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楚祯,抱住慢慢恢复自己对他记忆的楚祯,死死盯住楚祯的眼睛。 “我不想过这种日子,这种……每日你醒来后都可能彻底忘记我,再也想不起来我的日子!” 楚祯眼中的情绪从惊惧,到不可思议,慢慢灌满了心疼,他没有心疼自己,他在心疼夏侯虞。 知道楚祯想起来他后,夏侯虞放任自己,将手缓缓移向楚祯的脖颈,凑到楚祯耳旁,轻声道:“我宁可要你死,也不要你不记得我。” 感受到夏侯虞真切的力道,楚祯不怒反笑,甚至主动握住夏侯虞的手,帮他攥紧自己的脖颈。 夏侯虞大惊,甩开楚祯的手。 楚祯望着夏侯虞,轻声说:“陪我去做几件事吧。” 第一件事,便是楚祯带着夏侯虞,去见了他的娘亲。 这一天,楚祯穿上了娘亲最爱的红色战衣,发髻高高梳起,发丝散落下来。他带了娘亲最爱的醉花酿,与娘亲讲述他在苗疆经历的一切。 当然,他向娘亲介绍了夏侯虞。 第二件事,楚祯将小七的衣物,埋在了楚家陵墓。 “小七他……本是富家少爷,却因战争家破人亡,从小跟着我。那条塞进阿道玑口中的手臂,是小七自己砍断的。他说他恨栾国,想要保护能保护我的顾都尉。” 夏侯虞听罢,便明了了。他帮楚祯将小七的衣物整齐放在衣冠冢内,后埋上土。 第三件事,楚祯知道父亲交给了夏侯虞一袋山楂种。 “我们种在你的西郊小院罢。” “镇北侯嘱咐要种在楚府,等这阵风波过去,我们一起……” 楚祯打断了夏侯虞:“就种在你这里罢,我……” 楚祯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口中鲜血喷溅在泥土之中。 他感觉四肢发麻,酸软无力,心口处一直隐隐泛着难忍的疼痛,只能强撑着坐在庭院内的摇椅上。 “好。”夏侯虞未追问原因。 夏侯虞说动便动,挖好坑,将种子递到楚祯面前,让他亲手播撒种子,却发现,楚祯直直看向前方,并未有一丝反应。 夏侯虞心脏一紧,伸出手在楚祯面前晃了晃,依旧没有回应、 “飞飞……飞飞?” 楚祯好似与世隔绝,亦听不见夏侯虞一丝声音。 夏侯虞手握山楂种,静默低头看着无知无觉的楚祯。 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夏侯虞的声音,楚祯疑道:“净舟?好了吗?” “好了。”夏侯虞回答。 “净舟?” “我在。” “虞净舟?你在吗?” “楚飞飞,我在。” “虞净舟!你在哪!” 楚祯急了,连忙站起身,却已无力再站起,站起的一瞬便向前扑倒,不出意外栽入坚实的怀抱。 “净舟?你……” 话未问完,楚祯的头开始剧痛,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流失。 “净舟!虞净舟!你说句话!你说话!你叫我!” “飞飞、飞飞、飞飞……” 楚祯叫了几声净舟,夏侯虞便答了几声“飞飞”。 只是夏侯虞自始至终低着头,不再看向楚祯。 “怎么办……” 楚祯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语气,夏侯虞猛地抬头。 自从落红复发开始,楚祯从未在夏侯虞面前表现过害怕,甚至问夏侯虞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净舟,我好像在遗忘你……我不要……我不要不记得你!求你,净舟,求你……杀了我……” 我宁愿此刻就死去,也不愿忘记与你相识后的一点一滴。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 ==== # 第二卷 风云变 ====
第36章 可忘 长安的气候春秋干热,夏季潮湿,冬季干冷。 十一岁那年,刚回长安的楚祯便对小七曾说,长安养贵人不养闲人。 那时的小七不解地问:“少爷不就是贵人?” 楚祯轻笑摇头,未解答小七。如今倒是只剩他这个闲人活着。 自从楚祯开始真正慢慢失去记忆开始,他的身边便再没了夏侯虞的身影。 唯独在他眼前晃的,不是视他如心头肉的父亲,也不是岑姨娘或是楚祺。是那个曾经“背叛”了他的夏侯般。 细思,若夏侯虞未真正离他而去,如今能托付的,确实也只有夏侯般一人。 过去二十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幼时玩伴,脸上没了曾经的笑容,令楚祯好不习惯。 虽然他的记忆失去了七七八八,但面前的人姓甚名谁,却也还有模糊的印象。 “喂!外面可下雪了?”楚祯问道。 “嗯,下了。”夏侯般的声音闷闷的。 楚祯嗅了嗅鼻子,猛吸了一口。 “下的看来还挺大,好凉。”说罢,楚祯咯咯笑。 夏侯般未再应声,坐在床边向外看。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鹅毛大的雪片哗啦啦飘下,不用闻的,也能看见雪下的有多大。 夏侯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不忘翘着二郎腿的楚祯,不由得想到了曾在乐怡船的楚祯,也是这般的恣意潇洒。 那时的潇洒,是对自己将死命运的堕落,如今的洒脱,却是对身边人的最后宽慰。 夏侯般不自觉,吸了吸鼻子。 “哎?你染了风寒?” “没。”夏侯般连忙否认。 “你说……”楚祯蹙起了眉,“托你照顾我的那人叫什么来着?” “虞净舟。” 这是夏侯般今日第十二次回答楚祯这个问题。 “对对,姓虞。” “你……”夏侯般犹犹豫豫,终还是问出了口,“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啊!”楚祯立刻答道。 夏侯般等待着楚祯接下来的回答,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骗子……”夏侯般带上了哭腔。 “你别哭啊,我知道你是谁,张三李四王五……无论你的名字是什么,你都是我幼年最好的朋友。” 夏侯般不开口。 楚祯心中大喊坏了坏了,连忙继续解释:“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姓,却依稀记得身边爱我的父亲、弟弟,甚至不那么爱我的姨娘。当然还有你与净舟。名姓似乎,也并无那么重要。” “不重要吗?”夏侯虞问,“那为何,你数次问我,护你周全之人的名姓?” 楚祯心尖一缩,肌肤战栗,久久不能言语。 慌乱中,楚祯向腰间无意识摸去,触及一片温热。他仔细摩挲,是一块冰冷的玉佩。 它冰冷坚硬,上面还能摸出些许不平,似是什么洒在上面经过许久的干涸。 楚祯嗅了嗅手指,是血。 他犹然记得,这块玉佩是有另一半的。 而这对玉佩属于两人,其中一块属于他自己,另一块——也就是这枚带血的……他只能回忆起模糊的身影。这身影忽大忽小,忽年少忽年长,怎样思索,终是忆不起来。 忆着忆着,楚祯的头倏然剧痛,这一痛,更多的事物在抽离。 夏侯般见楚祯不对劲,立刻掰正楚祯的身体,大喊:“别想了!别想了!我不该问的!楚祯!” “楚祯……” 楚祯迷茫睁眼,半晌,嘴角微勾,道:“我似是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夏侯般的心刚落下,不解问道。 楚祯虽能看见些许光亮,但眼前却已不甚清晰了。 楚祯唯独能费力瞧出的,是眼前的夏侯般皱成包子的神态。他噗嗤笑出声。 “乐怡船你可有法子上去?”楚祯问道。 夏侯般一脸莫名其妙:“曾经都是我求着你带我……” 夏侯般登时住了嘴,因为他看见了楚祯狡黠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已经黯淡无光。 “你……”夏侯般气到无奈,“你怎么……” 楚祯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我是那里的常客,带我去吧,我想去找那个……叫我——飞飞的人。” “不行!”夏侯般一口否决,甚至站了起来。 “为何?” “虞净舟他千叮咛万嘱咐我要保护好你,我不能再……不能再……” “不能再什么?”楚祯不解。 夏侯般说不出口。 要他如何当着一个已经忘却半数前尘往事的人面前,说他是害他如今模样的人。 就在夏侯般痛苦纠结之时,楚祯突然沉沉道。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求你。” 夏侯般的心猛地被石锤击打一般,闷痛。 在夏侯般的记忆里,楚祯从未有过如此示弱的时刻,甚至周帝那里得来了许多可解百毒的良药,楚祯都从未求过夏侯般。 就连楚谦被扣宫中,楚祯前去面见周帝,都未曾说出“求”这个字。 如今…… “好!”夏侯般答应道。 夏侯般话音刚落,楚祯方才无助的神情荡然无存。 此时,夏侯般才后知后觉,楚祯在耍他。 “你!你……”夏侯般看着这样的楚祯意外失了神,“你真的忘记了很多吗?” 后半句话,夏侯般未当着楚祯的面问,他望着楚祯扶着墙慢慢踱步至庭院背影,喃喃自语。 出门前,夏侯般几乎将楚祯从头裹到脚,甚至给楚祯贴了几缕假胡须。 在楚祯尚年轻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违和。 楚祯却高兴地摸来摸去。 “我事先跟你说好,你要找的人,并不在乐怡船。”夏侯般拦住楚祯走向马车的步伐。 “那他在何处?” 夏侯般一下子哽住,他答应了夏侯虞,断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去向,若楚祯问,便…… “我也不知,你只需知晓,他会回来。”夏侯般一口气说完,长松了一口气,那样子,生怕旁人不知他是在扯谎。 楚祯眉眼弯弯,微笑着,并未反驳。 他只答道:“好,我知道了。” 马车慢慢行进着,这一路走了多久,夏侯般便与陈侍卫嘱咐了多久。 待他们行至乐怡船前,又见当年红绸之题。 楚祯眯起眼睛,方要询问是何题,便被夏侯般从侧门,带入了乐怡船中。 一位姑娘出现在楚祯面前,模模糊糊的,只能看清是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只见这美人方一见到楚祯,便抑制不住转身抹泪。 “姑娘莫哭。”楚祯从容道。 姑娘一愣,望向夏侯般,夏侯般沉默点头。 “楚公子,我是艳春。” “艳春姑娘,我记得你。”楚祯笑着说。 夏侯般轻叹一口气,似玩笑似恼怒地说:“你倒是能记得该记得的人。” 几人未哄堂大笑,之间气氛却也缓和了不少。 楚祯与夏侯般被安排在了二层阁楼上,下面演的,是那曲《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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