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蒙面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道:“头领说了,只要是莫公子的要求,我等都必须满足。” 莫枳点点头,满意道:“你们头领是谁?这么为本公子着想,本公子要好好奖赏他。” 蒙面人不答,转而从腰间取下半截短哨,隔着面巾吹响。 哨声骤然而出。 尖锐似鸟鸣破空。 “这个好玩儿,”莫枳微笑,“做工倒也精巧,虽说看着简单,材质却也还算上乘……是出自哪儿呢,让我想想。” ——“啊……”他恍然大悟一般,“是在勤泠一家新开的工坊做的,我认识这个手法。” 隔着面巾,看不见这两位蒙面人究竟是个什么神情。 但莫枳万分笃定。 他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几分被预料到的动摇。 于是莫枳又笑了起来。 他道:“坪洲刺史为什么会在勤泠的工坊定制东西?看来你们的主人不是坪洲刺史,也不是坪洲人,是勤泠的人,且是个很有胆识的人。明知我的身份,却还敢对我动手,能在盛京地界追捕我,证明他的势力不小,他很可能也在盛京。” “我开始很期待见到你们的主人了,”莫枳含笑感慨,“希望他是个美人。” 丰盛美味的饭菜到底还是被端上了桌。 以莫枳的做派,他只会吃最好的,委屈自己这种事,他实在是不擅长。 哪怕今日关押他的人对他冷言冷语,他也敢将主意打到最值钱的酒楼。 莫枳坐在桌前仔细品尝美食。 他不忘评价:“盛京的口味倒是比勤泠稍淡一些。” 然后吃了另一盘菜。 莫枳:…… “这盘比较淡,这盘又这么咸,”莫枳对一旁站着的蒙面人发问,“你们确定是去的最好的那家酒楼?” 蒙面人冷声回答:“是。” 莫枳转而问霍皖衣:“你们盛京就是这个口味?” 霍皖衣不答,只道:“你倒是很清闲。” 莫枳问:“什么意思?” 霍皖衣反问:“你就不怕没人来救我们?” 莫枳一惊,冲蒙面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他还在呢,光天化日,你怎么就这么说出口了。” 然而他只得到霍皖衣一声冷笑:“难道他们不知道?” 莫枳哽住。 莫枳道:“他们肯定知道。” 霍皖衣道:“那就开门见山说罢,不一定会有人来救我。” “为什么?” 莫枳痛心疾首,“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谁会舍得不救你?” 霍皖衣淡淡道:“被我杀过一次的人。” 莫枳:“啊?” 霍皖衣道:“从鬼门关回来找我索命的人。” 莫枳:…… 天光大盛,明亮清澈,然而莫枳却抖了两抖。 莫枳冲着一旁的蒙面人道:“能不能帮我把窗户关了……好冷。” 他又向霍皖衣求饶:“你别说这种事,我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怕鬼的。” 霍皖衣挑眉:“人说不做亏心事,莫怕鬼敲门。怎么,难道你和我一样也做了亏心事?” 莫枳摇头。 “但是我爹说了,”他又道,“像我们这种商人,一辈子总要做几件亏心事的。” “如果没有人来救我们……” 莫枳羞涩一笑:“那我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同生共死……黄泉路上好作伴。” 霍皖衣道:“我还不打算死在这里。” 莫枳道:“……放心,他们不会对我们出手,别看这些人明面上在为坪洲刺史做事,实际上还是有自己的主人。现下看来,他们的主人倒是更想和我合作。” “哦?”霍皖衣放低声音,“何以见得?” 莫枳道:“我长得帅。” 霍皖衣轻轻“嗯?”了声。 莫枳又道:“我长得帅,他肯定很羡慕我,要不就是嫉妒我,再不然他也是个断袖,想在本公子身上找点追求人的刺激。否则怎么能从勤泠追到盛京……害得我连回家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可想而知,此人对本公子情根深种,执念异常深刻。” 霍皖衣未语。 一旁的蒙面人却忍不住了:“莫公子,做人还是要点儿脸吧。” 莫枳大惊。 莫枳转头看向这人,怒道:“你一个把脸都蒙起来的人,还好意思让我要点儿脸?!” …… 书房窗外摆放着一枝即将枯败的花。 谢紫殷抚着玉质的臂搁,正靠在椅背上阖眼小憩。 直到解愁急匆匆踏入房中。 解愁躬身,双手捧着一封信笺,低头轻声道:“……相爷,山上来了一封急信。” 作者有话说: 莫少:这个奇人说的就是我吧。 :是的。 莫少:我是不是特别讨人喜欢。 :对呢。 莫少:哈哈那他们完蛋了。 莫少:我是个大骗子!(欢呼)(大喊)(扭来扭去) :……
第30章 棋局 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断尾求生,弃子存局,一步步行来,更似是无解之局。 ——已经过了五日。 想要的神兵未曾天降,不想要的事情倒是一桩接着一桩。 譬如…… 原本的同处一室,变成了分居两方。 莫枳对此据理力争、大声抗议。 但毫无成效。 以至于如今他面对这看似无解,实则自己一败涂地的棋局,长吁短叹不已。 霍皖衣道:“你若是不想下棋,不必为难自己。” 莫枳道:“我想下,只要是和你一起,我对什么事都是很有兴趣的。” 霍皖衣抬眸,轻笑道:“我要你死呢?” 莫枳毫不迟疑:“只要是你陪我死。” “这样啊……”霍皖衣捻着棋子沉吟片晌,带着几分浅淡笑意,“可我很惜命。” “那在下斗胆问上一句……” 莫枳道:“救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霍皖衣挑眉:“我还以为莫公子已经习惯在这里生活。” “我怎么可能习惯这个。” “我在家的时候多的是人伺候我,被关在这里,既不能游山玩水,也不能找朋友喝酒听曲儿,太清闲了,无趣得很。” 霍皖衣道:“我说过,未必会有人来救我。” 莫枳道:“那你只能和我朝夕相对、白头到老了。” 霍皖衣放下棋子,背靠着椅背,微微仰头:“莫在隐不管你么?” 莫枳道:“就算他管我,也没有这么快啊,我爹好歹是勤泠首富,一天到晚忙得人影儿都见不着。再者说……我做人虽然很善良,但对我爹来说,我大抵就是个混世魔王。他可能还不会信我被人追杀。” “毕竟在勤泠,我能横着走,怎么还能被人从勤泠追到盛京?” 莫枳说及此处,摇头叹息:“所以我必须要拉个人上贼船,这不就拉到你这个大美人。可你说说,怎么到现在还没人救你。” 霍皖衣道:“我住在山上,一看便知道无财无权,谁又能为我牵线搭桥,从一州刺史手里要回我来?” 莫枳吸了口凉气。 “对啊。” 他好似才想起来般敲了敲掌心:“就算你家男人知道报官,那官也不一定敢和刺史对着干啊。更何况关我们的人能把手伸到盛京,那他在盛京里的人脉关系必然非比寻常——那我们岂不是没救了?” 莫枳神情几分惋惜,语调却飞扬欣喜:“美人,只能委屈你和我日夜相对,直至白发苍苍……” 霍皖衣嗤笑一声:“要是和你朝夕相处,白头到老,我宁愿先杀了你。” 莫枳:“啊?” 莫枳大惊:“你这话好没道理!明明是该说那我宁愿死了,你怎么是宁愿我死?” 霍皖衣道:“我讲自己很惜命,难道你没听清?” 莫枳道:“我只是没当真。没想到你却是这么的认真……我们之间认真的东西,怎么就这么不同。” 他红着眼眶,声声句句情深意切:“我对你!唉……你却是!唉……我们之间的缘分……唉!” 霍皖衣神情冷淡至极,眼看他不再继续,直截了当道:“想好自救罢。” 莫枳委屈:“你好无情。” 霍皖衣道:“说我无情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莫枳眼睛一亮:“那我说你深情,我会是第一个吗?” 霍皖衣却还真的偏头想了片晌。 道:“不会。” 莫枳问:“谁对你说过这种话。他是瞎了吗?” 霍皖衣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那双眼睛里难得流转着几分光彩。 夺目璀璨,潋滟幽芳。 霍皖衣轻笑:“我一往情深的人。” ——这时日该如何来算呢? 霍皖衣想。 他被囚禁于此,对于外界究竟有什么变化一无所知。 他本该顺着谢紫殷的意思,留在山中,做好十足的准备,重新回到朝堂——以一个霍皖衣从来没有开始过的身份,好像这样就能将以前的所有抛在身后。 然而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出鞘的利剑,都不能重来。 他之所以活着。 就是因为谢紫殷无法遗忘。 他不能寻求原谅,他亦不需言说苦衷。 他之所作所为,究竟因为什么,又背负多少秘密——他是皇权倾轧时最锋利的刀刃。 负责将帝王所疑心的所有斩断消磨。 帝王不会问询他的想法。 不会思索他是否曾在短暂的一瞬间,有过反抗的,有过不舍的,有过发疯的念头。 他权倾朝野。 世人说他一手遮天,一字谏言比旁人千万句都要有用。 可他无能为力。 可他眼睁睁看着,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谁能比他那时更绝望呢。 他权倾朝野,而他两手空空。 莫枳闲来有说不尽的话语,讲说的故事更是精彩纷呈。 根据莫枳自己的说法,作为莫在隐的儿子,天下诸事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才子佳人的爱情佳话,还是痴男怨女的复仇故事,都得倒背如流,随时信手拈来。 莫枳如今最想给霍皖衣讲一个故事。 莫枳说:“就是讲一个美人,他的夫君总是外出,他天天独守空房,寂寞难耐,最后和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双宿双栖,成就一段佳话。” 霍皖衣对此兴致缺缺,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没有道理么?” 莫枳也问:“哪里没有道理了?人生苦短,当然要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霍皖衣微微颔首。 “那我也想为莫公子讲一个故事。” 莫枳含笑拱手:“美人愿说,那真是再好不过,在下洗耳恭听。” 霍皖衣道:“说一个人,他正事不做,成日观花逗鸟,就算被关在屋中,又冷又饿亦不知要逃跑。活得糊里糊涂,还想有佳人作伴,最后便被一刀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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