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南肃淡淡垂下眼眸。 但很快,他笑了笑:“何来委屈,六皇子人虽闷了些,但对我还不错的。” 李胖儿当他强颜欢笑,连忙转移话题,对着众人一拍胸脯:“南少难得下山一趟,哥儿们,一会儿暖香阁续第二场,我请客!” 顿时,一阵可怕的欢呼声和砸酒坛的声音席卷了整个雅间。 别看这群公子一个个像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但其实都是图个乐呵,只要能坐在这张桌上的,谁家里没点背景?他们这群纨绔若敞开了玩,只怕衙门官都得扶着脑门喊头疼。 作为纨绔协会的副会长,南肃见有集体活动,便习惯性地点了点人头,却忽然咦了一声:“陈少呢?今儿不是他的场子吗?”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气氛一瞬悲怆了起来。 一个红衣公子道:“南少,他死了。” 南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李胖儿摇头一叹:“你上山时消息还没散开呢,若放平常这也算得上一件大事,却刚好碰见你成亲,就被盖了过去,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 南肃还是很震惊:“不是,怎么就死了?” 李胖儿解释:“陈少去年抢了个姑娘回家当小妾,这你是知道的吧。可谁又能想到呢?那姑娘嫁过来后忍辱半载,终于觅得机会,竟然一刀将陈少捅死后,逃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 南肃瞳孔一凝,嘴唇微微动了动。 李胖儿自顾喝下一杯酒,接着感慨:“说来也是陈少自己作孽,咱们这群哥儿闹归闹,却从不干那强娶强嫁的事!咱想玩女人,甭管是勾引还是拿钱砸,最终还得那姑娘点了头才行,你看,这不就留下祸根了?” 他说完扭头一望,推了推南肃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南肃猛地回过神:“啊?” “得,醉了!”李胖儿站起身来:“那就废话不多说,哥儿们,走!喝进来的酒,不得找个美人给撒出去?” 闻言,众人心照不宣地大笑出声。 可南肃压根听不见,只有某个念头在他脑中初现雏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惊肉跳。不,打住打住打住!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抓起酒坛,咕噜噜地就往喉里猛灌...... 走出醉贤居时,雨已经小了很多,整个京城都是湿哒哒的。 南肃已醉眼迷蒙,偏偏心里又装着事,走到大门口看见一个很圆润的石头,一下子脚贱没忍住,就直接一脚飞上去了。 李胖儿惊呼:“哎哟,南少,你踢个癞蛤蟆干嘛!” 癞蛤蟆?南肃怔了怔,一时也不知是自己的心情更复杂,还是那蛤蟆的心情更复杂。 果然是有些醉了,他轻轻甩了甩头,抬眸看去,视线里当先出现的是几丈外的一撑油纸伞。 街边灯火辉煌,映在男人英俊的脸颊上,他静静地看着他,长身玉立,目光平淡,只是撑伞的那只手骨节攥得有些泛白。 一只癞蛤蟆,正牢牢地扒在他的伞面上:“呱!” 南肃:“……” 他突然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心情比他和蛤蟆都更复杂的,是殿辰...... 可男人真是教养极好,平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后,也只是深吸一口气,旋即将伞放低,轻轻抖了抖——那慢斯条理的动作,直像男菩萨下了凡。 但癞蛤蟆的脾气就没这么好了,跳下来后,圆圆的小眼睛立马瞪着那位施暴者。 “呱!”你妈的! “呱!”踢爷? “呱!” 南肃有些发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要挨一只癞蛤蟆的骂,更气人的是,偏生这小东西后面还有樽大佛,自己还不敢上去再补一脚…… “呱呱呱——” 当发泄完后,那只蛤蟆终于心满意足地跳远了,只留一群男人怔怔站在原地。 气氛很微妙。 虽然殿辰并不常在京城出现,可在场哪位公子哥儿是憨的?猜也猜出来是谁了!谁敢当着人家的面,带着人家的媳妇去逛窑子?众人突然就忙了起来,一个个装作醉醺醺的模样,哎呀哎呀地叫唤几声,便脚底抹油集体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今天的续场计划—— 破灭。 南肃盯着殿辰,忽然也跟着抬起手摸眉毛,心中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长街,就准备去世子府。 忽然胳膊被拽住,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那指尖的冰凉,也不知,男人已经在雨幕中站了多久…… “南世子,酒好喝么?”语声很平淡。
第六章 寡淡的男人 躲是躲不过去了,好在南肃向来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登时凑向殿辰的脸:“欸?六皇子,你怎么在这里啊?” 殿辰微微一笑:“这句话不如由我来问。” 南肃:“……嘿嘿。” 他是真的有些醉了,连带着思维也有些迟钝,缓了片刻,才吸着鼻子道:“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六皇子你啊,你每日念经念得辛苦,我看着甚是心疼,所以,就想下山给你买些桂圆解解渴~” 殿辰淡淡地反问:“是嘛?” 南肃便拉着殿辰走向醉贤居,然后,猛一拍大腿:“呀!我给六皇子买了一篮子摆成六六六的桂圆放在这里,不会被人偷了吧!?” 殿辰:“……” 确实六六六。 南肃拍着手一笑,正要继续发挥,谁料,他的谎话连篇终于换来了殿辰冷冷的一瞥。 这是南肃从未见过的目光。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但目光有些沉重,仿佛带着失望与愤怒,只不过看了南肃一眼,便像锐利的刀子刻在身上一样——不知为何,南肃隐约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危险。 最起码,此刻有些危险…… 可终究是常年吃斋念佛的人,纵然那情绪再浓烈,清隽男子也只是深吸一口气,随后侧首吩咐:“唤马车来,世子醉了。” 他收了伞,扶南肃坐进去。 被那样的目光横过以后,南肃莫名不敢再造次,遂乖巧缩在马车一角,开始把玩折扇:展开,合上,展开,再合上…… 似乎是个有趣的游戏。 但究竟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觉得这种游戏有趣? 耳边铺天盖地的除了嗡嗡的声音,再无其它,马车不知走了多远后,折扇终究是“啪嗒”一声从手中掉落,一如南肃那就要重重向前栽去的上半身…… 大手轻轻一按,突然间,他的头就靠在了一只削瘦的肩膀上。 “咯噔!” 马车碾过一块碎石后继续缓缓行进,可他那颗猛然提起的心脏,却久久不能落下...... 沙沙的雨声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模糊不清,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殿辰,似乎想看看男人是不是也是模糊的。 可那张精致的侧脸,那般清晰…… “睡吧,到了我叫你。” 如此寡淡的语气,一如这场朦胧的小雨。 南肃靠在他的肩头,突然喃喃地问:“六皇子,你来找我干嘛呀?” 没有人搭理他。 南肃顿了顿,又重复问,呢呢喃喃地好似在唱戏:“干嘛来找我呀,干嘛来找我呀......” 似乎觉得他有些没完没了,殿辰终于吐出四个字:“接你回家。” 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无端显得亲密,他顿了顿,又寡淡地补充了一句:“外面下雨了,不然,我不来。” 南肃突然觉得晕眩,轻轻阖上眼眸,滚动的眼皮子有些胀疼。 也许,是真的因为醉了,有某种心酸的东西从心底模糊地升起。手不自觉地就攀上去,小心地揪住男人胸前衣襟,他靠过去,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呼出一口酒气。 “......” 殿辰缓缓扭头,只见男人那张巴掌脸上,最显眼之处就是嘴唇:嘴角上翘,微微张着,颜色红得像喝了血酒,看上去...... 很软。 脑中蹦出这个描述词后,殿辰迅速别过脸,看向别处,只是用掌心包裹住了那只手,将它轻轻按在胸口,然后,握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此人不是那个已被世俗侵染的跋扈公子,而依然是某只崽崽,小手软软的,从雪地里一下子跳出来时,往头顶撒了一片雪花:哇...... …… 仿佛过了很久,南肃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轻轻地震颤,简直没完没了震得头疼,终于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醒过来。 灯火昏暗,他抬手按住眉心,边揉边问:“你在干嘛?” “夜里车轱辘声太大,不便入寺,我带你去卧房。” “哦。”把身体往男人怀里缩了一缩,南肃正打算再睡一觉,可大脑突然像被闪电击中,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跳了出来。 虽然所有的感官都慢了好几拍,但他终究还是反应过来了。 猛地睁眼看去,殿辰的脸就在他的视线上方,五官立体,下颌骨上是流畅的线条。 南肃很迷惑地皱着眉,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惊诧:“怎么是你!” 殿辰垂眸看他一眼:“不然,世子以为是谁?” 言罢,男人突然停住脚步,左手一松,南肃整个人便往下坠。 “啊!”因为毫无预兆,南肃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殿辰衣服。其实殿辰的右手依然搂着他,可他还是靠在他身上,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奇怪姿势。 “到了。”殿辰忽然说。 南肃:“哦,好的。” 殿辰:“……” 停顿片刻,殿辰又道:“还要我抱你上床?” 真讨厌!南肃想。他脸埋在殿辰颈间,先是摇头,直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才慢腾腾地抬起手,顺着衣襟摸进怀里。 “咦?”摸了半天,他突然皱眉弯下腰,四处看了看,小声嘀咕:“没有……” 殿辰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因为知道南肃在找什么,所以更加肯定此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南肃将衣服拉开继续摸了半天,又跪下来趴在地上找了两圈,才好像终于确定了一般,抬起脸,怔仲道:“钥匙不见了……”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突然爬起来扬手就去砸门:“地瓜地瓜,我是土豆!暗号已接,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殿辰:“……” 夜深人静,几乎所有人都睡了,殿辰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南肃的手以阻拦。 谁料南肃却突然停了,似乎终于想到什么一般,转过头来,洁白的牙齿咬住下唇,冲殿辰小声地道:“地瓜,你也被锁在门外了。” 殿辰:“……” 他终于叹了口气,手上微一用力,就将这二傻子拉进怀里。 “嘎吱”一声,雕花门开了,二傻子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太晚了,明天我再让人去撬锁。”殿辰说,然后才又突然想到,其实在这个状态下,根本无需向这只醉鬼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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