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伏城神色真挚,若非忘禅晓得他与景伏远关系十分亲近,险些都要真的为此感动了。 可谁又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他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就好像阿姐去世,也是因为他的追逐导致……诚然,理智告诉忘禅,阿姐是自己摔倒,与景伏城无关,可感性又让忘禅不得不去怪景伏城。 若非他追,阿姐又怎可能摔倒。 所以他一直难以忘怀,每到了深夜噩梦都是阿姐死前那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的模样。 忘禅吐出一口浊气,努力用理智压下感性,道:“今夜多谢景将军。” “我送你……” “不必。”忘禅打断景伏城接下来的话,“不过是楼上楼下的区别,景将军还请早日歇息吧。” “……嗯。”景伏城目送他上了楼。 第二日一大早,忘禅拿着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又去找了一趟那杀猪匠。 那杀猪匠自然是什么都不认,甚至还要赶他们走。 忘禅只能说出实话:“秦将军是我父亲,我此来,便是为当年他的死寻求真相。”说着,忘禅将那枚父亲留下的令牌拿出来,摊开放在手掌,递出去让杀猪匠看了眼。 若非军中的人,是根本不知道秦将军当初换过令牌。 这事儿,便是景伏远都不知道。景伏城也是一次偶然在床上的枕头下翻到了这枚令牌,方才知道的。 换过的令牌本是遗失了,但后来又被找了回来,秦将军干脆将这枚不用了的令牌交给了自己的小儿子,留作纪念。 谁知道最后变成了他唯一的遗物。 果不其然,杀猪匠看到此令牌眼神瞬间一变,那捏着菜刀的手愣是抖了两下,然后道:“你、你是……你是秦将军的儿子秦持玉?” “是。”忘禅颔首。 “你如何会……”杀猪匠将他全身逡巡一圈,到底没有问出口,而是道,“快跟我进来。” 忘禅忙扫了一眼即子箴,示意对方跟自己一同入内。 只是没想到景伏城也一同跟了进来。 “快快请坐。”那杀猪匠将外衫脱掉,倒了三盏茶,眼神微微湿润,“秦少爷,可否给小的看一眼这令牌……” 忘禅忙又将令牌取出,递给了他。 杀猪匠珍而重之的将那枚令牌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旋即他站起了身,朝秦将军灵位的方向鞠了三个躬,然后望向忘禅道:“秦少爷,将军……死得冤枉啊!” 忘禅心头狠狠一荡,脸色倏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36章 招灾 “那一日,本是我军大捷,军中设宴庆贺,将军突然收到密令,说是有敌军突袭,遂将军率兵千里奔袭,我因只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小兵,所以跟在队尾,但我明明遥遥看到来人并非身着敌军衣装,而是一身黑衣……而后将军坠入悬崖,战亡。我军将士更是死伤无数,我因在战场上晕倒,被敌人误以为死亡逃过一劫,待我醒来,这大景的天,已是变了啊……” “副将侥幸幸存,解甲归田,临别前告知我等要小心行事,切勿多言,我便也回了老家做起这杀猪匠的活路。”杀猪匠两行清泪流下,“秦将军待诸将一视平等,亲和异常,又有大将之材,奈何天妒英才啊……我等皆是敬佩他的品性与能力,不料、不料……” 忘禅垂眸,也禁不住闭紧了双眼,唯恐睁眼时那两行清泪也跟着落下。 “只是可惜,除了知道将军身死并非意外,我其他的,便是什么也不知了。”杀猪匠幽然一声长叹,“不过秦少爷若有事需要在下帮忙,我必在所不辞,视死如归。” “您言重了。”忘禅苦笑一声,起身告别,“若有需要,我再来叨扰。” 从那杀猪匠家中出来,忘禅便一直神色恍惚,就连景伏城买下的麦芽糖送进他嘴里,他亦是毫无觉察。 即子箴亦是眉头紧锁,到了客栈门口,干脆回头道:“不行,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太踏实,觉得我们好似忘了些什么……我得再回去看上一眼。” 忘禅亦是猛地停下了步伐,眉心一拢。 “怎么?”景伏城看向他。 “我也觉得……这心里头好像压了块沉沉的石头,喘不过气来。”忘禅喊住即子箴,“一同。” 杀猪铺子大门仍然大敞开着,人却不在卖肉。 门口排起了长队,有人在店外喊他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见忘禅等人要进屋,排在最前面的人道:“诶你什么人啊,怎么插队啊?我先排的!” 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即子箴匆忙道了一句“我们是他朋友”便加快步伐往里屋去。 里屋的门也大打开来,一进来忘禅就心道不对,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神色凝重,猛地停在了门口。 “怎么了?”即子箴问他。 “……他可能。”接下来的话,忘禅没忍心说出口。 景伏城先推门而入,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杀猪匠此刻已经倒在了床榻旁,背上还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献血流了一地,看上去有些可怖。 忘禅想进来,被景伏城拦了一把:“你就别进来了。” 忘禅自不会听他的,他不仅要进来,还要为这杀猪匠超度。若非他们执意要找到杀猪匠,他也不会飞来横祸,招来杀身之灾。 忘禅就地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渡人亦是渡己。 他自然知道这些不过是为自己寻求个心理安慰,但也希望来生这杀猪匠能有更加平和美满的一生。 景伏城与即子箴开始翻找现场可能留下的任何证据。 忘禅超度结束,景伏城正好翻到一张令牌:“此物甚是眼熟……” “黑崖令。”即子箴眼神微冷,“又是黑崖令!看来这黑崖令与师父当年身亡是脱不了干系了。” 忘禅将那黑崖令接过,沉甸甸的、冰冷的令牌放在掌心,上面雕刻的那些人好似万千冤魂呐喊,瞬间入耳激荡,忘禅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景伏城握住他的手掌:“手怎么这么凉?” “无妨。”忘禅将那黑崖令收下,刚要转身往外,却突然眼前一黑,竟就这般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外面天已大黑。 屋子里一股药味,他对药甚为熟悉,所以一闻便能猜个七七八八,这应当是治伤寒的。 一路赶路本就劳累,昨夜跟着景伏城区爬楼顶更是受了凉,感染风寒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忘禅没料到自己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倒也甚是丢脸了。 忘禅咳嗽两声,尝试着要坐起身来,却觉浑身无力,竟然根本动弹不得。 不过他的咳嗽吸引了景伏城的注意力。 景伏城一直趴睡在床边候着,听到动静便立刻惊醒了:“怎么了?要什么?” “……水。”忘禅嗓音沙哑道,“想喝水。我身上没什么力气,起不来。” “你躺着便是。”景伏城忙替他倒了一杯水,一只手温柔的放在他的脑勺后,往上抬了抬,让他能够更方便将水喝下去,“你染了风寒,大夫说幸好送得及时,再晚些感染了便麻烦了。” “无碍。”忘禅喝了水,声色便恢复了不少,马不停蹄地又问起秦将军的事情,“那黑崖令可有什么头绪了?” “暂无。”景伏城皱紧眉头道,“江湖上未曾听说过有什么黑崖令,想来不是那些武林人士的东西,可这黑崖令……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着实不知道是何人手笔。” 连景伏城都没听说过,又遑论是忘禅。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佛禅书。闻言心底又是一阵失落:“那杀猪匠如何了?” “我已吩咐人将他厚葬了。”景伏城摸了摸他的额头,仍在发烫,便认真道,“你还在发热,莫要想那么多,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我如何能不想……”忘禅闭上双眼,苦笑一声道,“其一,好不容易有了我爹死亡真相的一缕线索,如今却断了个彻彻底底。其二,那杀猪匠余生本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却因为我来了一趟,无端遭了杀身之祸……我这是背负了一条性命啊。” “你何苦将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景伏城一只手扶住他的脸侧,轻叹一声,“杀了他的并非是你。” 忘禅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便更显得孱弱。 这深夜月圆,烛火倏地炸开,像是惊醒了两人之间隔阂数年之久的往事。 “你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吗?” “什么?”景伏城不解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便可将所有的罪责推卸么?”忘禅黝黑的瞳孔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知晓这五年多的时间,我没有哪一日不梦到我的父亲和阿姐,梦到在城墙下,无数砖瓦轰然倒塌,将他们砸了个头破血流……” “我……”景伏城双手握紧,垂下了眼。 五年多的时间,他从未亲口为此事向忘禅说过一句抱歉,而眼下此景,他终是弯腰抱住了他,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很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兄长。”
第37章 是否有关? 半夜,炉火灭了,房间里逐渐冷了下来。忘禅仍睡在床上,却将自己越裹越紧,最后在睡梦中抖着牙齿喊冷。景伏城被他喊醒了,伸出手去握他的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一摸额头,温度却更高了。 景伏城想将他喊醒,却不想凑近了,反被忘禅一下子搂住了胳膊,然后用额头不断地蹭着他的手臂道:“好冷……好冷……” 景伏城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将自己的外衫也脱掉,睡到了床榻上去。 他刚一躺下,忘禅便如同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兴许是有了温暖的温度,他将自己的脑袋埋入景伏城的颈窝之间,呼吸纠缠,终于不再喊冷。景伏城只好将他紧紧搂住,一只手不断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让他难免想起从前他生病时,忘禅也是这样宽慰他的。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睡着了为止。 只可惜在景伏城的记忆中,他生病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非常健康的。 有一回想得忘禅的温柔相待,景伏城装病装了一晚上,结果喝了汤汤药药,搞得第二天反而真的发起烧来,病来得猛烈,他烧了三天三夜,人都烧糊涂了。 从那以后,景伏城便再也不敢乱喝药了。 这一次两人掉了个个儿,生病的人成了忘禅,照顾的人变成了他。 景伏城不觉得难受,反而心里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似的。 第二日一大早,忘禅睁开眼,才觉浑身酸痛。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抱着景伏城,脸色唰的一下便变白了,整个人猛地一起,又因双腿无力,直接往地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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