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听罢,猛地抬头看向高坐在上的夏侯虞。 只见夏侯虞感受到林壑的目光,只轻轻瞥了一眼,便毫无波澜地看向李启华。 “既然林先生说,岐风寨已灭,那便辛苦李将军,准备准备,带朕前去瞧瞧罢。” 李启华偏头望向林壑,林壑给了李启华一个肯定的目光。 “遵命,陛下。” 李启华退下后,夏侯虞遣退所有大堂之上的人。 林壑欲走,夏侯虞叫住了他。 “林先生留步。” 夏侯虞走下高座,慢慢踱步到林壑身前。 林壑自李启华离开,对夏侯虞便再无过分的尊敬。此刻的他,直视夏侯虞,身子丝毫不弯。 他始终注视着夏侯虞,渐渐出了神,心道:原来面前这人,就是楚祯心里那根,拔不掉也不能拔的刺吗? 夏侯虞:“林壑先生,你可有什么要问朕?” 林壑立刻收回目光,道:“臣冒犯了陛下,在下并无疑问,请陛下恕罪,” “你只是李启华自封的军师,并不是大周臣子,无需自称臣。” 林壑心头一颤,后脑生风。他此刻倏然理解了一些李启华面对夏侯虞时那紧张的姿态,这位新皇年岁虽只有二十有三,一言一行,却足以让人后背冷汗直冒。 刚刚夏侯虞的意思是,他还没有做大周臣子的资格,更是,没有做他夏侯虞臣子的资格。 林壑半晌未开口。 夏侯虞又道:“李将军说林先生主持了与敌军的多次对战,还请林先生同朕讲讲,先生的阵法谋略。” 林壑缓过神来,谦卑道:“在下只是略懂皮毛,不敢班门弄斧。” 夏侯虞:“能不折损一兵一卒,打的敌军落花流水,有此能力者朕只知一人,只是他……下落不明。如今林先生有此才能,朕可要好好请教一番,造福大周。林先生这番推辞,难道李将军是在欺瞒朕了?亦或,守卫大周的另有其人?” 此话一出,林壑心狂跳不止,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我们怎敢欺瞒陛下,陛下请,我们榻上说。” “先生请。” 李启华领命去准备人马,他却一个人来到了岐风寨。 此时的岐风寨人去寨空,满地碎裂的酒坛和逃亡慌乱的痕迹。 李启华像是知道此景缘由,未露出疑问面色,直奔偏寨。他七拐八拐,进了一处藏酒的地窖。 他有规律地敲了敲盖在地窖之上的木板,稍等片刻,地窖被打开。 “云齐!” “二弟!” 地窖外和地窖内俩人同时喊道。 待看清来者面目,李启华连忙问道:“秦大当家,云齐先生呢?” 秦大壮也同时道:“李将军?你咋来了!” “来不及了,”李启华急道,“你们快从地窖另一侧逃走,新皇不是好糊弄的,地窖如今也不安全了。” 秦大壮:“二弟也和我们这样说,但是他迟迟不来,兄弟们都不愿意自己去逃命。” “他在哪?” “还在主寨!” “好,”李启华边说边把地窖盖上,“半个时辰后,若云齐先生还未来,你们必须离开,我肯定把他安然送到你们面前。” “哎呀不行!”秦大壮还想说什么,声音掩在了木板之后。 李启华直奔主寨而去,没等上二层,便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他一听,心里的急切更上一层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又急又气喊道:“你还洗什么澡!怎么还不……” 李启华突然一顿,因为他看见楚祯正背对着他泡在浴桶中,在做药浴。 此时愧疚达到了顶峰,楚祯的身子他知道,需要日日坚持泡药浴才可稳固病情,李启华此刻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 楚祯听见李启华的声音,停顿片刻,唤道:“李将军,不用见外,进来罢。” “不打扰云齐先生药浴了,我留了半个时辰,可保先生你和岐风寨兄弟安然离开。” “不会允许此事的。” “什……么?”李启华不解。 楚祯拽起浴桶边的红衣,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红衣披于身上。 短短一瞬,李启华看见了楚祯的背,眼睛倏地睁大,在楚祯的后背,挨着心脏处,是蛮离荒最后一役,被军旗钉在城门上的那一道贯穿伤。 扑通一声,李启华跪下,“楚将军!” 楚祯此时未戴鬼面,便也不再遮掩。 他简单系上红衣腰间系带,将李启华扶起。 他说:“那时还有最后一个赌约未对李将军言明,云齐请李将军最后再帮云齐一个忙,不会损伤李将军一兵一卒,更不会危害蛮离荒。” “楚将军尽管说!” “背叛岐风寨。” 李启华后退三步,“什么?!”
第63章 孤独 “陛下,臣有罪。” 李启华倏然跪到夏侯虞面前,说着摸不着头脑的话。 夏侯虞正与林壑对弈饮茶,听罢李启华的话,偏身挑眉问道:“何罪之有?” 李启华:“臣……臣本将岐风寨灭寨,方才前去查探,竟发觉岐风寨的二当家踪迹。” “啪”一声,林壑手中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夏侯虞的目光倏地一凛,射向林壑。 迅速收回的慌乱没有逃过夏侯虞的眼,林壑看向李启华的不止惊讶更多的还有怒气和不可置信。 “这位岐风寨二当家,现在何处?”夏侯虞问。 “回陛下,正前往主寨地窖欲逃。” “走!” 夏侯虞不多做耽搁,衣袖一甩,唤上覃燕彰便命李启华带路。 林壑紧跟上,却见走在前面的夏侯虞脚步一顿,回身道:“血腥之地,林先生请留步。” 说罢,夏侯虞转身便走。 林壑欲开口,李启华突然行至他身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林壑脚步顿时停住,看着夏侯虞和李启华等人往岐风寨方向去了。 岐风寨距离蛮离荒不过三里,几人趋马不多时便到了岐风寨脚下。 覃燕彰率先下马,先行进寨查探。 夏侯虞将目光从覃燕彰身上移开,瞥向了一旁的李启华。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平日里再直来直往,此时却也显得非常镇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夏侯虞了解楚祯,更了解能与楚祯相交之人,绝不会背叛楚祯。 所以他未等覃燕彰回来,自己便也下马走进了岐风寨。 李启华:“哎陛下!” “无妨,李将军便在寨外等候,”夏侯虞顿了一下,回头盯着李启华,“这是圣旨。” 说罢,夏侯虞快步,背影消失在了所有人眼中。 留下一众将士,目目相觑不知该如何行事。 夏侯虞甫一进入岐风寨,便发觉此寨气息有些许的不对,细细思量却始终思量不出怪异之处是为何。 覃燕彰见夏侯虞一人前来,立刻赶来道:“陛下,暂无异样。” “出去吧。” “是。” 覃燕彰应声后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惊觉夏侯虞未跟上,方要问询,便听夏侯虞命令道:“朕命令你,守在寨外,没有朕的信号不许踏入岐风寨一步。” “可是陛下……” “没听懂吗?”夏侯虞轻飘飘问。 覃燕彰脚步被定住,犹疑片刻,终是一拱手,道:“臣遵旨。” 覃燕彰一步一步踏向寨外,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夏侯虞,直到他看不到夏侯虞的身影,才转身一咬牙离开。 也是在覃燕彰转身的一瞬,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夏侯虞右前方快速闪过。 夏侯虞目光一凛,心头更是一紧。他迈开步子往那处追。 越往里追,夏侯虞那时发觉的不对劲越浓烈。 但他没有一丝犹豫,他冲着红色的身影紧紧追去,终于在一处地窖,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抹红色钻了进去。 夏侯虞此刻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此地的山脉走势,又仔细观察此地窖的入口方位,倏然嘴角轻勾,目光不似方才那般凌厉,反而多了些温柔婉转。 他缓缓踱步,打开覆盖地窖的木板,踏步而入。 未行几步,一柄冰凉的刀刃紧紧贴住夏侯虞的脖颈,冷颤一下子爬满夏侯虞的后背,身后喷来的温热气息却让夏侯虞万分思念与向往。 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你说,要是别人知道当今皇上亲自来剿匪,还扮成这样潜进来被抓住,我是不是可以称帝了?” 夏侯虞反问道:“你想称帝?” 楚祯:“不想,但我想弑帝。” “可以。”夏侯虞从容答道。 楚祯握着刀的手一抖,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恙:“你来做什么?” “找你。” “你应该知道,我最恨长安。” “我知道,所以我来……”夏侯虞不顾脖颈尖刀,转身面对楚祯,“不是带你回长安,只是想看一看你的脸。” 地窖下长长的地道中,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空气稀薄更是无法点燃火把。 夏侯虞在黑暗之中,凭借自己对楚祯的那些记忆,精准地触碰到了楚祯的脸,双手轻轻捧住。 倏然,楚祯身后一道破空之声。 楚祯率先反应过来,拉住夏侯虞肩膀一个扑倒,一支箭就这样钉在了夏侯虞原本站立之地背后的墙上。 还没完,箭矢好像射断了某物,地窖上方传来巨大的声响。 楚祯:“糟了!” 夏侯虞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楚祯抓住手腕,向前奔去。 身后巨石滚落,原本两人所立之地,已被无数碎石填埋,若晚一步,恐怕两人早没了性命。 夏侯虞看不见楚祯,却能听到楚祯乱跳的心脏,和愈来愈艰难的呼吸。 他一把抓住楚祯的肩膀,方要开口,手中的身体一下子躺倒下去,剧烈的咳喘声与血腥气一同传来。 夏侯虞恍然意识到,楚祯身体内的落红让他不能有此等激烈的行为。 可身后滚来的巨石不容楚祯休憩,前方路途一片黑暗,根据风的方向,夏侯虞只能判断出前方是一个岔路口。 只能赌一把! 夏侯虞抱住楚祯,还未决定向哪方奔去,怀中的楚祯突然开口:“左……” 前进的脚步倏地一停,夏侯虞确定了楚祯说的就是“左”。 左还是右?如今他与楚祯此等剑拔弩张,楚祯的话,他要相信吗? 身后巨石愈来愈近,脚下震荡起来。 夏侯虞闭了闭眼,抱着楚祯护住楚祯头和身体,向左边滚去。 路上的碎石将夏侯虞皮肤割出了无数伤口,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然快赶上了楚祯。 “轰隆”一声,巨石被狭窄的通道卡主,夏侯虞松了一口气,但他和楚祯正在下行,难以停下,怀中的楚祯也好似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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