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潇笑都懒得笑,哦了一声:“照你所说,人死了才有谥号,我怎么还没死就有了?也罢,你说吧,我的谥号是什么?在下洗耳恭听。” “是‘哀’”吴多郡挤着眼继续说, “《谥法》有云,‘恭仁短折曰哀’,‘遭难已甚曰哀’,萧掌门你有德行,可这谥号说你短命,还说你苦难甚深,你恐怕近来有难,死相开始显现,那阴阳薄上你的谥号已经显出半边。显然,你天生命格不好。若你想逆天改命,定要赢下武林大会,我非与你说玩笑话,只有神仙才能改凡人的命格,你得求神。” 被旁人说这样的话,谁都觉得晦气,萧明潇虽不信装神弄鬼,可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他好端端坐在吴多郡面前,他胆敢说自己死相显现? 他登时站了起来,持续拉着冷脸送客:“我都答应你了,你又何须来装神弄鬼,在这里说这些叫我倒霉的话。吴大人慢走不送,不过下次别来了,峨眉山容不下吴大人这尊大佛。” 黄昏已至,萧明潇无心与他多纠缠,起身回他的千峰岭。 可回千峰岭更是折磨和煎熬,千峰岭的一草一木都可以轻易刺痛他,清虚宫更是处处皆刺眼,无不印证了莫成意当初那句“清虚宫虽大,但他们去了个遍,再找不到新去处了。” 他的寝宫下独属莫成意的内室还点着熟悉的油灯,令他心生痛苦的人正在里面,安然无恙。这样一想,萧明潇简直失魂落魄,更失魂落魄的是,失魂落魄的只有他一人。 回了自己的寝宫,侍者很快端来了晚膳。萧明潇吃的索然无味,吃完撂了筷子,抬头平静地对侍者说:“你去和莫成意说,叫他搬出千峰岭。” 侍者讶然道:“掌门,那大师兄要搬到哪儿去?” 萧明潇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他爱去哪去哪,我管他。” “大师兄向来勤勤恳恳,对您没有半点虚情假意,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侍者还在为莫成意求情,萧明潇抬眼看向周遭几个侍者,统统面色紧张,有的眼睛往外瞟,实则竖着耳朵在听他讲话,都怕他发落了他们敬爱的大师兄。 萧明潇拿那湿布擦手,淡淡道:“既然你们对他这样忠心,待会便帮他捯饬走行李。” “大师兄他嘴是笨了点,可从没背叛过您。看在我们的份上,掌门您就原谅大师兄一回!您要是叫他离开千峰岭,他准会伤心死的。” 莫成意还会为这事伤心呢?他怎么不信? 萧明潇气的想笑,“不帮他搬是吗?”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萧掌门,大师兄这么多年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萧明潇二话没说站起来,下了自己的寝宫,拐了个弯便进了莫成意的寝室。 莫成意正在灯下看书,他也没管莫成意有什么反应,抄起他手边的瓷瓶便摔在地上。 那瓷瓶是侍弄花草用的,一摔便水花飞溅,脏湿了满地,他转手又将莫成意房中的檀木小桌推倒,对着身后匆匆跟来的几人说:“这山上的东西全是我家的家当,我想砸就砸,我想要莫成意今天走他就不能明天走,听的够清楚吗?” “小的听清楚了,掌门莫要动怒。”几位侍者慌里慌张地跪下,眼神却再度瞄向了旁边放下书的莫成意。 “你这大师兄当的可真好,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养的人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 他们越是对莫成意顺服,萧明潇越是火冒三丈,背对着莫成意说话都不往脑子过,全凭自己满腔的怒气,“你马上给我搬出去,我不想你住这。” 他还以为莫成意会为这些侍者说话,岂料莫成意拿了个铁制的小石缸过来,将石缸放在他手心扣着,膝盖一弯又跪在他面前。 这人面不改色,垂下眼帘说: “成意房中所有物件要是都砸了能消师父的气,那是它们的福气。可若师父是生我的气,砸它们也没用,师父直接砸我就好。” 砸他?说得倒轻巧,萧明潇对着谁都能大发脾气,对着莫成意也能,但他下不了狠手。哪怕无法在一起,莫成意仍旧是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弟弟,是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是他煞费苦心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他牵肠挂肚喜欢的人。 他能怎么样呢?他不能怎样。 “你真厉害,砸你就能高兴起来,你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谁要砸你。”萧明潇心里烦都烦死了,把铁石缸扣在桌上,依旧嘴硬,“赶紧收拾东西给我走人!” 他撒这脾气,指甲却掐进了手心。明知自己失态,越失态代表越在意,他还是管不住自己,想通这点就更难受了,莫成意就应该早点搬走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应该让他眼不见为净。 他说完转身走了,身后莫成意却不甚着急,反倒先安抚起旁边惶恐的侍者。 “我没事,你们也别害怕,我师父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说了你们他自己更难受,你们都散了吧,我也没什么行李,用不着你们帮我搬。” 侍者纷纷感激涕零,莫成意将他们送走,收拾了内室的残局,却也没有照他说的那般真的收拾行李走人,只是拿了卷书册下了千峰岭,似乎只是下山临时住一住,隔日便又回来了。 - 萧明潇撒了一通气,回了寝宫却开始心怀不安,嫌弃自己没动脑就做事,平白砸了那么多好东西不说,估计还让不少人受了惊吓。 他习惯吾日三省吾身,这之后的愧疚又将他折磨了一番,直到不知怎么闻到一股香甜的烟气,他才安然熟睡。 梦中出现了一座烧至焦黑的围屋,屋沿余热尚在,不久应当才经历一场大火。 萧明潇在门前听见有人在咳嗽,他推开这围屋残破的门,咳嗽声却消失了。 迎面看,地上堆满了炭黑的白骨,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焦味。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令萧明潇心悸难言,不禁在想是谁作恶多端,害死了这些人? 那刚刚那咳嗽声,是还有人活下来了? “有人吗?”萧明潇喊道。 走近内屋,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 原来他背后有一扇极为狭窄的小木门,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木门毫无用处。萧明潇双手顶开这扇门,在木门后看见一口井。 萧明潇低头一看,井里面竟然有个孩子。 这孩子的脸型与眼睛和檀香相极了,像到萧明潇都愣了愣。不过他应当是被火烧毁了脸,脸上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见了他,这可怜的小孩双手捂着嘴遮掩自己的呜咽,抬头满含泪水地看着他摇头,似乎在乞求他放过自己。 萧明潇看他腰身以下都浸泡在水中,许是这个原因才没在这大火中被烧死。他大概明白这孩子应当家门不幸,许是被人屠了满门还一把火被烧成了这样,当下生了怜悯。 他扒着井身子往下探了一半,对这孩子伸出手说:“小孩你别怕,我不害你,来,抓我的手。” 可就到这儿,梦又换了地方。 “妈了个巴子,你这丑八怪,脸上全是疤,还缺这一块吗?倔,你再给我倔?收留你是我们几位道爷发大慈悲了。” 还是那被烧毁脸的小孩,挣扎着腿脚,还是被几个壮年男子硬扯到一个炭炉边。 那几人一人拿着铁钳夹着烧热的炭块,还有一人在这小孩脸上扇耳光,掐着他的手指不许他攥拳。 萧明潇在门外死活进不去,他瞧那小孩手心上有紫黑色的奇怪纹路,而那几人似乎正是想用那炭块将那纹路烧掉。 “住手,你们疯了吗?”萧明潇想一脚踹开面前的木门,偏偏这个时候眼前白光一闪,他回到了自己寝宫的榻上。 昏暗的内室间,矮桌点了灯,有位身量清癯细长的青年正按着他的肩,坐在他腰身上。 他借着光瞧这青年的容貌,这人竟和檀香生得一模一样,白衣翩然,长发披散在腰后,略显阴柔的脸上有一双青涩羞赧的眼眸,眼睑下两点痣似乎是另一双眼睛在注视萧明潇。不过他生得更像蛇,脸尖,好像还有竖瞳。 萧明潇受到了惊吓,一时难以明白自己怎么会梦见了檀香将来的模样,难道是今日檀香言行刺激到他了? 这梦中的檀香已经欺身压了下来,在萧明潇还没理解他动作含义之时,吻在他侧脸上,嗓音含情蜜意般润泽道:“师父,檀香心悦你。” 他这做的什么梦? 萧明潇还未说话,胃先涌上一股火辣的酸疼,他推开檀香,捂着小腹在榻边神色痛苦地吐了起来。 他不仅将晚膳吐了,今日用过的点心也统统倒腾出来,可见这梦真是将他刺激到避无可避了。且这梦还很真实,萧明潇眼眶涌出呕吐时身子带出的泪水,他吐的东西他今儿个还真都吃过。 那梦中的青年檀香不动声色看他吐完,也很怪异地就这样从榻上下来,丢下一句“师父身子不适,檀香只好先行告退”便走了。这人说话既没上文也没下文,突兀得很。 也只有梦会这么稀奇古怪,萧明潇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转身又去睡了。 而他所以为只会出现在梦中的青年檀香却两脚走回了清虚宫下的玄花室,熄了门口堆放的熏香,坐在宽桌前对着从后背衣襟中爬出来的蛇说:“我从来没有这样欣喜过,可萧明潇怎么偏在那时候吐了,多少扫了我的兴。” “不过今夜总算了却我一桩心愿,证实了原来是萧明潇心善,见了人就帮,而并非莫成意有多特别。倘若当年萧明潇遇见的是我,现下就没有他莫成意什么事了。至于现在呢,莫成意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没死死抓住他师父。” “莫成意不想对萧明潇下手,把萧明潇当贡品侍奉着,只要萧明潇干净漂亮他就心满意足了。我可不一样,像萧明潇这样干净漂亮的人我从没见过,最是想据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莫成意新概念跪族 希望他抱得潇潇归的时候膝盖骨还健在 下一更在下周 目前暂时是一周1-2更,后续如果数据好能申到榜单会加更w
第13章 清晨落雨,山间冒出的浓雾绵延至山腰处外门弟子宿居的瓦房。 瓦房平日住不满人,最偏僻漏雨的几个屋子都空荡着,昨夜全峨眉爱戴有加的大师兄却不顾外门弟子的阻挠住了进去。 东方欲晓,鸡未打鸣,炊夫也未醒来,最偏僻的屋子便亮起了光。 准确来说,那光没熄过。 莫成意彻夜未眠,他手持一卷盖面泛黄破碎的《春恨五切斩》,面前断头烂桌上铺了五张图纸。 只见那图纸上各绘有五十四人像,左下角赫然有几个蝇头小楷写着“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华山”几字。而这书卷盖头上挥斥方遒,亦留有两行口吻不屑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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