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他缓过神来,忘禅已经在收拾那一地的狼狈了。
第46章 同情 忘禅只顾着手上的事儿,什么都没说。 景伏城盯着他,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总是如此。” 忘禅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什么?” 忘禅的注意力还在这一地的狼狈之上,根本就没有去细想景伏城的言下之意。景伏城既已经说出了口,也不好再把话收回去了,所以干脆直言道:“以前在宫中时,每每出了什么问题,你总觉得是我的错。” 忘禅的动作于是一顿。 “有一年,岭晋小世子将我宫中的一个小宫女踹下了湖,她在湖中挣扎许久才被人救起,你没问清楚,第一反应便是质问我为何要如此调皮捣蛋。”景伏城盯着他,神色微凉,“任凭我如何向你解释也没有用,你便是认定了的。直到后头岭晋王领着世子来解释,你才肯相信这事与我无关。” “我……”忘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事情好像出现了不止一次。 景伏城垂下眼,缓慢地将自己手上的绷带裹好,边裹边开口道:“可你又待我那么好,若不是你待我那么好,我有段时间几乎要以为你是极讨厌我的。” “你想多了。”忘禅终于开口说道,“我从未讨厌过你,只是有时候我太过主观,什么问题都往你头上想去了。” 忘禅没说,景伏城也是前科太多,才惹得他对这些事都过于敏感。 眼下这情形再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毕竟这回的确又是他做错了,再解释无非也只是狡辩而已。 “那你承认你这次错了?” “自是错了。”忘禅苦笑一声道,“圆宗大师告诉过我,自以为是便是我最大的缺点,尤其要改,只是没想到五年过去了,我仍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倒也不是说什么缺点不缺点的……只是你误会怀疑了我,难道就不给点什么补偿?”景伏城蹬鼻子上脸的往前一坐,紧紧盯着忘禅道。 忘禅一怔:“补偿?什么补偿?” 他脑海里首先闪过的是一些不该出现在他世界里的东西,紧接着赶忙将那些东西都给驱散干净,不断在心中念起来静心咒。 不该想,也不能想。 见忘禅没有生气,景伏城得寸进尺道:“你方才叫我小城。总算没有再施主施主、将军将军的喊了。从今天起都这般叫如何?” 忘禅心头一跳,垂下眼睑,却是不言了。 方才他是一时着急,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没过脑子。 小城是以前在宫中时他常喊的,说好要与红尘彻底隔绝,他若是又把名字喊回去,与之前又有何异?这要求,当然是不可答应。 忘禅说出来的话也尤为冷漠:“不可。” 景伏城缠着他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越是介意,便越是代表你在乎。” 忘禅侧过身去坐,避开他那极为热络的眼神,双手合十,竟连话也不多说一句。 景伏城心里头逐渐凉下去,但他没有彻底放弃,而是又换了个方向坐下,正朝着他道:“你越是逃避,便越是介意,越是介意,便越是……” 最后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得了吧。”即子箴一只手搭在景伏城的肩膀上,用嗤笑的语气说道,“你那都是歪理。” 景伏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怒气压下去,继续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 “你今日便是在这儿把嘴皮子说破了,恐怕也不能如愿。”即子箴在忘禅的身旁坐下,笑道,“还是莫要打扰忘禅清修了。” 见即子箴坐在他身边,景伏城心头更是怒火中烧。毕竟忘禅平日是如何喊即子箴的?都是“子箴”“子箴”的叫,那关系绝对是非比寻常的亲昵,刺耳得很,有好几次,景伏城都要怀疑即子箴是否要如愿了,可明显忘禅除了称呼外,待即子箴其他也如外人……总之,他现在是看这位即大人越来越不顺眼,恨不得除之后快。 即子箴说完,还笑了笑,看向忘禅:“忘禅,你说是吧?” 忘禅叹了口气,站起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们若是闲得慌,不如看看这一路上的灾民难民,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天下并不太平。” 景国同敬国的这一仗打了足足五年,虽说最后是景国获胜,但敬国其实心底一直不太服输。 边关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越往京城,太平盛世的假象便越发明显,可越往边关,这一路便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啃树皮,吃草根,只要能够活下去,便什么都吃。 这五年的时间,京城繁荣富贵,奢靡享受,可边陲小镇的这些百姓却连一口热饭都喝不上,又有多少家庭散了,有多少年轻的男子投兵死在战乱之中,不计其数。 而这些,才真正该是他们所看到的。 勤亦送出干粮回来,神色极其失落:“从前我只觉得自己只能吃些素,已是十分嘴馋了,眼下看到这些百姓竟连素都吃不上,只能用一些树根果脯,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儿。” 忘禅更是一声叹息:“当时该将勤非也一同带上,让他来看看这边关百态,免得他住在京城被繁华迷了眼,竟还挑起自己眼下的生活来了。” 勤亦苦笑一声:“勤非那是从未受过苦,还不懂这些。眼瞅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等到了地方,我便休书一封,寄回去,要让他好好看看这边关的苦态。” “战争才刚结束,百废待兴,有此情形,倒也正常。”忘禅起身往远处看去,那群流离失所的百姓正在狼吞虎咽他们送过去的食物,他的眼神逐渐远了,“只怕……” 接下来的话,忘禅没说出口。 “你是怕,这仗还得打,那一切更无尽头?”即子箴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是。”忘禅抬眼一声苦笑,“为争权势,这些当皇帝的,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突然挤了过来,正好卡在了忘禅和即子箴的中间,将即子箴挤得往旁边去了两步,眉头也紧皱起来。 景伏城双手抱胸,淡淡道:“正因为皇兄看到了百姓之苦,所以才未对敬国有太多的要求,不过每年交粮万石,另送一位公主过来和亲罢了。” 忘禅一时竟无言以对。 罢了……在景伏城眼中,他那位皇兄,怎样都是极好的。
第47章 流民 离边关越发近,这一路上的流民也就越来越多,忘禅已将身上能够贡献出去物资都贡献出去了,一路上再遇到人,难免心里头觉得憋屈难受,尤其是看到那种不过一两岁的奶娃娃,长得一点也不胖墩墩的,反而瘦得连骨头都很明显。 勤亦看得心里也十分不舒服:“师父,你看那边……” 忘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却见不远处一张黑黢黢的小脸竟也有肉眼可见的苍白,纤细的四肢无力地乱挥舞着,虽然饿得直哭,可那哭声却像小猫叫似的,小得几乎听不见。抱着那孩子的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人,也是浑身黢黑,穿得破破烂烂的。 忘禅正要叹气,突然见那女人竟抬起了手,牙齿狠狠地咬在了手指上。鲜红的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女人将手指凑到了小孩嘴边,那小孩便似得到了什么琼浆玉液似的,吸了起来。 “停车——” 忘禅到底是没忍住,喊了停。 “你那里可还有什么吃食?”忘禅看向即子箴。 即子箴翻了一下自己的包袱,随身携带的如今只剩些珠宝金银,这些东西在这里并不管用。 食物少得可怜,连他们都得稍饿着才能抵达边关。 即子箴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仅剩的一个饼子拿了出来:“只剩这个了。” 忘禅不忍心再拿他的东西,便撩开布帘看向不远处马上的景伏城,问道:“景将军,你那里呢?” 景伏城这一路上反倒是那个略显冷漠之人,忘禅和即子箴每每救济流民,他都是冷眼旁观,所以他那里倒是留了不少吃食。忘禅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喊他,可如今已是万不得已。 看那小娃的模样,若是再不吃点什么,恐怕便要丢掉小命了。 “我不建议送给他们。”景伏城眉头微皱道,“我这里是我们仅剩的食物,但距离边关仍有两日脚程,若是送给了他们,接下来的两日便要饿着肚子。” “我们不过是饿一饿肚子,他们却要丢了性命,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忘禅撩开帘子跳下马车,神色严肃,“你从来只以自己为重,可曾想过若是今天给了他们一个饼子,他们便能活下去了呢?” 两人四目相对,隐隐之间在对峙着。 忘禅不让步,景伏城同样也不退,东西掌握在他的手上,他自然有说“不”的权利。 忘禅心下一阵寒凉,纵然五年过去,这个人的本性仍与以前一模一样,自私自利,向来只考虑自己。 他不再继续劝了,转过头看向即子箴,道:“子箴,恐怕只有苦一下你,一起和我饿饿肚子了。” 即子箴将手上仅剩的那点东西递给忘禅,眼看着忘禅要接过往那女人处去,景伏城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 即子箴那干粮还未递出去,突然觉得腕间一痛,手猛地抖了下,掌心的干粮就这么掉到了地上,沾了灰。 忘禅黑着脸往后看:“景伏城!” “你要送给其他人,我不说什么。”景伏城冷声道,“但那女人,不行。” 本来就是留着最后吃的东西,如今竟被景伏城如此浪费的弄到了地上,即子箴也黑了脸,道:“景副手,别忘了此行是我说了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决定我们要做什么?” “总之不行。”景伏城伸出手要去拉忘禅。 如此一来,忘禅反而露出几分不耐之色,躲开了他的动作,站到了即子箴的身后去,低声道:“罢了,虽说脏了些,但将面上的那些灰尘撕了,总还能填填肚子……” 即子箴于是弯腰去捡,可“哒”的一声,景伏城竟一脚踩在了那面饼之上,瞬间面饼四分五裂,散成了数块。 莫说是即子箴了,就连忘禅的脸色都猛地黑了下来。 即子箴抬手便给了景伏城一拳,景伏城对即子箴本就不爽,受了这一拳后自然不可能放过对方,两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打了起来。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上阵杀敌不在话下,私底下打架也是下了狠手绝不心慈手软,你一拳我一拳的,两人都是狠狠地揍对方,很快脸上都变得鼻青脸肿起来。 忘禅看出来,即子箴到底还是要弱上几分,很快就被景伏城一个勾拳压在了地上。 景伏城掐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往他脸上揍了几拳,依然不肯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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