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在即,折柳山庄向来有好客的美名,众门派弟子陆续前往杭州武林门,途中若是经过怀柔,折柳山庄自然要给他们提供休息的地方。当中不乏有些小门小派,孟老庄主特意叮嘱道:“无论是何等门派的弟子,都要一视同仁,切记。” “尤其是你,”说到最后,孟庄主看向孟青阳,“莫要意气用事。” 屋外寒风彻骨,雪霜挂在枝头晶莹剔透,时不时被风吹落,发出“噗噗”的轻响。 屋内燃着火炉,炉上坐着茶壶,晏时和在铜炉的围沿上撒了一把落花生,借着滚烫的铜片烘烤。 晏清河拉开窗子看了一眼,随后皱着眉头将窗子关严实,“这雪总算是停了,明日我们便动身离开。” 他走到火炉旁坐下,看向晏时和,“将宛儿送回蝶谷后我不准备回京了,待你回去以后,父亲那边还需要你替我言语两句。” 他可以不回京都,晏时和却是必须要回的。他是跟聂景宏一同出来的,自然要将世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晏时和提起炉上的热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用竹镊夹到晏清河面前,“放心吧,父亲安排的事情我已经布置好了,文公公活不过年关。” 文公公一生无子嗣,他们二人被晏丞相召回京都,明面上是为了答谢文公公在宫中当值时对晏贵妃的关照,到病榻前照顾文公公,实则是为了不动声色的将他除掉。 文公公在皇上身边侍奉多年,伺候过两代天子,知道的事情太多,年纪又大了,嘴巴难免会有些不严。 为防止他泄露出什么对天家威严不利的消息,只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 陆宛在房中待的无聊,原本是想找晏时和闲聊解闷,不料听到了晏家兄弟谈话的内容。 虽然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陆宛也能猜到这不是自己该听到的。 趁着房中二人还没有发现自己,他放轻脚步往楼梯上走去,不料在楼梯上与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当心。” 与陆宛撞在一起的人是聂景宏,他与陆宛住在同一层,陆宛上楼时注意力全在放轻脚步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从楼梯上走下来。 聂景宏刚一开口,身后立时传来木门被拉开的声响,他们在外面闹出这般动静,自然惊扰了在房中谈话的二人,陆宛有些欲哭无泪。 “宛儿?” 晏时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宛稳下心神,装作无事地转过身,“师兄,我刚从外面回来。” 话音刚落,倒是惹得聂景宏多看了他一眼。 聂景宏也是习武之人,感官相当敏锐,况且他就住在陆宛隔壁,分明听到不久前陆宛才推门出来。他说自己刚从外面回来,分明是在撒谎。 晏时和眸中闪过一丝探究,而后勾唇一笑,“是吗。” 陆宛心中紧张,动了动手臂,不自在地笑笑。 方才撞到一起,聂景宏下意识地拉住陆宛,此时他的手还抓在陆宛的手臂上,陆宛稍微动了一下,他便松开手,视线落到晏时和身上。 晏时和冲他颔首:“世子。” “嗯,我正要来找你。” 聂景宏并未揭穿陆宛的谎话,他站在楼梯上,恰好堵住陆宛的去路,陆宛只得留在原地听他与晏时和商议过几日的行程。 将孟青阳从荆州带回来,聂景宏也算是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但他不想就这么回京都。 武林大会乃是各大门派一年一度的盛典,既然遇上了,他自然要去凑个热闹。 “你呢?”与晏时和确定了动身的日子,他忽然看向陆宛:“你既然是晏兄的师弟,与我们同行便可,这样一来,路上也有个照应。” 陆宛当然想去,不过在去武林大会之前,他还是要先回蝶谷找姬慕容请罪。 于是他摇了摇头,没有直说自己的打算,直道自己另有安排,不能与他们一同前往杭州。 “那你要同谁一起去?”聂景宏本就怀疑他与孟青阳的关系,当下便眯起了眼睛,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 孟青阳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妹夫,他并不希望孟青阳与除了自己妹妹以外的人纠缠不清。 更何况……那日在雪中初遇时,陆宛一行人已经奔波数日,加之天寒地冻,陆宛的脸色并不好看,在聂景宏看来,他不过是个神色苍白的少年,也就是比寻常男子清秀一些罢了。 如今在折柳山庄好生修养了几日,陆宛的气色好了许多。不仅如此,折柳山庄还为客人准备了衣服,脱下那件臃肿不合身的蓝色旧袄后,陆宛的个子都显得高了许多。 他越是好看,聂景宏看他越是不顺眼。 只不过陆宛是晏时和的师弟,晏时和是晏相的儿子,他不愿得相府,便不能直接找陆宛的麻烦。 陆宛如何看不出来这位世子不太喜欢自己,但他又想不清楚个中缘由。他向来不是能与人起争执的性子,于是假装没有听出聂景宏语气中的不满,解释道:“我要先回师门复命,随后才能动身去杭州。” “是么。” 聂景宏闻言轻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不知晏某这位小师弟哪里表现得不妥,得罪了世子殿下。”陆宛还不曾说些什么,晏时和先开口了,他伸手将陆宛拉至身旁,“师弟年纪尚小,倘若得罪了殿下,晏某替他赔个不是。” 见他为陆宛说话,聂景宏看他一眼,脸上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晏时和温声道:“世子但说无妨。” “那我便直言了,”聂景宏说着看向陆宛,冷笑道:“虽然孟青阳与舍妹还不曾成亲,但他毕竟是舍妹将来的夫婿,我不管你们之前有过什么,现如今是不是应当保持距离。” 陆宛沉默一瞬,似是有些不明白聂景宏话中的意思:“……什么。” 聂景宏走到他面前,一把钳起他的手腕,“孟青阳是扶风的夫婿,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本世子要你离他远一些,这下明白了吗?”
第103章 华山来人 戌时刚过,陆宛拨了拨烛芯,灯火摇曳了一下,随后燃烧的更加旺盛。陆宛端起灯放到床头小案上,准备靠到榻上看书,还未等他拿起扣在床上的书,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孟青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宛儿,睡下了吗?” “孟大哥。” 陆宛收回手,伸手拢了拢衣襟,转身去给孟青阳开门。 “吱呀——” 隔壁开门的动静更快一些,聂景宏身上披着一件薄披风,内里穿着亵衣,显然是要休息了。 见他开门,孟青阳明显一愣,随后才道:“打扰到世子休息了。” “无妨。” 聂景宏靠在门边看着他,他房中燃着火炉,暖气不住的从屋里流出来,将门外的寒气驱散了些,只是孟青阳脸色依旧冷峻,像是镀了一层怎么也融化不开的冰。 陆宛听到这二人的声音,连忙加快脚步过来开门,一打开门便聂景宏道:“本世子刚好有些话想找你聊聊,不知孟兄是否方便。” 世子开口,就算不方便也得方便。孟青阳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自然方便,世子有话请讲。” 聂景宏起身,将门口的位置让出来些,“进来聊。” 而后又看向陆宛,“你也来。” 陆宛与孟青阳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先一步迈入聂景宏房中。 聂景宏房中不止燃着炭火,还点了熏香。 陆宛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没有系发带,乌黑的发丝披散下来,稍稍凌乱了些。踏入房中,他似乎觉得冷,两只手抱在手臂上,垂着眼,显得十分单薄。 “你冷?” 聂景宏看他一眼,夹起几块木炭丢入火中。 孟青阳走进来,顺道关好房门,解下身上的薄氅准备披到陆宛身上。 他刚有动作,陆宛便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了他的大氅。 聂景宏本就怀疑二人的关系不清白,直到今天下午才解开误会,虽然陆宛和孟青阳确实没有什么,但是当着聂景宏的面,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坐。” 聂景宏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孟青阳和陆宛也入座。 桌上不仅有茶壶,还有两个精致的小酒坛。聂景宏取了三个瓷盏,拿起其中一个酒壶打开,依次斟满了酒。 他这番举动令人摸不着头脑,陆宛稀里糊涂地坐下,不敢看孟青阳,只能盯着桌上的酒盏。 聂景宏推给他一个酒盏,笑微微道:“请。” 孟青阳大概也察觉到气氛古怪,他将自己的大氅搭在椅背上,先看了陆宛一眼,不料陆宛一直低头看桌子,并不肯与他对视,他只好对着聂景宏道:“世子有话不妨直讲。” 聂景宏先敬了他们二人一杯,随后才开口:“孟兄,扶风虽娇蛮了些,但本性并不坏。” 听他提起扶风郡主,孟青阳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不太好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喝酒稳住情绪:“世子想说什么。” 聂景宏不急着回答,反而看向一直没有碰酒杯的陆宛,“这是我从京都带出来的酒,尝尝。” 他没有自称“本世子”,看样子也不像是要找麻烦,陆宛迟疑了一下,端起酒杯,学着他和孟青阳的样子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有些呛,陆宛没怎么沾染过酒,当下便皱起脸,狼狈地咳了几声。 聂景宏被他的反应逗笑,又给他倒满一杯酒,放缓语气:“不急,前几日误会了你和孟兄的关系,是我对不住你。” 胡乱猜忌果真要不得,他把孟青阳叫到房中来,便是为了把话说开。 几杯酒下肚,陆宛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他单手托着腮,双目半阖,又困又乏,强撑着精神听着二人对话。 聂景宏心中向着他妹妹,自然希望孟青阳与扶风郡主成亲后二人能够和睦相处。 他道:“请旨赐婚不是舍妹的意思,她也曾试图说服过父王,但……” 剩下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孟青阳已经了然于心。他苦笑叹气,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聂王爷也是爱女心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除非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否则皇上绝无收回圣旨的可能。 “你我二人都知道,你与扶风婚事已成定局,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孟兄,我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你能好好待扶风。她心悦你,你莫要辜负她的一片情意。” 聂景宏说完之后饮尽杯中酒,凝视着孟青阳,目光恳切,无论他的身份多么尊贵,在此刻,他只是一个希望妹妹不要受任何委屈的哥哥。 孟青阳笑笑,“我与郡主,自当相敬如宾。” 他与心爱之人已经被迫分离,倘若他去伤害扶风郡主,只是让这世上多一位伤心人罢了。 更何况裴盈儿并不是拘于小情小爱之人,她能诗书,善交际,即便是没有和孟青阳在一起,也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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