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司言手上翻着夏司逸写的字,随口说:“你把药热好,装在餐盒里。” “要给韩侍郎送到吏部衙门去吗?” “拿给朕。” 冯可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吴闻茨回吏部上值两天了,韩佑感觉这两天比他从前一个人顶着还要忙。 这段时间以来部衙处理过的大小事宜都要拿给吴闻茨过目,其中的一些关节之处还要细细解释,这就相当于把这一个多月的所有事情又重新过了一遍,光是这件事韩佑就做了整整两天才做完。再加上他之前病休耽误了几天,正好又撞上甘州出的大事,每天的公文连接不断地摆到韩佑桌上,简直能把人给埋了。 案头已经堆满,勉勉强强能腾出一小片地方办公。 韩佑坐在书案后头运笔如飞,门被敲响两下,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请进。 文选司郎中王文思探了个头进来:“大人用过早餐了没?” 韩佑抬眸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还没。” 王文思偏了偏头发出邀约:“走!” 官员们上值的时间太早,他们有时候赶得急,没功夫在家吃早饭,就会趁着点卯之后溜出去,在东御街旁边的小吃巷里寻觅些吃食。每天早上这个时辰,小吃巷的食摊前都围满了来吃早饭的部衙官员,下属碰到上司也能很正经地打招呼,彼此心照不宣。 韩佑有时也会去,不过这几日实在太忙,他手上不停,对王文思笑了一下,说:“我不去了,你帮我带两个孔记松饼。” “好嘞!”王文思把头缩回去,片刻后又探进来:“要豆浆吗?” “不要,”韩佑顿了一下,“今天当值的差吏是谁?叫他帮我泡一杯茶。” “好!”王文思把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很快又有人敲门,是来泡茶的差吏,差吏问他:“大人喝什么?昨儿新买的雀舌要试试吗?” “行。” 连着被打断几次,韩佑不得不停下来整理思路。平时他不会这样的,一心几用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可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毫无由来地想到夏司言。 在公文中看到一个“言”字都要发愣半晌,看到“陛下”这样的字眼,更是觉得心里一抽,好像被人突然戳了一下。 叹口气,把笔搁在笔山上,想干脆专心致志地发会儿呆,转眼又看到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顿时一阵头大。只好又把笔拿起来,蘸了墨,继续埋头书写。 才不过一小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韩佑想着大概是泡茶的差吏回来了,便说:“进来吧。” 来人开门进来,又把门轻轻合上,走到书案前不动了。韩佑没有抬头,吩咐道:“你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进来的人还是没有动,韩佑余光瞥见大红色裙裾,有些惊讶地抬眸,便看到一个身量颇高的红衣女子。红底金绣的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面纱上露出来的却是一双韩佑无比熟悉的眼睛。 眉梢黑而长,像是要飞到俊美的鬓发里,张扬又锋利,分明不是一个女子。 韩佑愣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碰翻椅子,“陛……” 面纱上方好看的眼睛弯了弯,夏司言伸出一根手指对他嘘道:“别叫。” ---- #试图在古风文里写办公室play(bushi)
第22章 舞姬 皇帝私自出宫可是大事,更何况这部衙里还有其他人也见过他,若是被人看到陛下这身打扮跑到这里来,这昭国朝堂怕是立刻就能炸开锅。 夏司言一袭红裙站得挺拔优雅,倘若忽略相对女子来说过于高大的身材,他简直漂亮得不近人情。 韩佑心跳乱得很不妙,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他此时此刻的气质所慑。韩佑从未见过有哪个人能把红裙穿出战袍的气势,逼人而来的压迫感比身着朝服的时候更甚。 夏司言笑着偏了偏头,刚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敲门声响起。韩佑惶惶地回到梨花木圈椅上坐下,定定地看着夏司言,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随着门被推开,夏司言站到一旁,垂眸看着地面,一派悠然的样子。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他眼角藏着一点恶趣味的笑意。 韩佑的心还在砰砰乱跳,捏着笔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进来的差吏把烫洗过的杯子放下,又提起茶壶要给他倒茶。他把茶壶接过来让差吏出去,那差吏却多看了一旁的红衣女子两眼,殷勤道:“大人有客人来了,小的去多拿一个杯子过来。” “不用了,”韩佑压住声音,尽量平静地说:“你出去吧。” 差吏应了,出去之前又回头看了夏司言一眼,这一眼意味着,他马上就要把这个惊人的八卦传遍整个吏部了——倍受京中女子青睐的韩侍郎,单身了快三十年,终于有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值房。 至于这个女人是谁,其实部衙里已经开始有传闻了。 夏司言是从正门进来的,进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个御前侍卫。阍吏拦住他们问他们是谁,他身后那个侍卫便拿出宫里的牌子给阍吏看。阍吏虽不认识这个东西,但在部衙见的大人物多了,养出了些敏锐的直觉,于是捧了牌子去禀报当值的主事。 主事看了牌子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亲自迎了两人进去,又问他们找谁,夏司言不说话,侍卫冷声冷气地回答说是找韩侍郎。主事把二人领到韩侍郎值房门口,夏司言就一个人进去了。 从头到尾不过半盏茶时间,但部衙里的官员们已经编织出了一个完整的剧情。 其中要属那位亲自领他们进来的主事讲得最为生动。 说是韩侍郎每日进宫为陛下讲学,认识了宫中的舞姬,郎情妾意暗生情愫,发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而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成为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于是韩侍郎忍痛放手,这才辞掉了文华殿侍讲之职。 看舞姬的身量,必定是位性情刚烈、勇于打破世俗追求真爱的女子,甚至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追到了吏部衙门来,实在是可歌可泣。 再看她还带了位级别如此之高的御前侍卫,想必是皇帝跟前十分受宠的舞姬。于是就有人分析,说不定韩侍郎是为了避嫌才辞掉侍讲的——这个分析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前因后果都联系了起来,逻辑自洽、论据充分,令人信服。众位官员都不禁感叹爱情的不易,为韩侍郎鞠了一把辛酸泪。 值房内,夏司言含笑看着韩佑惊慌中打翻茶杯泼了自己一身的水,还故意戏谑地问他:“先生在紧张什么?” 纱縠质地的夏季官服被茶水一泼,那面料就滚烫地贴在身上,韩佑被烫得嘶了一声,深蓝的孔雀官服上晕出一团墨色,位置不尴不尬刚好在右侧大腿gen上。 夏司言走过去把拎在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伸手去摸他,“烫伤了吗?这里痛吗?” 韩佑握住他的手腕,瞥了一眼门口道:“没事。” “我看看。”夏司言蹲下身就要撩韩佑的外袍,韩佑躲避不及,被强硬地按在椅子上。 他急道:“陛下赶快起来,有人来了!” 已经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还听到王文思在外头跟人说话的声音。 夏司言充耳不闻,强势地撩开他的衣袍,把他的裤腰扒下来,伸手摸了摸他被烫到的地方,“烫红了,我让冯可给你送点药来。” 韩佑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不用了,我……” 此时,值房的门又被敲响了,韩佑没说完的话就被这惊吓给吞了回去。 他做了十年的官,还从未有过这么惊险的体验,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倒是夏司言一派自然地站起身,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王文思敲了几下门,见里头没人应,又问旁边的人:“里头没人吗?” 守在门口的御前侍卫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王文思又敲了两下门:“侍郎?韩大人?” 韩佑整个人都是懵的,瞪着夏司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司言又退到书案那头站好,面纱也盖不住他的笑意。 遮了大半张脸的皇帝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很多,所有刺痛韩佑的东西都很好地隐藏在那红色之下,露出来的部分漂亮又迷人,柔软又无害。 韩佑感觉到夏司言心情很好,所以他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放松了一点,向后靠在梨花木椅背上,朝门口道:“进来吧。” 王文思打开一条门缝,眼睛先是找到房中的红衣女子,八卦地多看了两眼,才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对韩佑说:“孔记松饼,刚出炉的。” 韩佑尴尬了一瞬,虽然点了卯出去吃早饭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就有点太无视朝堂纪律了。 他很想把王文思的脑袋给推出去,无奈道:“拿过来吧。” 王文思走上来,看到他桌上摆了个精致的食盒,顿时控制不住兴奋的表情,转头看了一眼红衣面纱的夏司言,夸张地惊喜道:“原来已经有人给大人送饭了啊。” 韩佑闻到食盒里飘出淡淡的药味儿,里头应该是宫里熬的药,今早走得急没来得及喝。心里觉得柔软,点头道:“嗯。” 王文思把手里的纸袋子放在他桌上,“不过这松饼以后就吃不到了,大人还是带回家吧。” 纸袋里飘出食物的香气,韩佑看了一眼,“为何吃不到了?” “孔老板说他老母亲病了,他要回乡照看,以后就不在京城做生意了。” “哦,”韩佑叹气,“那倒是有些遗憾了。” “对啊,这家松饼是大人吃惯了的,小吃巷那些油腻的早食您吃了又怕一整天都不舒服。”王文思故意对着夏司言做了一个苦恼的表情,“这以后上衙,大人早餐吃什么啊。” 韩佑笑了一下,温言道:“没关系,以后我吃过再来。” 王文思小声抱怨,“上值的时间那么早,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儿了,哪有时间在家吃啊。而且像大人这样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上次您胃痛,大夫就说您是饮食不节、饥饱无常,损伤了脾胃。” 韩佑简直想把他嘴巴给缝上,“好了,我知道了,王郎中教训得是,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事了,”王文思又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总觉得那女子存在感过于强了些,令他不自觉有些紧张,想多打趣两句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道:“那下官告退了。” 王文思退出去把门带上,韩佑才呼出一口气,看向夏司言,“陛下勿怪,他跟我太熟了,说话不过脑子。” 夏司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经常不吃早餐吗?” “也没有,只是有时候忙不过来。” 夏司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朕的肱股之臣饮食不节、饥饱无常,这都怪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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