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逢九仍在安慰他:“我的右眼还能看得见,一只眼睛够用了……” 他话没说完,李忆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道:“温逢九,你要好好的,我当你的腿,我当你的眼睛。” 李忆感到手掌潮湿。 过了一会,温逢九道:“那我当什么呢?” 李忆笑了一声,道:“你当我的家。” 温逢九没说话。 李忆道:“你答应我。” 温逢九还是没说话。 李忆放下了手,直视温逢九潮润的双眼,再道:“家在,我就在,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温逢九叹息一声,偏头亲了亲李忆的手背,李忆便以为,他那是默认了。 后来,周游和慕拂衣也回到了山上,周游被打伤了经脉,而慕拂衣的脸边多了一道骇人的伤疤。 四人相对而坐,却再听不见欢声笑语。 再后来,师父师娘带着玲儿回来了,他们察看了温逢九的伤势,李忆急切地问怎么样了,他们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李忆急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们告诉我啊!” “小忆。”温逢九叫住了他,“你别逼师父师娘了,我想去后山看看花,你推我出去吧。” 李忆推着温逢九出了门,窗上的横木镂空刻了几笔,不知道是山还是水的线条,李忆与温逢九穿过了那片山水。 到了后山,温逢九拿出笛子,吹了一首曲子,曲子牵絮拉丝,像是不尽的回忆。 李忆问:“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温逢九道:“小忆。” 李忆道:“嗯?” 温逢九道:“这首曲子的名字是小忆。” 李忆有点想哭,他强忍着,翘起嘴角道:“我吃醋了。” 温逢九道:“不高兴了?” 李忆“嗯”了声。 温逢九道:“不高兴,就打我吧。” 李忆似哭似笑,道:“我怎么舍得打你?” 温逢九道:“既然不打我,便答应我一件事。”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毫无逻辑可言。 李忆喉头一哽,道:“你先说了,我再想想要不要答应。” 温逢九道:“活下去。” 李忆道:“什么?” 温逢九道:“我死以后,你切莫做傻事,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着。” 李忆咬碎了牙:“我不答应你,你想都不要想。” 温逢九道:“你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李忆呼吸一窒,道:“温逢九,你好狠的心。” 温逢九道:“答应我,小忆。” 李忆道:“若我还是不答应呢?” 温逢九道:“你不会的。” 李忆道:“你就这么肯定?” 温逢九道:“你不会让我死不瞑目的。” 李忆心口堵得厉害,他道:“天上地下,我都随你去,不好吗?” 温逢九道:“我在三生石旁等你,你又何必着急?” 李忆没有说话。 温逢九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李忆被那血色触到眼睛,急忙撕下衣裳的布料,要为温逢九止血。 温逢九却拿开了手,道:“你不答应我,这血流尽了也无妨。” 李忆才二十来岁,还可以活很长的时间,温逢九不能带他走,哪怕他因此而恨上自己。 温逢九终于自私了一回,他想要李忆好好地活着,哪怕只能活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 李忆终于哭出声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可以了吧?你将手给我……” 温逢九将手伸出来,还没有流多少血,却恍惚让李忆有种温逢九已经灯干油尽的错觉。李忆要为温逢九包扎,温逢九却将手凑到了他嘴边,道:“你尝一口。” 李忆伸出舌尖,舔了舔那还在流血的手指。 温逢九笑道:“我们这样,就算是歃血为盟了,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李忆包好了温逢九的手指,确认不再流血后,他道:“歃血为盟,那是形容畜牲的。” 温逢九道:“你答应了,我当一回畜牲又何妨?” 他这无赖模样,跟李忆一模一样。 李忆坐在温逢九的身旁,趴在他的膝上,抹掉眼泪,道:“你就会欺负我。” 温逢九道:“我现在这个模样,也只能欺负你了。” 李忆吸了吸鼻子,道:“来世,我当你的小狗,任你欺负个够。” 温逢九道:“那样也好。” 李忆道:“你就想让我当狗。” 温逢九道:“我想你无忧无虑。” 李忆道:“死了就无忧无虑了。” 温逢九捂住了他的嘴巴,道:“昨夜你说梦话了,你说想要吃掉我,我便想着,你那么喜欢吃五花肉,来世我便当一只猪,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让你吃个痛快。” 李忆道:“你不能当猪。” 温逢九揉着李忆的长发,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问:“你想我当什么?” 李忆道:“我不想来世,我想今生。” 温逢九心痛如绞,喉头血气翻涌,他死死地将它压了下去。 艳丽的落日挂在天际,可两人都只看见了凝固的血色。 李忆闭上眼睛,枕在温逢九的膝上,仿佛睡着了。 (全文完) ---- 章节名出自李商隐《北青萝》,全诗如下: 残阳西入崦,茅屋访孤僧。 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 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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