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夏司言看起来很柔软。他温顺地枕在韩佑胸口,脸因为受到挤压而有些微微嘟起,让韩佑想起夏司言从前念书念到睡着,悄悄趴在桌子上睡觉也是这个样子。 眼神温和下来,伸手抚在他头顶,手指插进发丝,贴着头皮感受他的温度。这是韩佑很喜欢的一个动作,夏司言的头发软而浓黑,让人很想把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掩埋在其中。先皇后去世后,昭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抚摸皇帝的头发,这是韩佑的一点小心思。 “你醒了啊。”夏司言忽然睁开眼睛,咧嘴朝他笑。 韩佑跟他四目相对片刻,有些无法适应地错开视线,想收回手,却被夏司言一把抓住。 “先生,”他声音软软地问:“先生感觉好些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韩佑声音还是有些虚弱,“让陛下担心了。” 夏司言委屈道:“你吓坏我了,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夏司言的样子给韩佑一种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好像夏司言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事事要依赖他的先生。韩佑有些恍惚,对他笑了笑,温和道:“大概是喝了酒,有些不太舒服,酒劲儿过了就好了。” “那你以后不能再喝酒了。”夏司言脸上都是纯粹的关切,眼珠子又明亮又清澈。 “是,陛下。”韩佑眼睛里带着笑意,“臣以后不喝酒了。” 韩佑的温和顺从让夏司言很高兴,他支起身体,朝外头喊了一声:“冯可,把药端过来。” 这时候韩佑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袁征给韩佑开的药早已熬好,怕药凉了,冯可命人在殿外支了个小炉子,一直用文火煨着。听到皇帝喊他,立即倒了一小碗出来,双手捧着,一路小跑就进来了。 夏司言此刻心情很好,他把韩佑扶着坐起来,接过冯可手里的碗,要喂药给韩佑喝。 韩佑让了让,抬手来接:“我自己来吧。” 夏司言不让他拿到碗,“朕喂你。” 韩佑用余光瞥了瞥立在一旁的冯可,夏司言立刻对冯可道:“你先下去。” “是。”冯可退走几步,又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夏司言看到冯可退出去,厚重的殿门打开又合上,便转头看向韩佑,“好了,现在没人了,先生。” 韩佑觉得皇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让他无所遁形,抿了抿嘴,垂眸道:“陛下,臣还是自己来吧。” 夏司言脸色冷下来,把碗送到韩佑唇边,命令道:“喝。” 韩佑只得张开嘴巴含住碗沿,淡红的唇色印在黄釉龙纹的陶碗上,有一种病态的美感。夏司言怕呛到他,很慢地把碗轻轻抬高。韩佑却伸手扶着他的手背往上抬起,几口就喝完了,舔了舔嘴唇上的药渍,低头不说话。 夏司言随手把碗拿开,又想起冯可被他打发出去了,无人接碗。眼睛瞥见小狗挨着韩佑的身体睡得十分舒服,便有些恶意地把碗倒扣在小狗的头上。 突然被一个重物压住脑袋,雪球倏地抖了一下,直起脖子不明所以地晃晃脑袋。碗便滑落下来,在它洁白的毛发上留下一圈褐色的药渍。 韩佑有些愕然地看着皇帝幼稚又任性的动作,顿了顿终于笑起来,用衣袖擦掉雪球头上的药水,把雪球抱起来放在腹部,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雪球说:“他经常欺负你么?” 雪球伸着舌头哈气,尾巴晃得要飞起来,一个劲儿想往韩佑身上扑。夏司言逮住它,握着它的爪子,学着娃娃腔说:“陛下从来不欺负我,我喜欢陛下。” 韩佑收回抚摸雪球的手,抬眼看了看夏司言,夏司言抓着雪球的爪子,假装是小狗,对着韩佑用那个腔调继续说:“你也喜欢陛下吗?” 韩佑叹气,转头看向外面,窗外已是一片幽黑。 “陛下早些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夏司言单手把雪球抱起来,探过身子将它放在地上。雪球虽然常常跑到御榻上睡觉,但对皇帝本人还是一直有些怕的,不敢扑腾,被赶下床也就乖乖在地上趴着。 韩佑胃部仍有些不大舒服,但并不是疼痛,而是那种被心里的不适牵扯到的感觉,有轻微的反胃,还有轻微的泛酸。夏司言双手撑在韩佑身侧,俯视韩佑的眼睛,神情像狼、像野狗。 韩佑很快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夏司言的眼神过于锋利,很容易割伤他的防御。他以为夏司言要吻他,而夏司言只是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躺下来,给他摆好枕头,抱了抱他,说:“睡吧。” 韩佑仰面躺下来,睁着眼睛看杏黄色的床帐,那上面暗绣的龙纹仿佛在摇曳的烛光中游动。他动了动,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夏司言抱着他的肩膀,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脸问:“睡不着吗?” “不是,我想喝水。” 夏司言稍稍抬起头,张口想喊人,韩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夏司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水早就凉了,让他们弄点热水来。” 韩佑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冯可说热水备好了,请他去沐浴,心里烦乱起来,好像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又感觉到了那种粘腻的液体,连带着羞耻一起,深深地埋进血肉里,一寸一寸将他腐蚀。 他推开夏司言想要坐起来,坚持道:“不用了。” 语气里少了温和,多了冷淡疏离。他说完便下意识看向皇帝,直觉态度不大好,皇帝又会发脾气。 夏司言脸色冷下来,但按捺住了火气,一言不发地起身,亲自走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 水也没有完全凉下来,还带了点温热,韩佑很快喝完,夏司言又把杯子和忘在床上的药碗都放回到桌上。 “现在能睡着了吗?” 韩佑有一种被皇帝照顾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惶恐,僵着身子不大自然地躺回去,说:“能睡着的。” 夏司言又睡到他身边,搂着他,闭上眼睛说:“睡吧。” 韩佑不敢动了,连呼吸都放得很缓慢,生怕惊动了夏司言的暴戾。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夏司言说:“朕很久都没能睡个好觉了。” 语气好像是在撒娇。 韩佑终于也抬手抱住夏司言,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轻声说:“嗯,睡吧。”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有些微凉意。夏司言把脸埋在韩佑颈窝里,跟小狗似的拱了拱,嘴唇贴着韩佑侧脸的皮肤。 静谧浓黑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些滚烫的东西在床帐里蔓延。床下雪球又打起了小呼噜,床上的人呼吸相闻,心跳也乱了步调,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错乱地又吻到了一处。 ---- 留下你们的评论吧~再投喂一点海星的话就更好了~爱你们!
第21章 拂晓 夏季的拂晓,天色将明未明,殿中残烛摇曳。 很早便有声音在殿外吵闹,小雪球警觉地动了动耳朵,爬起来向门口跑去,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给皇兄请安的。” 是夏司逸的声音。 然后冯可的声音响起,“陛下还没起,二哥儿您要不晚点再来?”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起?皇兄病了吗?”夏司逸说着便推开了殿门,小雪球从门缝里挤出去,敏捷地跃过门槛,叮叮当当地跑远了。 “诶诶,等等,”冯可忙把门拉回来,小声道:“二哥儿不能进去。” 夏司逸一手按在门上,问:“为什么?” 冯可把声音压得更低,回答:“韩侍郎也在里面,昨儿个晚间韩侍郎病了,在陛下这里休息。” 夏司逸一听韩佑也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把厚重的殿门又推开一个缝,“先生病了?我去看看去。” 冯可挡在门口,为难道:“陛下会生气的。” “皇兄!”夏司逸突然对着旁边的空气叫了一声,冯可本能地转头去看,夏司逸便趁着这个空隙钻了进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里头,见夏司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上。夏司逸在皇兄面前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个头,奶声奶气地说:“给皇兄请安。” 夏司言朝他招手,低声道:“小声点。” 夏司逸爬起来,跑过去趴到皇兄的腿上,看韩佑面色略显苍白地睡着,便问:“先生怎么了?又受风寒了吗?” 上一次韩佑在宫里过夜,夏司言骗他说韩佑受了凉,睡觉要人看着不让踢被子,夏司逸信了,并觉得先生睡在皇兄的床上似乎没什么问题。 夏司言不想多说,嗯了一声,问他:“你早课做了吗?” “呃……”夏司逸心虚地抬头看皇兄,老实道:“还没……” “走吧,”夏司言站起身,牵着他的手说:“皇兄陪你。” 夏司逸稀奇地多看了皇兄两眼,从前皇兄嫌他太笨,都是不耐烦陪他念书的,今天似乎皇兄心情很好,难得地提起他的学业都带着笑意。 两人的脚步声离开床边,随后又响起关门的声音,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其实一早就醒了,从夏司言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开始。 昨天夜里的吻好像消融了他们之间的很多东西,谁也没有提起那个下午的事。 他们又回到了夏司言第一次把喜欢说出口的那个时候。 这一次,他们没有被脚步声打断,韩佑也没有说到此为止,夏司言收起了坏脾气。 “我想摸摸你,”夏司言祈求的时候眼睛里有动人心魄的光,他满怀爱意地向韩佑求欢:“可以吗?先生?” 韩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搭在夏司言的肩膀上。他们把时间拨回了一切发生之前,夏司言还是那个懵懂的小皇帝。 也许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真的会给自己构筑一个安全的外壳,这方寸之大的床榻就是韩佑的外壳,穿上衣服起来,又是赤身裸体了。 浆洗干净的衣物已经叠好放在床边,夏司言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寝殿,进出的宫人都是冯可的嫡系心腹,他们很懂规矩。 韩佑把薄被拉起来蒙住脑袋,床里还有夏司言的味道,使人无端生出许多眷恋。韩佑知道刚才夏司言坐在床边上看了他许久,那视线一直在抚摸他,从额头到脚尖,就像他们昨天晚上做的那样。他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感受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抬高手臂握住梨花木床栏,繁复的雕花在掌心印下起伏而光滑的触感。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可救药。 夏司言陪着夏司逸在书房抄论语直至天色大亮,冯可来报说韩侍郎出宫了,夏司言神情冷淡地点点头,“他用过早膳了吗?” “没,韩侍郎说要来不及上衙了,洗漱过后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冯可顿了顿,为难道:“这早上的药还没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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