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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神都被碧玉簪子吸去，想着它簪在温逢九的发上，会是多么的好看，丝毫没留意旁边有人盯着我。倏然，一人冲了上来，夺走了我手中的碧玉簪子，我毫无防备，等那人跑出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向他狂追而去。 “停下！” 那人是个瘦弱的小贼，并不会武功，我很轻松地抓住了他的后领，道：“不准动！” “还给你，还给你，别打我，少侠饶命啊……” 我还没打他呢，他便鬼哭狼嚎了一番，好像我已经把他揍了一顿似的。我把他押进了巷子里面，让他转过身来，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窄脸长目，满面烟容，看起来是个穷苦少年。 我将簪子夺回来，问：“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簪子？” 少年道：“我、我很穷，我没钱，看见少侠手中的簪子，一时起了贪恋，便……” 我道：“你没钱，但是你有手有脚，想要钱，不会自己去赚吗？偷偷抢抢，算什么男子汉？” 少年道：“我、我就是一时贪心，求求了，少侠千万别去报官……” 我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报官这事。” 少年似乎被吓到了，道：“别别别，千万别报官，少侠，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问你，你没有正经事做吗？” “什么是正经事？” “正正经经的工作。” “没有。” “为什么没有？是你没有去找，还是别人都不要你？” “我没有去找……” “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太懒了……” 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懒得去做事，却乐得来抢劫？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两颊涨得通红，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从来没有抢过东西，这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真有那么巧，第一次就抢到了我的头上？不过我也没时间关心那么多了，温逢九还在等着我，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拉他去报官，最后决定放过他。 看他的模样，估计也是个可怜穷苦人。 我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碎银，放在少年的手中，道：“你答应我，得去找份正经事做，以后都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了。要是让我再逮到你，我就将你大卸十八块，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少年连连点头，将碎银塞进怀中，看都没多看我一眼，生怕我后悔似的溜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做了一件坏事。 如果我抓他去报官，他虽然会受一些苦，但等他出来之后，他也许不会想再受这样的苦了，所以他不会再做坏事。当然了，也有死性不改的可能。 可如果我放过了他，他还是继续做些偷蒙拐骗的坏事，万一把别人的东西偷了抢了，那我不也算是半个帮凶吗？因为我放过了他，所以他更加肆无忌惮了。当然了，他也有可能真的听进去我的话，老老实实找份正经活干。 短短的一瞬，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我慢慢走出巷子，在巷口看见了温逢九。 我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袖中，摸摸簪子藏好了没，然后才问温逢九：“不是让你在店里等我吗？你怎么来了？” 温逢九道：“你太久没来，我出来找找你。” 我问：“你是不是看到了？” 温逢九点了下头：“看到你跟那人说话了。” 我解释道：“他抢我的东西，我把他抓过来了，教训了一番，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 温逢九道：“我知道。”他站在阳光下，这样看着我，我怀疑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给他买簪子这件事。 我问：“你觉得我做对了吗？” 他道：“我觉得对错难说，但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这样就很好。” 我想，他这样说，我便觉得是对了。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随心，我高兴，那就是对的。 我和温逢九往面店走去，去到的时候，发现面已经坨了。不过我们都不是会浪费的人，所以还是坐下来，将坨了的面吃掉了。 坨了的面真的很难吃。 我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骗了温逢九，他就不必吃这么难吃的面了。 吃完面之后，我跟他去了山上，山腰处有一座亭子，刚好没人。我拉着温逢九去到亭下，将簪子拿出来，放在他的手心里面。 温逢九眼中有盈盈笑意：“送给我的？” 我道：“是啊。” 温逢九道：“其实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你去买簪子。” 我撇了撇嘴，道：“你没听我的话。”我让他留在店里等我，结果他那么快就跑出来了。 温逢九道：“你真要去茅房的话，是会拉着我一起去的。” 原来还是因为我的借口太过拙劣，他没有当场拆穿我，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我道：“那你喜欢吗？” 温逢九道：“喜欢。” 我道：“我帮你插上。” 温逢九很乖地将簪子给了我，我将簪子插进他的发髻上，然后退了两步，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我道：“真好看，像是仙人。” 温逢九目中流光，我突然涌起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想上前两步，在他的脸上描下“到此一游”四个字。 到此一游，但愿长醉不复醒【1】。 ---- 小忆：到此一游。 小温：夫复何求？ 【1】：但愿长醉不复醒。——李白《将进酒》
第8章 陌上少年郎（八） == 阴沉的云层匍匐前进，像是寒冬河上的浮冰，随灰色的河水游动着。 下雨的时候，我们不练拳脚和轻功，便在屋内练内功。 将腿盘起来，含胸挺背，沉肩坠肘，丹田在体内流转，气息渐渐绵长，我闭着眼睛，感受体内奇妙的变化。 我是个很难静下心的人，但在练内功的时候，我却必须得沉下心来，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我才十五岁，大好的年华，可不能因为走火入魔而死。 我想到这里，又想，要是我死了，温逢九怎么办？他会有多伤心，多难过，不行，我一定不能死，我不能分心。 我在分心的时候，想着我不能分心，这是什么蠢蛋行为？ 好吧，我一口气练岔了，幸亏我停得及时，不然就要命悬一线了，但饶是如此，我也因为气息练岔而受了轻伤，血从我的嘴角溢出来，我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温逢九坐在我的旁边，他许是也闻到了血的味道，收了功力，过来察看我的伤势。 我道：“没事。” 温逢九皱了皱眉，拿手帕擦掉我唇边的血。 我道：“真的没事。” 温逢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道：“我没想什么呀。” “没想什么，为什么会练到溢血？” 我看他不高兴了，只能老老实实道：“我在想，我一定不能走火入魔，万一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啊？但是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就分心了，所以……” 温逢九沉默须臾，估计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打我，他不舍得，骂我，他也不舍得，说我，又怕我说了就忘。哎呀，温逢九拿我毫无办法。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别生气啦，我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温逢九道：“如果真有什么事，你还能中气十足地讲话吗？” 我轻轻拉着他的袖子：“我认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逢九没理我。 我便拖长了声音，喊他的名字：“温——逢——九——” 温逢九对这招没有招架之力，他道：“下次练功的时候，不许再想七想八了。” 我连连应好。 温逢九的神色缓和了些，道：“今天就练到这里，不用再练了。” 今天原本要练一个时辰的内功，而我才练了半个时辰不到，我问：“我不练了，你要继续练吗？” 温逢九点了点头。 我看着窗外，道：“外面下雨了，你陪我看会雨，再继续练好不好？” 温逢九道：“好。” 我们走到窗边，雨不大，打在屋瓦上，发出沉闷且有节奏的声音，哒哒、哒哒…… 一滴雨落在地上，消失在水坑里面，很快就有另外一滴雨追寻着前面的雨落下，同样消失在水坑之中。 它们汇成了水流，还能知道自己与其它雨滴的区别吗？我已是完全分不清它们了。 我道：“师兄，雨落下的声音，真好听啊。” 温逢九道：“嗯，真好听。” 小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就意味着狼狈，可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雨天里变得狼狈的。 有的人可以不在雨天出门，有的人可以在雨天坐马车出门，或者是轿子，还有的大侠可以在雨里飞檐走壁，丝毫不受雨水的影响。 雨越下越大了，好像有人从天边撕裂了一道口子，将水从里面汨汨地灌下来，我感到雨水打在了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温逢九伸出手，将窗子掩上了一点。 天边发出闷沉的低吼，温逢九凝眉道：“要打雷了。” 我道：“是啊，要打雷了。” 温逢九退后两步，离开窗边，对我伸出手道：“过来。” 我走了过去，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他的手穿过我的腰侧，抱住了我。 我刚进师门的时候，是很害怕打雷的，每到雨天，我总是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温逢九，一听到打雷的声音，便要钻进他的怀中。 温逢九会一手抱着我，一手捂着我的耳朵，他只能捂一只，另外一只我自己捂着，捂得紧紧地，直到雨过天晴。 后来我长大了，但是到了雨天，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在温逢九的怀中躲避雷声。 我没有告诉温逢九的是，十岁之后，其实我已经不害怕打雷了。 那时候温逢九问我还怕不怕，我差点说了句“不怕”，幸好我很快就吞下去了，换了句“怕”，所以才没有穿帮。 在下雨天，躲在温暖的怀抱中，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我想让温逢九觉得我依旧害怕雷声，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他抱着我了。 他捂着我的耳朵，我觉得很安心。 温逢九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木味，很好闻，我怀疑他是山间的精灵，也许他是草精，也许他是树精，又或者……他是花精。所以他才能长得这么好看，脾气这么温和，味道这么好闻。 温逢九比我高许多，他的肩膀很宽阔，我将下巴靠在上面，两只手在他的身后扣着。 我想着自己的双臂像一条绳子，或者像一条蛇，牢牢地缠住了温逢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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