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一笑。 楚祯又问:“陛下还说什么了?” 石大人:“陛下还下令,将卓大人的宅子批给楚大人你,卓大人的俸禄也划给了楚大人。” 楚祯了然一笑:“那在下此时,便需去寻陛下了。” 石大人拱手道:“正是。” 楚祯:“既如此,石大人,回见。” 石大人:“回见。” 两人道别,各行数步,皆顿步回头看向对方,未做回应,片刻后皆头也不回离去。 说是去找陛下,楚祯却拐弯去了麟舞阁。 楚祯进入麟舞阁第一件事,便是大手一挥,划了三百两银子带阁内各总旗去长安城中心的万家酒楼包了酒楼三日,订了十二桌万家酒楼最贵最好的所有菜品。 好巧不巧,万家酒楼就在卓府外面的第一条街上。 从夏侯虞那儿喊冤无果,落魄而归的卓大人经过万家酒楼,向上抬了一眼,便见万家酒楼二楼靠窗醉酒的楚祯。 卓大人双手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楚祯用他的俸禄开怀享乐的笑容。 许是感受到敌意,楚祯往下一看,见是卓大人,嘴角裂开,冲卓大人举杯,仰头饮尽一杯酒。 一瞬间,卓大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无比冲动想要冲上楼与楚祯理论,质问楚祯是不是他在陛下耳边吹了耳旁风,甚至想威胁楚祯,是不是不想要五石散了。 但卓大人望了望自家方向,想到他的妻子,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卓大人沉沉叹一口气,抬脚刚要走,身后楚祯突然叫住了他。 “卓大人,上去和兄弟们饮一杯?” 卓大人心头火立刻涌起,转身快步走到楚祯面前,恶狠狠道:“楚祯!我哪里惹你了?你要在陛下面前给我扣这样一个帽子!” 楚祯笑眯眯说:“卓大人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吹的风,兴许是卓大人的确做了什么背叛陛下的事呢?” “我能做什么事?!我勤勤恳恳,为了大周,为了朝堂,还不够吗!” 楚祯听罢,双眼直勾勾看着卓大人,皮笑肉不笑的。 “曾经,我也执拗地认为,所谓皇帝,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忠臣忠的才不是那个位子上的人,而是国和民。但当我真的靠近那个位子,才发现,若朝堂之上皆是卓大人这样的臣子,再开明的皇帝都无法施展拳脚。” “我……我这样的臣子?”卓大人不解。 楚祯靠近,道:“再说了,卓大人的贪污罪,就真的那么无辜吗?” “你什么意思!我当然……” “卓大人既然觉得自己两袖清风,那么请问,五石散是从何处来的?” “你还有脸问五石散,”卓大人面目狰狞,“五石散全去了你那里,若查,难道不应该先查你吗?” “五石散的原料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和石硫磺五味。这五味药各个都是正路子可得的,我不过是没有制药的门道,便同曾是太医府的卓大人讨要……” 楚祯拉长了音,射去了质问的目光。 很显然,卓大人反应过来了。 楚祯:“五石散来处光明正大,卓大人慌什么?还是说,五石散里额外加的几粒乌子叶,才是真正让卓大人心慌的原因!” 楚祯越说越大声,到了最后,他眼尾通红气愤难当。 乌子叶,许久未听见,亦未提起的名字了。 自夏侯虞上位,乌子叶便在大周消失了。因为夏侯虞下了令,若发现有人私藏或吸食乌子叶,不问缘由,皆就地斩首。 当年若无乌子叶,往大了说,周帝不至于昏庸至此,大周不会几乎从里到外烂透了,以至于需要夏侯虞来救大厦于将倾。 往小了说,楚祺也不会…… 楚祯深吸一口气,端起一个违心的笑,问道:“卓大人是西南有人,还是漠北栾国有人啊?” 卓大人连退三步,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楚祯:“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楚祯仰天大笑,倏而收了所有笑容,转身道:“卓大人,贪污和叛国,你选一个吧。” 说罢,楚祯头也不回进了万家酒楼。 不消时,他再次出现在万家酒楼二层,面色红润,仿若醉了酒一般,与麟舞阁各总旗侃侃而谈,举杯痛饮。 只是不再看向楼外的卓大人。 * “石矜,情况如何?”夏侯虞问。 方才与楚祯说要去卓大人府上搜查铁证的石大人,也未去他所言的目的地,而是来了夏侯虞这里。 他回道:“回陛下,楚大人划了三百两,带麟舞阁的所有总旗去万家酒楼吃喝去了。” 似是在意料之中,夏侯虞只点点头,便又问:“卓恒除了喊冤,可说了些其他的?” “没了,除了说自己冤枉,其余的话都是与楚大人有关,臣想陛下定不愿听,便也一字未记进脑子里。” 夏侯虞听罢,抬眼看了看面前镇定自若的石矜。 石矜人如其名,往那儿一站便如一汪清泉,从无多余的话语和举动,令人安心。 “你认为接下来朕该如何行动?”夏侯虞不经意问。 石矜回道:“要看陛下的目的了。” 夏侯虞抬眉,“说来看看。” 石矜:“若陛下为了楚大人,便可立即杀了卓恒,既报了给楚大人下药之仇,也避免楚大人再服用五石散。” 夏侯虞指尖一抖,他的目的连楚祯都未猜到,却被眼前这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石矜看的一清二楚。 “接着说。” “若陛下的目的是为了巩固您的帝位,那便需要长远计议了。第一件事,便是留卓恒一条性命,更要利用前朝尚书丞之一齐连举曾自戕一事,让卓恒以一个忠君爱国的身份被贬。” 齐连举……夏侯虞脑中立刻浮现了齐大人满墙的血书,难耐地闭了闭眼。 半晌,夏侯虞睁眼道:“差点忘了,你是齐大人曾经最得意的爱徒。” 石矜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很快消解:“感念陛下,还记得老师。” “齐大人因朕而自戕,你不恨朕?”夏侯虞问。 石矜答:“天地君亲师,君排在师的前头。” 夏侯虞倏然抬眉,片刻后释然,试探着,问:“那么,这个君是谁,重要吗?” 石矜抬起头,回道:“不重要。”
第73章 信任 连着几日的大鱼大肉,喝酒不断,楚祯神志有些许的昏沉。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放纵。 就连他刚回长安眼睛刚复明时,为了与夏侯虞赌气,整日流连乐怡楼时都没有过这般张扬和放肆。 这几日楚祯拿着从卓恒那里划过来的俸禄,将整个麟舞阁重新装扮了一番,好好一个皇帝密阁之地,变得奢靡颓废。 期间不少麟舞阁士卒站出来表达异议,包括那日捉拿叛徒时要杀他的陈印,皆被楚祯打发走了。 这些士卒见为首者实在不是良君,一个个甩袖离开。 此时的麟舞阁,乌烟瘴气,好一番大厦将倾的模样。 楚祯刚结束一场酒宴,微醺着从万家酒楼中出来。接他的马轿还未赶到,他便信步闲逛。 不知走到了一处什么巷口,身后一道冷风袭来,楚祯下意识躲避,刀从楚祯耳边擦了过去,一滴血从楚祯的耳垂流下。 楚祯站定转身,未看清来者何人,便见一道黑影从侧边墙上几步蹬去,绕到楚祯的背后,拔出钉在墙上的刀,冲着楚祯的后心就要扎去。 楚祯感受到强烈的杀意,迅速避开,却还是被割开了袍子,后背洇出一大片血迹。 楚祯躲的力竭,额头冒出冷汗,扶墙胸膛剧烈起伏。近几日未怎么发作的头痛病,此刻好像也要叫嚣起来。 不过这一躲,楚祯看见了行刺之人——陈印。 脚前倏然被扔了一根长木棍,楚祯犹疑看向面前的陈印。 只见陈印也扔掉手中刀,同样捡起一根木棍,对楚祯道:“你曾也是从沙场的血海里杀过来的,我们公平对决,输了的为国自戕!” 楚祯看着眼前的木棍,自己的缨枪好像一闪一闪出现在面前。片刻后,他双眼闭上又倏而睁开,一脚踢开木棍,道:“你若想杀,只管来杀好了。” 陈印听见此番话,气得胡子飞起,怒道:“你不是轻功好吗!你不是一手好枪舞的卓绝吗!你不是箭法超然吗!你就心甘情愿站着被我杀死?!” 楚祯笑了,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墙,“轻功?莫说旁边这堵墙,就连你脚边的木箱,如今的我恐怕也登不上去。” 他的目光又移向地上的木棍,撸开袖子露出自己干瘦的胳膊,“你觉得这样的手臂还能拿得起枪吗?” 楚祯放下袖子,继续道:“至于箭法……我早已不如十五岁那年,还能连射孙钦孙大公子十数箭的我自己了。” 陈印此时心中大骇,当年楚祯以箭射出大周土地……是未割让任何城池的大周一事,早已成了全长安城全大周的佳话。 陈印也知道。 而他此刻与楚祯所站之处,正是当年射箭之处。 陈印半晌说不出话。 楚祯缓了缓,又动了动肩膀,蹙眉忍痛。片刻后,楚祯适应了后背的刀伤,向陈印走去。 “你想杀我,”楚祯说,“一是因为卓大人被贬,城中皆将卓恒与当年齐连举自戕壮举相关联。二是近日麟舞阁乌烟瘴气,上下众心不稳。我可说得对” 陈印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是在损坏大周根基!” 楚祯置若罔闻,靠近陈印,目光直视,轻声问:“你忠于陛下吗?” 此问一出,陈印顿时警觉,“你是何意思!陛下取代曾经那个昏庸的周帝,将大周治理的如此好,你竟敢质疑我对陛下的忠心!” 楚祯听罢,呵呵一笑,眼神一凛,脚尖一挑,地上的木棍瞬间到了他手里。楚祯手指瞬间一紧,握住木棍就要往陈印脖颈扎去。 陈印迅速反应,手中木棍一击,将楚祯的木棍死死压在地上。而他一个旋身,一掌打在楚祯心口,楚祯一口血喷了出来,向后重重摔去。 陈印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起楚祯,拧住楚祯的胳膊,压在楚祯的身后。 楚祯又喷出一口血。 “你何故突然动手!” 楚祯嘴角噙着血沫,依旧笑着,说:“好身手!” 陈印不吃这套,压楚祯的力气加大,质问道:“我陈印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心里有弯弯绕的人,快说!” 楚祯不答反问:“你可知,为何大家将卓恒比作当年的齐连举?” 说罢,楚祯突然抬脚,蹬住陈印膝盖,迅速脱身。 陈印追去。 两人皆拾起木棍,巨大的力道相接,楚祯的木棍断裂,陈印的木棍完好。 陈印将楚祯逼至墙边,答:“因为,卓大人和齐大人都是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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