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待在春芜院的日子,也不如往日悠哉了。 往日钟宴笙待在春芜院,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喝喝茶吃吃点心,躺在花荫下的秋千床上看看闲书,有兴致就看看那些正经的书,作一幅画,十分舒心。 但现在他的闲书都被淮安侯收走了,每日还要被钟思渡叫去书房一起读书。 而且钟思渡还来得越来越早了,从巳时变成了辰时——大概又是淮安侯的吩咐。 连续三日起早念书,钟宴笙逐渐变成了小苦瓜,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蔫,终于忍不住跟钟思渡打商量:“要不,你明日就别过来了吧?” 钟思渡对上他闪烁着期待的眼睛,停顿了一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本来就不想来的吗,我都给你台阶了。 钟宴笙委屈又崩溃,语气很诚恳:“我也不想你为难嘛。” 他的语气越诚恳,越是体贴,钟思渡心里的火大越大,和他对视几瞬,翻了页书,语气生硬:“不为难。” 钟宴笙呆了两瞬,吞声饮泣:“……” 他都不知道,原来真世子,这么听淮安侯话的吗。 钟思渡是不为难,但钟宴笙快为难死了。 云成负责照顾钟宴笙的日常起居,知道钟宴笙有点小小的起床气,眼睁睁看着连续几日的早起,快让脾气很好的小少爷变暴躁了。 在被迫勤奋起来的水深火热之中,萧闻澜又出现了。 六月将近,京城越来越热,午后的日头尤为热辣,就算待在书房里,还是闷闷的,钟宴笙看着书正昏昏欲睡,云成突然钻进书房里,来通报了一声:“少爷!萧闻澜二公子来侯府了,想见您一面。” 上次在长柳别院过后,钟宴笙就不是很信任萧闻澜了。 但在早起了好几日后,萧闻澜的横空出世,简直宛如救星登场。 钟宴笙噌地站起来,双眼亮晶晶地望向钟思渡:“萧二公子来找我,我今日就不读书啦。” 又是萧闻澜。 上次在景华园,钟宴笙也是一直跟萧闻澜待在一处,说说笑笑了半日,目光都没有往他这边侧一下。 想起初次见面时,钟宴笙小心翼翼藏在袖口下的红痕,钟思渡惯来温润的笑意逐渐消失,脸色淡了下来:“你想和他出去?” 钟宴笙没太懂他怎么就不高兴了,但习惯了定王殿下阴晴不定变换脸色的本事,这点程度还不足为惧,他接过云成递过来的帷帽,动作流畅地戴上,步伐像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雀儿,轻盈地飞出书房:“我走啦!” 徒留一段浅淡的芬芳兰香,在空气中逐渐淡去。 钟思渡站在原地,看钟宴笙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唇角抿得平直。 他不想让钟宴笙去见萧闻澜,但他陡然意识到,他似乎没有立场让钟宴笙留下来。 萧闻澜背着手,在见客的前厅候了会儿。 钟宴笙出来的时候,和之前一样,戴着帷帽,身上浮着层甜腻俗气的香粉气——本来钟宴笙是不打算用这个呛人的香粉的,呛别人也呛自己,但思考了下后,鉴于萧闻澜实在不靠谱,还是往身上又扑了两层。 所以甫一见面,萧闻澜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股恐怖至极的香粉气就钻到了鼻腔里,禁不住先打了两个喷嚏,带着浓重鼻音哼哼唧唧,十分委婉:“钟小公子……要不,我送你几个香囊吧?” 钟宴笙眨眨眼:“可是我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萧闻澜肃然起敬。 堂兄还说他品味差,钟小公子的这个品味岂不更离谱? 想到堂兄,又想到出来前萧弄的吩咐,萧闻澜揉揉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钟宴笙成功约出去,试探着开口:“钟小公子,要不要跟我出去耍耍?” 钟宴笙是很喜欢待在家里不挪窝的,但早起看了好几日圣贤书,看得头都大了,闻言答得十分迅速:“好!” 嗯?这么轻易? 萧闻澜本来还准备了好几个说法,见钟宴笙答应得顺利,愣了一下,惊喜万分:“好好,马车就在侯府外头!” 就算不是堂兄的命令,他也喜欢跟好看的人玩嘛。 跟着萧闻澜坐上马车时,钟宴笙欣慰地舒了口气。 总算是能逃过一日了。 马车稳稳当当行了好一会儿,钟宴笙从逃离的兴奋里抽出神来,想起来问:“对啦,萧二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萧闻澜见他问了,嘿嘿笑:“去我堂兄府上。” “……” 钟宴笙扒开马车帘子想跳马车的时候已经晚了。 京城王公贵族几乎都住在这一片,淮安侯府离定王府也没那么远,萧闻澜又提前吩咐了车夫快一点,钟宴笙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定王府。 当年定王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太祖赏赐下的府邸比其他亲王的更大,来往之人,无一不注目,钟宴笙虽然没进去过,但回京之时,也路过过定王府。 钟宴笙沉默地放下帘子:“萧二公子,解释一下。” 萧闻澜用扇子挠挠背,腆着脸道:“那日咱们擅闯了别院,我记起你说过要来赔罪,就想找你一道来我堂兄这儿,一起赔个罪嘛,我自己不敢来……待会儿我们一起赔罪,赔完罪就走,骗你我是狗东西!” 萧弄派人带给他的原话是“带上钟小世子一道来免罚”。 钟宴笙神色不善地盯着萧闻澜脑袋看了会儿。 他这次是真的想拧萧闻澜脑袋了。 但是都到定王府大门口了,也不可能现在跑。 钟宴笙只能庆幸他看透了萧闻澜不靠谱的本质,提前做了点小小的准备。 马车停在定王府大门口,钟宴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唾沫。 若是萧弄清楚他的身份了,不会这么久没动静的。 应当不会一去不回吧? 他犹犹豫豫地下了马车,萧闻澜比他还怂,人高马大的一大只,缩在身量纤瘦的钟宴笙背后,两指戳戳他:“钟、钟小公子,你先敲门吧!” 钟宴笙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扣了扣门环,大门随即打开,后面露出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早就猜到了他们会来,往后一让:“请。” 背后的萧闻澜又在戳他:“钟小公子,你先你先。” 钟宴笙好想打他。 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定王府,刚一进去,还没看清周遭,迎面就扑来道黑影。 钟宴笙吓了一跳,来不及闪躲,就被那道黑影扑得坐到了地上,灼热的兽息扑过来,发出兴奋的嘶吼声,蓬松的长尾巴摇个不停。 钟宴笙傻了几瞬,呆呆叫:“踏雪?” 是萧弄养在长柳别院那只艾叶豹,不知怎么竟然转移回了定王府。 听到钟宴笙叫自己的名字,大猫好像格外开心,灰蓝色的兽瞳眯成一线,硕大的毛绒脑袋直往钟宴笙单薄的怀里拱。 艾叶豹的皮毛厚重柔软,跟张沉重的大毯子似的,钟宴笙被它压得快喘不过气,软绵绵地推了它几下:“你、你先起来。” 踏雪好像又听不懂人话了,寻觅着去嗅钟宴笙的脖子,灰蓝色的眼睛里一片兴奋,蠢蠢欲动地想舔钟宴笙。 钟宴笙都快想哭了,耳边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冷淡声音:“滚回来。” 踏雪欢快摇着的尾巴一僵,缓缓收回爪子,耷拉着耳朵退回去。 钟宴笙心里跟着一突,死命低着脑袋,目光悄悄往后瞥,后面却没萧闻澜的踪影。 萧闻澜呢? 不是说好了一起赔罪吗? 怎么就剩他了? 心慌之中,散漫的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一只手从帷帽压低的视线中递了过来。 钟宴笙吓得一缩,但那只手却不是朝着他的帷帽来的,而是抬起来他的左腿,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听得他耳根一麻:“脚崴了?” 钟宴笙紧张得小腿发僵,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已、已经好了。” 那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下他时擦过他的小腿,登时将钟宴笙弄得浑身一僵。 旋即右手被轻轻抬起来。 萧弄跟检查什么贵重物品般,拇指在他掌心里扫过,细细的痒:“烫伤的手?” “……已经好了。” 那只手不紧不慢的,松开他的手,越过帷帽,探了进来。 一瞬间,钟宴笙的呼吸都停止了。 但那只手并没有掀开帷帽,而是托在他的下颌上,将他垂得很低的脑袋微微抬起来了一些。 隔着帷帽的白纱,钟宴笙与那双含着若有似无笑意的深蓝色眼眸对上。 发、发现他了吗? “风寒呢?” 胸腔中的心脏跳得极快,耳边一片鼓噪,钟宴笙无意识吞咽了一下,细微的动静擦过萧弄的指尖,一片细腻温热。 钟宴笙的嗓音细若蚊呐:“……也好了。” “嗯。”萧弄仿佛赞赏一般,懒倦的嗓音里带着丝不分明的笑意,“虽然钟小世子多灾多难,不过看来本王的药很有效。” 钟宴笙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萦绕不散。 萧闻澜,狗东西。 作者有话说: 兄弟齐心将迢迢拐来定王府,但只有萧闻澜痛失信誉值(
第二十七章 搭在下颌上的手指收回去时, 鼻尖拂过了缕掺着淡淡药味的冰冷气息。 下颌上还残留着被轻轻捏过摩挲的感觉,意识到那是萧弄的味道,钟宴笙怔了一下, 耳根突然就烧了起来, 脸热得莫名其妙的。 他一脸红就容易从耳根烧到脖子, 生怕会被萧弄看出来,赶紧又低下脑袋, 很艰涩地开了口:“多谢殿下的药……很有效。” 算是回应了那句“多灾多难”。 耳边似乎响起了声低笑,不是很明显,钟宴笙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的心跳却跟着变得有点快。 半晌, 衣物细微的窸窸窣窣摩擦声响起, 原本半跪在他面前的萧弄似是站起了身, 视线落在他头顶:“起得来吗,本王抱你?” 啥? 听清后面那句,钟宴笙几乎是弹射起来的:“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 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 突然窜跳起来,气血不足,他眼前霎时一黑, 腿上软了软,踉跄了一下, 一头撞进萧弄怀里。 像只扑腾着翅膀的小雀儿,清瘦柔韧的躯体撞上来时, 隐藏在呛人香粉下的幽微香气也软软蹭过鼻尖。 萧弄眯了眯眼, 就考虑了一瞬要不要顺势搂上去, 缓过神来的钟宴笙又跟只受惊的小鸟儿似的, 噔噔噔后退三步。 钟宴笙这一阵没少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萧弄的事, 什么把仇人的皮剥下来做成风筝啦,意图刺杀他的舞女还没靠近他,下一刻就被大卸八块啦,或者定王殿下最厌恶被人近身,上一个想勾引他倒进他怀里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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