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照去,政事照理,甚至大周在夏侯虞的明治下,越来越好。 但他每夜都会独自在偏殿待上三四个时辰。 覃燕彰忍不住了,要冲进去好好劝劝陛下,却被雁回一把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最希望陛下脱离楚祯吗!” 雁回道:“陛下如此,就是还不死心。这具尸首看不清面目,而楚祯身体上的特征我们又不知晓。” “那陛下如此悲伤……” “或许是演戏看,或许是旁的。”雁回深思道。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继续找楚祯?” “不,找楚祺。” 覃燕彰一瞬了然,对雁回道:“明白了,我去办。” 过了几日,赌坊间突有传言,楚家二公子楚祺因兄长母亲惨死,吸食乌子叶过量,头脑昏沉,掉进了湛河。 过了一个月,那具所谓的尸首捞了上来,却已然被臭鱼烂虾啃的堪堪剩了具骨头架子。 夏侯虞来了,看了。 那具尸首上的的确确挂着楚祺的玉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低头不语的覃燕彰和雁回,过了许久,才道:“葬了吧。” 从那之后,夏侯虞不再守着“楚祯”的尸首,举手投足间,好似再也不记得有楚祯这号人。 夏侯般在得知“楚祺”的尸首也找到后,开始发疯,砸所有他能砸的东西。 周帝曾送他的珐琅坛子,名贵珊瑚,玉环,统统砸了一个遍。 夏侯虞便让他砸,砸了再送,有多少送多少。 夏侯般却越来越疯:“怎么还不杀了我!怎么还不杀了我!!!” 夏侯虞不予理会,低头捡起会扎伤夏侯般的碎片,又将一玉如意递到夏侯般面前。 夏侯般结果如意,手里一发狠,照自己的额头砸去,却被夏侯虞如锁链一般的手死死拦住。 夏侯般猛然抬头,撞上了夏侯虞可怖的眼神。 “宫里的宝贝你随便砸,你就算把大殿烧了我也允你,但你不准给我去死。” 夏侯般疯癫颠地呵呵笑:“你留着我,不就是因为怕楚祯怪你吗?楚祯如今都死啦!死啦!你还留着我干什么!” “正因为你是楚祯最后一个,活着的朋友。”夏侯虞抢过玉如意,重重砸在地上,碎片划伤了他的脸却置若罔闻。 他继续道:“我绝不会,让你死。” “啊——!”夏侯般仰天大喊,最终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夏侯虞扶住夏侯般,避免他跌在满地碎片之上,随手扔上床榻,甩袖准备离去。 脖颈处倏然传来一股冰凉之感,还有难以掩盖的杀气。 夏侯虞心都缩在了一起,他不可控制地想要转身。 “别动!”他确认了,身后正是他日思夜想,几近癫狂想要再次听到的声音。 “飞飞……” “别这么叫我。”楚祯右手持剑,若回头,可以看到他的手腕在发抖。 “你回来,是来杀我的吗?” “我能杀得了你吗?” “此处没有守卫,你若想杀我,尽可以在我脖子上划上一剑。” “我不杀,我也杀不了你。”楚祯说。 夏侯虞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利剑,执拗地转身。 入目的,便是较之曾经更加瘦削的身体。 他心痛道:“你不恨我?” 楚祯沉默片刻,未回答,而是道:“我只想离开长安。” 夏侯虞上前几步,急切道:“你等我几年,我将长安安顿好,我陪你离开!” 楚祯放下了剑,却未开口。 夏侯虞看见剑尖朝下,快步过去,捧住楚祯的脸,又道:“父亲遗愿,净舟不得不从。飞飞,几年就好,只要几年。好不好?” 楚祯就这样仰面看着近在咫尺的夏侯虞。 他明白,他也都懂,但夏侯虞不懂。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夏侯虞不愿走,亦不是他不愿等。而是活生生的那么多条人命! 筱罗、孙钦、楚家军、爹爹、阿祺、姨娘…… 楚祯只要闭上眼,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叫他如何能与面前这个人相亲相伴。 见楚祯迟迟不回答,夏侯虞将楚祯推到墙边,疯狂地吻他。楚祯不反抗,也不迎合。 衣衫被撕碎,发髻散乱,他们从夏侯般的寝殿到了夏侯虞自己的寝殿。 楚祯的顺从让夏侯虞感到害怕。 上次就是这样!元月十五前一天,楚祯就是这样顺从、迎合他。 “飞飞,咬我。” 楚祯听话地咬住夏侯虞的唇。 这次,楚祯没有再逞强不吭声,他好似将这一次当做了此生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放纵。 当一切结束,夏侯虞明白了楚祯的心意。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楚祯穿上破碎的衣衫,他想再强求一次。 未等夏侯虞起身动作,楚祯倏然回身,一把短刀直抵自己脖颈。 夏侯虞止住了身体。 “夏侯虞,我救过你的命,你可还记得?” “记得。”夏侯虞双唇都在发抖。 “我管你要一样东西。” “你说。” “我要带夏侯般走。” 夏侯虞一瞬失笑,他红着眼眶道:“果然,你回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 楚祯不想再辩解,只是将刀尖又往深处扎了扎。 夏侯虞闭了闭眼,他有些累了。他明白,楚祯也累了。 “走罢。” 楚祯手中的刀应声而落。他将昏迷中的夏侯般从另一个寝殿,费力背出。 他经过夏侯虞身旁时,看见了夏侯虞身后突然闪了一道光,心下已是了然。 不是覃燕彰,便是雁回,正拉起弓箭,对准自己的后心。 楚祯置若罔闻,只顾背着夏侯般往外走。 期间,夏侯虞一动不动。 楚祯终究是习武之人,如今身子破败成这样,他也能听出随着他逐渐远走,背后弓箭逐渐拉满的声音。 他把背后完完全全地暴露给夏侯虞。 当年苗疆饮酒夜,他看见了夏侯虞想对他刺出的那一针,他早就知道夏侯虞的情是不容沙子的。夏侯虞宁可杀了自己最最在意之人,也决不允许离开与背叛。 但楚祯,还是义无反顾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如今,若是夏侯虞射出这一箭,对于落红两次复发,早已无药可解的楚祯,反倒是,一个解脱。 楚祯踉跄着离开。 他在内心深处嘶吼: 夏侯虞,你最好,杀了我。 让我死在这个,还来不及恨你的时候。 夏侯虞,放箭啊! 夏侯虞,我就快要离开了,快杀了我! 最后,夏侯虞终究没有下令放出那一箭。 楚祯推开大门,走向了离开长安的方向。 他站定,转身,对着夏侯虞,无声说道:“我恨你。”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完。 ==== # 第三卷 江湖客 ====
第52章 静宽 朝着西南,楚祯带着夏侯般躲开朝廷的兵,一路饥不果腹也无暇停歇,只管向着一个方向赶路。 夏侯般从小锦衣玉食,曾经的苗疆之行是他走过最远的路,那时还是乘的轿子,如今全靠双腿,很快便因为过度劳累受了风寒,无法自主挪动半步。 楚祯拖着夏侯般,躲进了一处破庙。 距离益州还有百余公里,若不管夏侯般的病情,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活着走到的。 父亲曾有一支小队常年盘踞在益州,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 楚祯要去找那支小队。 “楚祯……别管我了,你快走……”夏侯般少有的清醒,第一句话便是让楚祯自己逃。 “别说了,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药。” 楚祯将夏侯般安顿在破庙后方,又在他周围铺上了许多杂草,掩盖他们到来的脚印,便快步往镇上赶。 方一到渡城的城关前,楚祯便看见墙上明晃晃挂着他的通缉令,上面写着活捉者黄金千两,砍其头颅面圣者,粮食百石。 当今的天下,大战刚刚结束,黄金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反倒是粮食,比那真金白银还要金贵百倍。 楚祯心下一沉,便也明白了,夏侯虞要他死。 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眼下夏侯般的性命最为紧急。 这关他过了,八成会死,却也有两成不会死。但若不过,夏侯般必死无疑。 他楚祯早已是死过千百回了,如今“死”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已经无甚可惧。 楚祯用泥土往自己脸上扑了扑,又用树枝划破袖子裤脚,低头跑到前面拉着粮草的马车后面,假装推车。 轮到楚祯通关,前面的马车夫出示了通关文牒,守城侍卫下令放行。 楚祯立即猫下腰,左手推车跟着过,右手按了按腰间的匕首。 眼瞅着马上过了关,楚祯心中刚松下一口气,突然被叫住。 “哎!站住!” 楚祯脚步一停,手已经按在了匕首上。 守城侍卫冲楚祯走来,左看看右看看,说道:“姓甚名谁,从哪儿来的?” “云齐,从……从蛮离荒来。” 他除了漠北与长安,最最熟知的便是蛮离荒,若守城侍卫要拷问他,或许能顶过一阵。 “蛮离荒啊,果真是逃亡的难民,饿成这般瘦狗模样,滚吧滚吧。” 楚祯连声答是,赶紧快步走远。 直到不见所有士兵的踪影,楚祯才躲到一处角落,拿出方才那个侍卫偷偷塞给他的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城南,柳水湾,请君一叙。” 楚祯将字条前前后后翻了几遍,也未找出落款。 看这字迹,并非夏侯虞字迹,若是他,定会自己书写,不会假手他人。 若是别人,那便只能证明,从他逃出长安开始,此人便已经尾随其后,如若不从,夏侯般或可有生命危险。 楚祯将字条攥紧,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这就是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他刚来渡城,对此地并不熟悉,又是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若各处打听,必会引起猜疑。 楚祯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太阳,此时离日出不过两个时辰,日头所在便是东,城南的大致方位便好找了。 至于柳水湾,渡城虽名为渡,此名却是百年前传下来的,沧海桑田百年变换,渡城早已没了“渡”,百姓们也从打渔转为了粮田为生。 水在渡城少见,依水而生的柳树便更是少见。若一直往城南走,只要看见柳树,那边是找到了柳水湾。 楚祯思索过后,便找准了方向,赶在正午前,来到了柳水湾。 此地果真是流水蜿蜒,在乱世中,好一处世外桃源。 古琴声起,楚祯只能远远看见一个白衣人影在抚琴奏乐。
9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