现那道光早就离我远去了。 我向吴国要了她的画像。 我曾无数次幻想她成人的模样,想一定比那时美上百倍。 我还是错了,她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用这世上最美好的语言也无法形容。 无数次,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宽慰自己,也许神女本就应该不染纤尘回到天上去。 可我...不甘心.. 我可以永远永远忍受着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果...未曾有那道光照在我身上。 听到她死讯之后,我发觉我又陷回了无边黑暗,无论如何都走不出。 我只能将所有心思投在一统大业上,终于从北打到南,我带着兵马走到了她的国家。 那个国君是她的弟弟,一胞双生。 供奉往生牌位时,庙里的和尚告诉我,双生子若活一个,便是活着的那个抢夺走了另一人的气运。 我本不信这个,我想办法逼迫吴国国君献降,留下吴国百姓,我想将她仅剩的亲人留下带回都城,让其活下来。 可我看到了那张脸。 一样的脸,就像一道魔咒,让我不得不信气运之说。 我好恨,我恨他夺走她的气运,恨活着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恨他夺走我心里唯一的一束光,积累多年的恨和怨终于在那一瞬间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加在他的身上,让他替我分担所有的不甘的折磨。 但我从没想过会与自己最痛恨之人,会与一个男子.....行床笫之事。 可宫宴上的药,一步错,步步错。 后来我把这份荒唐强行想做是他对我的补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只要等到他死了,就好了。 他开始演戏,一步步想走进我心里,我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那颗不听使唤的心还是很乱。 我好像....喜欢上了两个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分得清他和她,可以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分清过。 因为....根本没有她。 没有吴国公主。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我的心上人一直活着,却因我....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阿煜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第八十二章 跪下求我啊 “阿煜?阿煜?” 裴谞轻轻触碰上白皙的脖颈间,那道被钝面磕碰出的红紫色痕迹。 心脏一瞬间疼如刀割。 “三日了,为何还没有醒?一群废物!” “臣等无能,陛下息怒。”满屋的太医齐刷刷跪下磕头。 “既然无能。”裴谞收回手冷眼看着屋内的一群人,“那就都去死吧。” “咳..” 一声轻咳止住裴谞要下令处死的话,将满屋太医从阎罗殿扯了回来。 “阿煜?阿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 颜煜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好一会儿才从模糊到清晰。 “怎么...是你..”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为什么死了之后还会见到裴谞?一定是他还没死透。 “阿煜?”见人刚醒又闭上了眼睛,裴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滚过来,张浦呢,怎么醒一下又昏过去了?” 张浦连忙爬起来去给颜煜把脉。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听得陛下指名道姓,人人都为张浦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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