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木鱼的声音愈发频繁,直至敲门声突然响起,才将这木鱼声给打断了。 忘禅往门口看了一眼。 窗纸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一眼便认出来是谁,因此没有起身去开门,而是继续敲起木鱼来。 想沉心,但心根本沉不下来。 于是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手只是麻木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直到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那木鱼,于是木鱼鎚敲在了对方的手背上。 景伏城倒吸一口冷气:“你还真是下了大力气。” 窗户开着,某人又是翻窗进来的。忘禅紧皱眉头道:“你三番五次的爬人家家中窗户,就不怕有一日被发现了,扭送去告官?” “怕什么,反正我只爬你的。”景伏城在忘禅面前坐下,“你如何不去用膳,不饿?” “不饿。”忘禅答道,“心中事多,打算静静心。” 景伏城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半晌,从一旁的桌上取出几只蜡烛点燃,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忘禅因为这格外的明显也微微拢了拢眉心,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此行我根本不知晓皇兄安排了司马筠的和亲对象是我。”景伏城道,“我不过是想陪你一同过来查证据,才特地去找了即子箴送他东西,却没想到他也误会了。” “景将军不必向贫僧解释那么多。”忘禅提起一个笑容,有些油盐不进的说道,“这亲成与不成,是陛下赐婚,也请景将军三思。” “你的意思是即便是我成婚也没关系?”景伏城死盯着他,不放过忘禅的任何一个面部表情,甚至故意说话气他道,“那若是我成婚,到时候找你来做主婚人,你可愿意?” 忘禅脸上的神色一僵,旋即很缓慢地笑了笑,说:“景将军说笑了,若是要找主婚人,这主婚人当然该是当今皇上。更何况……景将军是成婚,成婚找一位出家人来做主婚人,应当很不合适吧。” “若不当主婚人,只让你来参加呢?”景伏城步步紧逼道,“你可会来?” 忘禅垂着眼,又开始敲那木鱼。 咚咚咚。 一声一声的,既入了忘禅的耳,也入了景伏城的心。 屋里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景伏城想过千万种忘禅会有的答案,却不想他最后只点了点头,看似平静的说了一句:“自然。” “你说你忘却红尘,又来参加我的成亲宴做什么?”景伏城冷笑一声,一字一顿的逼问道,“秦持玉,你在生气。” 忘禅摇头:“我有什么好气?” “你气我来接我未来的妻子。”景伏城逼得忘禅几乎退无可退,“你气我嘴里说着除了你不会有别人却多了个未来妻子,你恼我明明说过此生只与你在一起却有了另一个所谓的未来妻子,你也伤心,你也难过,你怕我当真扔了从前我们的以前去开始新生活……你也从来没放下过我,说什么狗屁的出家,实则你根本从来没有忘过我!” 景伏城凑上前,捏住他的下颔微微往上一抬,逼迫忘禅与自己四目相对。 他双眼微红,不知是恼怒还是激动,轻笑了一声后才继续说道:“你介意司马筠的存在,这五年你从未有哪一日真正的忘记过我,说不定每日里在那敲鱼念咒转佛珠,满脑子满门心思的都还想着我,说不定每每跪在佛祖面前,心里求的都是战场上小城的平安……秦持玉,我说的对不对?” 那木鱼声愈发激烈,像是战场上吹响的号角声与战鼓声,忘禅一刻也不敢停的敲着它,闭着眼,谁也不看。 他说:“你想得有些太多了。” “我想得多?”景伏城冷笑一声,说,“你不敢看我。” 于是忘禅睁开了双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到景伏城那双幽深的瞳孔中是自己那张脸的倒影。 就好像以前每一次两人在一起时,他也总会这样去看他的瞳仁。因为景伏城瞳仁又深又黑,总能将他的所有表情与神色映得一清二楚。 生气的、愉悦的、开心的、激动的,甚至是动情的,疯狂的。 “跪在佛祖面前,我只求这天下太平。”忘禅慢悠悠道,“其余我别无所求。” “我从不想起你。”忘禅平静地说道,“我连我自己都不想,更何况是你。” “你在撒谎。”景伏城说,“我还不够了解你吗?” 忘禅不言。 “你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手上总会用太大的力气,有时候掐得自己的掌心都出血。” 景伏城话音落下,只听“咚”的一声——那木鱼突然倒了。 而忘禅手中的木鱼鎚,“哐当”一声突然碎成了两半。 一半仍被他紧握在手中,另一边却被抛了出去,抛得极远,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房间里没了木鱼声,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几乎是瞬间凝滞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然后,景伏城突然笑了。 他说:“秦持玉,你还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第52章 爷们 那司马筠聒噪极了。 一大早,忘禅便听到外头院子里传来她打拳练武的声音。关键是她不止自己在打,还怂恿了将军府里的那些小厮婢女,在院子里“哼哼哈哈”的,扰得他连佛经都看不进去。 没办法,只能收拾一下出门。 他将门推开,司马筠又是一身招牌的红衣,一群人正在蹲马步,她是为首的那个。 见到忘禅,她突然双眼一亮,收了动作,握着鞭子走过来:“喂,你就是那个什么忘禅?” “贫僧正是。”忘禅朝他做了个合十礼。 司马筠眼珠子一转,有些为难他的说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啊?昨儿个晚上一起用晚膳,你却不来人?” “公主说笑了,昨日贫僧在做晚课,故而没有时间过来。”忘禅答道。 司马筠“哼”了一声,说:“我听说你父亲从前也驻守边关,说起来,我还和你父亲打过几次交道!” 忘禅眼神微动,抬头认真的看向她:“是么?” 司马筠见他有兴趣,反而神秘的笑了笑,不说了。她摇了摇头,故意道:“不好说。反正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不重要,我听说你父亲已故,这才让景伏城过来的,说起来,若不是景伏城过来了,我也不至于落到要和亲的地步……不过我这个人也很想得开,我见那景伏城长得不错,功夫也不错,是个人才,我嫁他也不亏。” 司马筠简直句句话都在忘禅的雷点上来回蹦跶,但他还真不想多说什么。 这女子看似岁数不大了,其实说话做事都还真幼稚,想来也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若和她一般见识,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了。 忘禅也没再问太多,只点头道:“确实不亏。公主,贫僧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哎你等等——”司马筠忙追上他,“你有什么事啊?索性我也闲得无聊,你倒不如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什么忙呢。” 忘禅当然不相信司马筠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她是敬国公主,若当年父亲真是死于敬国人之手,说不定她还能知道点什么内情。所以心中一番犹豫,忘禅最后没有拒绝,而是和即子箴一起领着司马筠上路了。 至于景伏城,晓得忘禅又要出门,自然也是屁颠屁颠的跟上,仿若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不,他甚至还有点开心,或许是觉得自己逮住了忘禅的马脚。 昨晚景伏城说完那句话后,忘禅便下了逐客令,更像是被说中心事后的落荒而逃,景伏城会开心,忘禅倒也不意外。 忘禅打算去父亲当年被刺杀的那条路看看。 距离临东镇大概需要半天的脚程,地方偏远,已经在两国的交界线上了。那边荒无人烟,方圆十里都没什么人住,所以四人出发前先去买了些干粮备着。 糕点铺子里正好在卖糖葫芦。 司马筠拿了一串朝景伏城撒娇道:“我想吃这个,你给我买呗。” 景伏城面无表情道:“公主不是觉得这玩意儿酸不溜秋的,不好吃么?” “别人买的我才觉得酸不溜秋的,我未来相公买的我自然是喜欢极了呀。”司马筠眨眨眼,说,“就算是酸不溜秋的,我吃着心里也甜得很。” 莫说是忘禅没想通昨日还很嫌弃景伏城的司马筠今日怎么突然大变样,就连即子箴都有些看不懂了。 “什么情况?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位司马筠公主怎么变化这么大?”即子箴压低声音与忘禅耳语道。 “恐怕只有景伏城自己才晓得。”忘禅也讳莫如深的摇了摇头。 即子箴跟看好戏似的,盯着景伏城和司马筠那头,连买干粮的事儿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忘禅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开始挑选吃的。 他买的都是些方便携带之物,虽然味道没有那些花样多的好吃,但足以果腹。 东西买完,忘禅掏钱打算给银两,一锭金子突然甩在了那掌柜的面前。 司马筠从身后走过来,微微仰着下巴道:“我和别人出来从不让别人花钱的!” 忘禅:“……” 景伏城皱着眉头,将那锭金子捡起来,又扔回给司马筠。 他什么都没说,但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一锭银子:“够了吧?” “够了够了。”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 “你干什么啊?”司马筠道,“我和我那群……那群朋友出来玩儿,都是我给钱的。我从来不花他们的钱。” 即子箴小声道:“你说她是不是想说她那群面首?” 忘禅瞪他一眼,示意他“慎言”。即子箴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不用你。”景伏城也说,“我从不花女人钱。” 司马筠似乎有些愣住了。 景伏城已经大步往前走去,司马筠顿了顿才迅速的跟上去。 肉眼可见的,她的态度似乎又热络了很多,甚至主动要去拉景伏城的手,不过被景伏城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这位司马公主……好像对景将军真的很感兴趣啊。”即子箴故意说道,“皇上这门亲事看来是安排对了。” 忘禅没出声,捏着佛珠也出了门。 四人没喊马车,而是打算自己骑马过去。那司马筠倒也是骑马的好手,丝毫不畏惧骑马。 反倒是忘禅平日里很少用马,所以上马时有些吃力,即子箴在一旁帮了许久,他都没能坐上去。 司马筠已经在马上耀武扬威了:“连个马都上不了,你还算个男人么?” 忘禅心道一句“阿弥陀佛”,继续艰难地上马。 坐在马上的景伏城甩了马鞭,跳下来,推了推即子箴,说:“让开。” 即子箴非常配合的推到了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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