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叹气抹了把脸:“现在,有权的能想办法搞到粮食,无权有钱的早离开雍州了,剩下的不是拖家带口离不开,就是盘缠都没有只能等死的。” “朝廷的赈灾粮很快就到了。”裴谞眼眸坚定,“只需再等几日。” “哼,扯吧,几日又几日,我看小皇帝压根儿都不知道雍州的情况。” 裴谞摇头神色认真:“他知道,他已经派了股肱之臣亲自护送赈灾粮和钱款,也传命附近州县开仓放粮救济雍州,只需在等几日。” “你又不是皇帝,怎么知道?”中年人忍住没翻白眼。 “我从都城而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裴谞望着长街尽头,视线穿过一片片的哭号和哀求祈祷。 “皇帝说....他失职,对不起雍州的百姓。” 颜煜怔了怔,看向裴谞,在那双眼睛中他真的看到了自责和悲悯。 他想,裴谞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无情,有情。 杀人不眨人的同时却又悲天悯人。 他不理解,他低头献降,他和他的臣子也应是恒国的子民,为什么裴谞不能一视同仁,要以这种方式对待他。 “但愿如此吧。”中年人眼中多了些期望,“我也只能将我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寄托在我们的皇帝身上了。” 裴谞微微颔首:“我想他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他看回顾府,门口施粥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身边跟着几个随从一起忙活。 “那都是顾家的人?” “当然了。” “为何只有他们在施粥放粮?” “哼。”中年人又哼了一声。“灾情刚开始的几天,顾太守组织城中富商一起放粮施粥,可也就两日,那些富商就都不干了。” 中年人越说越气:“妈的,你们以为顾府还有粮?那都是顾太守典当东西花钱跟那些个富商买的,那几个富商和那个狗官蛇鼠一窝。” “狗官?” 中年人立时捂住嘴左右看看松了口气:“小点声,别说这个,你们就当没听到。” “哎。”中年人想到什么赶紧解释,“可不是说顾太守,我们顾太守是个顶顶好的好官,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可惜处处被压一头。” 中年人指着施粥的女子:“看,那位就是顾夫人,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菩萨心肠,跟顾太守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嗯。”裴谞眼睛扫了一圈,“缘何不见顾太守?可是在署衙?” “去城外看田了,这些时日,这夫妻俩一个闷头去研究除蝗虫的方法,一个在城中施粥,忙得很。” 裴谞点点头:“顾长明...韩让,走,我们去见见顾太守。” “是。” 三人刚走几步,街上突然冲出一群官兵来,围在了施粥的棚子前。 “那是雍州府的兵吗?”来者看着不善,颜煜有些担忧。 一阵骚乱,素衣女子竟被官兵压出了粥棚。 “重光哥哥,他们要抓顾夫人!”颜煜捏紧裴谞的手,“怎么办啊?” 人群也因官兵的举动骚乱起来。 “凭什么抓人!” “夫人!” “快去找太守大人!” “顾夫人犯了什么事!” 一群人围着官兵不让他们带人走。 “你们无缘无故抓人还有王法吗!” “狗官!快放开顾夫人!” 一个官兵拔刀挡在人群前,其余官兵也都跟着拔出了刀。 “都闭嘴!谁再上前仔细自己的脑袋!” 见到白刃,百姓都吓得闭了嘴不敢再拦着。 “怎么办重光哥哥?”颜煜见不得这么善良的人受难,急得不行。 裴谞也是义愤填膺,思索片刻与颜煜交代道:“可记得回去的路?立刻回客栈找陈任。” 顿了下他补道:“记得把药喝了。” 猜到对方想做什么,颜煜点点头,松开手往客栈的方向返回。 裴谞注视了会颜煜的背影,放下心走过去挡住官兵的路。 “什么人!滚开别挡道!” 韩让差点儿拔刀,被裴谞抬手挡住:“退下,不得上前。” “我想问问顾夫人犯了哪条律法?你们一无文书二无署令便当街抓人,尊得又是哪条律法?” “律法?”领头的官兵上来怼了裴谞肩膀一拳,“老子就是律法!” 裴谞蹙起眉并未发作。 “放肆!”韩让则忍无可忍拔刀上前,“你们想死不成!” “呦呵!”领头的官兵笑笑,“跟老子讲放肆?老子一会就告诉你们,你们犯了哪条律法!一起带走!” “敢!” “韩让,退下。” “公子!他们欺人太甚!” 裴谞给韩让递了个眼神,韩让会意不甘愿地收回了刀。 领头的官兵笑道:“这就对了,记着点民不与官斗,带走!” 一人身边上来两个官兵,压着两人一起往署衙走,入署衙便被送到地牢中看管起来。 裴谞和韩让被关在一间,一起被压进来,果然官兵图方便把顾夫人关在了他们隔壁。 官兵脚步声远去,裴谞左右走走,脚下的干草中爬出一几只黑虫子,他退开几步露出嫌恶的表情。 韩让立刻解下外袍铺到地上:“公子踩在属下的衣服上吧。” “嗯。”裴谞毫不客气地踩上去,眉头舒展了些。 隔壁的女子看到这一切致谢道:“多谢二位公子仗义相助,听二位公子的口音像是来自都城。” “正是。”韩让颔首道:“我家公子是都城来的客商,经过此地货物被贼人劫走,入城是为歇脚,不曾想雍州竟遇此劫难。” “那我岂不是连累了二位公子?不过二位公子入城第一日如何识得我?” 裴谞礼貌一笑:“顾夫人义举,有口皆碑,自然识得,我等因义气行事,顾夫人不必介怀。”
第五十三章 单凭色胆包天能株连九族吗 女子摇头连连叹息:“二位有所不知,唉,罢了,只盼夫君不要因我误事,得到消息就尽快逃出雍州城。” “顾夫人何出此言?”裴谞眯起眸子,透出凌厉之色,“顾大人乃雍州太守朝廷命官,难不成还有人敢害他性命?” 女子还是摇头,良久眼中含上泪水,走到监牢的栏杆前低声道:“公子可否附耳过来?” 裴谞走过去,女子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下交到裴谞手中。 “这里的守卫认钱不认钱,公子可许诺他们银钱,倘若二位公子能成功离开地牢,能不能....帮..帮我夫君一个忙。” “可以。” 女子一愣忙补充道:“公子都不问问是什么忙?这忙可能会丢掉性命,萍水相逢,公子一定要想清楚,帮与不帮,我都感激公子。” “但说无妨。”裴谞蹙起眉,好像生来就只有一丁点儿的耐心。 “此间种种无法言说,我们早料到有今日,我定是活不成了,夫君也难料吉凶。”女子眼中的泪滴落下来。 “烦请公子拿着玉坠去顾府,到后院花园假山的枯树下找到一个密封的信筒,将信带离雍州,带到都城,交到大理寺评事曹梧大人手中。” “放心。”裴谞将玉坠扔给韩让,韩让仔细收好。 女子感激退后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妾身林秀清,代夫君顾长明叩谢公子深恩。” “顾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裴谞微微抬了下手,“平...请起吧。” 林秀清站起身稍稍打量两人,隐隐觉得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商人,心底突然多了轻易信人的忐忑。 “二位公子是做什么买卖的?” 裴谞看向韩让,韩让脑子立马转过来道:“哦,我家公子是做丝绸生意的。” “那货物丢了岂不是要赔很多钱?” 韩让想都没想就道:“没什么,我家公子很有钱。” “很有钱?” 三人同时看向声源处,刚刚领头的官兵从远处走过来哼哼笑了两声,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兵。 “还聊上了,当老子这儿是茶馆啊!” 裴谞负手而立背对过官兵,强压下怒意。 “呦,狗杂种,给老子转过来!” 韩让忍无可忍走到裴谞身边小声道:“公子,杀不杀?” “不急。”裴谞微微勾唇,怒过劲头已然转为心平气和。 “你们两个聋啊!去,把门给老子打开!” “是。” “我要见孟元里!”林秀清抢先走到牢门口握住栏杆,“他凭什么抓我!” 领头官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臭娘们,还着急上了,刺史大人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你等着吧,今儿晚上大人要在府上办宴席,叫你去陪酒呢。” “你说什么?”林秀清震惊地看着对方。 “我说你准备准备晚上好好伺候我们大人,是不是啊?” “是啊哈哈哈哈!” “别说太守大人的小媳妇长得还挺水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几个官兵相互看着,勾肩搭背大笑着走开。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畜牲!” 林秀清骂完在远去的笑声中跪倒在地上,低着头哭了起来。 “公子,孟元里怎么敢这么做?侮辱朝廷命官的妻子,已经是重罪了,要不要...” “不是还没侮辱吗?”裴谞打断,斜眼看向韩让:“你最近话很多啊。” 韩让心头一震咻地跪下:“属下僭越,再也不敢了。” 裴谞居高临下视线扫过韩让,未急着让人起来,细细思量后微微一笑:“单凭色胆包天,能株连九族、五马分尸吗?” “公子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万分之一。” 裴谞看向另一边的林秀清,视线在注意到女人手中的发簪时稍有停顿。 “顾夫人这就屈服想死了?” “我宁死也不能受此奇耻大辱。”林秀清握紧簪子,合上眼眸眼泪接连掉下来,“夫君,妾...先行一步。” 簪子扬起落下的那一刻被裴谞手中的指环打落。 “我认识一个人,他比你坚强得多,表面病弱内心却很坚定,忍受欺辱,装可怜卖惨演戏,只为找准时机杀掉他恨的那个人。” 裴谞嘴角含上一抹淡笑,眸子落在干草上不知再想什么。 “那岂非比死还难受。”林秀清找回簪子,“我做不到。” “放心,我会帮你。”裴谞走到两个监牢的相连处俯身取出令牌道:“我是陛下派来雍州探查的钦差,刚刚骗了顾夫人,还望勿怪。” 林秀清盯着令牌,这个人与商人完全不同举止气度,在这一刻才得到合乎情理的解释。 她跪直身体道:“妾身有眼不识泰山,向大人赔礼了,只是....大人身陷囹圄要如何救人救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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