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呀”了声:“小怡怎么又哭了?” 她不再管钟宴笙,连忙将那个娃娃抱了起来。 钟宴笙盯着那个木娃娃看了会儿,缓缓抬起头,因为屋中光线模糊,庄妃又披头散发的,只顾着低头抚摸那尊磨喝乐的脸,喃喃自语着听不懂的话,没注意他的脸。 她抱着被破布包着的娃娃,哼起了奇异的调子:“小怡不哭,不哭,母妃在……” 钟宴笙有些难过和不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提醒庄妃那只是个娃娃,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木桌。 出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冷宫里不可能有蜡烛,所以他偷偷带出来一支蜡烛和火折子。 片刻之后,烛光亮起,映出了床边的范围。 见到光,庄妃的视线终于从怀里的木娃娃身上移开,迷惑地落到钟宴笙身上:“天怎么突然亮啦?你……” 她的话音猛然顿住,呆呆望着钟宴笙的脸。 钟宴笙心里忐忑起来。 难不成他真的是庄妃的孩子,所以庄妃看到他的脸怔住了? 方才还喃喃个不停的庄妃不说话了,钟宴笙只好靠近了几步,小声道:“娘娘,得罪了。” 说着,他动作小心地拂开庄妃挡在面上的乱发,露出了她的脸。 那张脸已经有了几分老态,没有了曾经的容光四射,但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美艳动人,眉目还有三分英气。 和钟宴笙没有一点相似。 钟宴笙眨了眨眼,心底不知怎么,反倒松了口气。 那口气还没吐完,他忽然听到庄妃幽幽地道:“你居然还没死?” 钟宴笙一愣:“什么?” 庄妃直勾勾盯着他,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不对,你明明死了……” 她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钟宴笙的肩膀,脸上的癫狂之色愈浓,尖叫起来:“你活了?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都回来了,那我的小怡是不是也能回来?!” 她的手看着干瘦,却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巨力,钟宴笙被抓得很疼,嘶了一声,下意识挣扎着想后退:“庄妃娘娘,您在说谁?谁回来了?” 庄妃却浑然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她的情绪太激动,话音就含糊起来,又哭又笑的,不知道在嘟囔什么,钟宴笙疼得嘶了声,又怕用力挣扎会伤到她,赶紧趁她彻底失控前,把想问的话问了:“庄妃娘娘……您的小怡,去哪里了?” 庄妃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身上好凉……废物太医!死狗皇帝!害死了那么多人……老娘要掐死他!” 她越说越激动,前言不搭后语的,语言混乱至极,钟宴笙正想再细问一下,外头的冯吉突然敲了几下门,着急道:“小殿下!我们得快走了,庄妃娘娘声音太大,好像有人过来查看了!” 钟宴笙连忙轻轻拍了拍庄妃的肩膀,挣扎出她的手,将地上的木娃娃抱起来递给她,安抚道:“娘娘,您的小怡,您摔疼他了。” 几乎就要失控发狂的庄妃抱着木娃娃,呆了几瞬,情绪竟然就真的渐渐收了起来,又哼起了曲子:“小怡不疼,不疼,别怪母妃啊。” 钟宴笙心里难受得紧,不忍心再问什么,快速吹灭了蜡烛揣起来,低声道:“庄妃娘娘,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 庄妃完全没在意他,钟宴笙也不是想得到她的回应,飞快走出屋子,跟着急的冯吉一起从侧门跑了出去。 冯吉很清楚宫中的各种小道,带着钟宴笙穿进去,安慰道:“小殿下,庄妃娘娘只是状态不佳,所以没认出您,您不要伤心,到底母子连心,说不定明日娘娘就能清醒过来……” 他还以为钟宴笙是思母心切,想偷偷溜来冷宫见母妃的。 钟宴笙勉强朝他笑一下,没有吱声。 庄妃的思维很混乱,但话里也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当年京城大乱之后,朝臣们天天担心自己会被拖去砍了,可能没精力去管宫里是不是又死了个皇子还是丢了个皇子。 但庄妃肯定是最清楚自己孩子状态的。 听她的意思,她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被逆贼掳走的……大概率是生病夭折了。 钟宴笙心里一片发凉,忍不住揪紧了领口,茫然不已。 和他冥冥之中的预感一样,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十一皇子。 老皇帝应当是最清楚这一点的,那他为什么要说他是十一皇子,把他接进宫里? 皇家最在意血脉纯正,认个不知道哪来的孩子作皇子不奇怪吗?为什么要让田喜编出那么一个故事,骗他、骗所有人? 钟宴笙感觉自己隐约能摸到一点真相了,只要下次过来时,慢慢再问一问庄妃,肯定能知道更多。 或许他真正身世跟她口中那个“回来”的人有关。 本来按冯吉的计划,他们今晚就歇在冯吉的屋里,天亮之前,钟宴笙再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跟他回去“为小殿下洗漱”,进了屋把衣服换回来就好了。 但往冯吉的住处走时,钟宴笙心里莫名感到不安,突然顿住脚步,拉了拉冯吉,凝重道:“冯吉,我有预感,我得回去。” 冯吉挠了挠头,有些奇怪,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是,那奴婢现在就带您回去。” 回明晖殿的路上比想象中要顺利,巡逻的守卫知道冯吉是田喜的干儿子,又见了冯吉的牙牌,询问盘查了两句,也就让他过去了。 一路风平浪静的,钟宴笙方才的不安仿佛只是错觉。 但快到明晖殿时,钟宴笙眼尖地觑到,从养心殿的方向,过来了个步辇,明显就是朝着明晖殿来的! 冯吉脸色大变:“那是……陛下的步辇!” 陛下这几年缠绵病榻的,经常昏睡过去,怎么会大晚上的突然来明晖殿? 钟宴笙连忙拉起冯吉躲起来,瞅了瞅此时站定在明晖殿门口的霍双,陛下过来,霍双不可能再放人进去。 完了。 要是老皇帝真的要进明晖殿,发现他不在屋里睡着,会发生什么? 钟宴笙心里正紧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身后有人“嘘”了声。 钟宴笙吓得浑身一毛,僵硬着转过头,眼睛倏然瞪大,飞快把帕子塞进冯吉嘴里。 展戎怎么在这! 展戎比了个嘘的手势,冷漠看了眼惊吓得差点叫出声的冯吉,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随手丢进树丛里,压低声音道:“千辛万苦才潜进来的,小公子您可千万别作声,我带您进去。” 钟宴笙本来要问他怎么乱打人的,闻言眼睛亮晶晶的,被吸引了注意力:“是哥哥叫你来的吗?” 萧弄头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钟宴笙一进宫,没有了镇痛药,这两日就又有发作的迹象,今晚做了个噩梦后,脸色阴晴不定的,把展戎叫进了屋,让他潜进宫里。 原话是“虽然是裴家的人,但念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去看看他今晚睡得好不好”。 展戎捞起钟宴笙,左右看了看,飞快掠上围墙,嘴角抽了抽,点头简略道:“主子不放心您。” 听到萧弄不放心自己,钟宴笙开心起来,乖乖被捞着不动,左顾右盼:“哥哥没来吗?” “主子有事,而且不能随意进宫。” 展戎心道,他们这些死士,来就来吧,被发现到了,大不了就咬破齿间的毒药,推个罪名给其他人一死。 主子要是亲自犯险进宫,王伯第一个吊死在书房门口。 钟宴笙有些失望地喔了声。 最近老皇帝没叫萧弄进宫,他好几天没见到萧弄了。 展戎的身手极好,无声无息地带着钟宴笙从围墙上掠过,跳进了明晖殿内,撬开边上的窗,带着钟宴笙进屋。 展戎躲起来,钟宴笙飞快散开头发爬上床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近在屋外了,传来几个宫女紧张的声音:“参见陛下。” 老皇帝咳了一声,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钟宴笙闭上眼,用展戎三言两语教的方法努力压抑着呼吸,平缓心跳,装作熟睡的样子。 片刻之后,低垂的床幔被拨开,床头站了个人,威严无声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床上的少年安安静静睡着,鸦黑的睫羽平静地阖着,呼吸轻缓悠长。 田喜似乎跟在后面,见到床上乖乖睡着的钟宴笙,笑着细声说:“陛下果然是多想了,小殿下很乖巧听话的。” 老皇帝的眸光犀利,不似平时浑浊的样子,负着手,半晌才淡淡道:“羲儿也曾很听朕的话。” 田喜后背一寒,不敢说话了。 似乎是确认了钟宴笙没有乱跑,有老实在明晖殿待着,老皇帝终于放下床幔,又低低咳了几声:“回去罢。” 田喜恭敬应是。 脚步声又全部退了出去,钟宴笙缩在被子里紧握的手这才松开,过了一会儿才敢睁眼,见屋里确实没人了,才爬起来,小声叫:“展戎?展戎?” 他差点忘记被展戎一记手刀打晕的冯吉了! 叫了几声,展戎都没出现,钟宴笙起来转了转,才发现展戎在窗边给他留了张纸条。 钟宴笙打开一看,展戎的字迹潦草,大意是他不能一直待在宫里,容易被发现,得趁着现在赶紧走人,若是钟宴笙之后需要用人,可以怎么叫到人。 钟宴笙看完,偷偷摸摸点起蜡烛,烧掉了小纸条。 本来见了庄妃后心神不定的,得知萧弄还惦记着自己,他的心里又渐渐定住了。 好像不管他是突然出现在长柳别院的陌生人、淮安侯府的世子,还是侯府的假世子,抑或宫里的十一皇子,萧弄都不怎么在意他的身份。 这让钟宴笙很开心。 萧弄虽然喜欢欺负他,但世界上没有比萧弄更好的哥哥了。 折腾了半宿,钟宴笙也困了,抱着萧弄送来的香囊,嗅着浅浅淡淡的药香,渐渐睡了过去。 隔日钟宴笙是被冯吉叫醒的。 冯吉突然被打晕,在树丛里睡了一晚上,好在正是夏日,也没怎么受凉,就是吓得不轻,冲进来见到钟宴笙好好待在屋里,才安了点心,青着脸道:“小殿下,出事了。” 钟宴笙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唔,怎么啦?” “景王殿下今早来找陛下告状!哎哟,真是……” 一听到景王,钟宴笙就清醒了几分,一骨碌爬起来:“景王殿下?怎么了,你说清楚。” “太常寺卿家那位千金,上次好像是打听到景王殿下要去雁南山游猎,结果搞岔地方,去了燕南山游玩,雨后撞上了在山上游猎的德王。德王殿下又有些,额,风流,不知怎么的,俩人竟偷偷混到一起去了……昨日被景王殿下发现奸情,景王殿下一大早是哭着来找陛下的!” 钟宴笙听得目瞪口呆:“啊?啊??” 上次游猎的时候,他好像是听萧闻澜说起,太常寺卿家的千金去了燕南山游玩,还打趣景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180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