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辰! 他的手指甲挖出了血。 殿辰!!! 男人的名字也被他咬出了血! 啊啊啊啊啊啊—— 而当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南肃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夕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一瞬间那般恍惚。 他的手指轻轻地伸过去,只见殿辰的剑眉被血污了,暗红色,但却并不显得多么狰狞可怕,那双修长眼睛紧闭着,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鼻梁细挺,嘴唇紧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南肃望着自己的丈夫,手指隔空虚无的轻抚,似乎不敢去触碰,他并没有哭,而是偏着头,温柔的笑,轻声的说:“哥哥,睁眼看看我啊。” 我是你的肃儿…… 是你的崽崽啊…… 我找回我的名字了,可是,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溅起的雪花落在南肃的眉眼鬓角之上,却并没有融化,他的脸孔有些苍白,可是声音却仍旧是那样的温和,双目如水般注视着殿辰,仿佛男人随时会微微一笑,抬手温柔地擦去他的泪水一样。 梦像一片雪花,在空中飞舞,他想抓住他…… 可他已经融化了。 半晌后,荒原上忽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啊啊啊——” 南肃抱着殿辰支离破碎的身子,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哭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大风过境,浮云被吹散。 他哭得肝肠寸断,拼命地将殿辰背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去,渴望能有一丝温度能温暖男人的身子—— 六哥哥,明年我一定还来看你。 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夕阳斜斜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依稀间,似乎又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场年少离别。 南肃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齐至大腿的雪层,男人的手从他的肩膀落下来,瘦骨嶙峋,断掉的地方软绵绵地晃着,像是秋风里被风掠过的草浪! “殿辰!” 南肃的眼睛被夕阳刺得睁不开,只是喊道:“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我给你生了二宝啦,二宝还没见过你呢,你不要睡了,再睡就见不到他了!” “还有,星儿也在等你呢,他在拿着风车等你啊,风车呼呼地转,就在海岸线上!你听啊,殿辰,你听啊——” “你听啊——” 殿辰,你能听到我的心吗? 那一天,闭目在庙中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夜,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替你求下最好的那支签。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世人脚下,不为苟活,只为再次与你遇见。 人山人海,总要有你的存在,我才能活下去—— “殿辰!” 南肃力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那具冷掉的身体,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跳动着的心脏,仰天大喊:“你听啊——”
第九十五章 番外【顾桥篇】 ——所谓桥。 ——承载的都是游荡在人间却早该下地狱的孤魂。 顾桥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一场淡泊的、几乎消逝的回忆,非常遥远,远到他大多数时候根本不会想起。 但是,它又似乎一直在那里,深潜在他的脑海深处,不需要冥思苦想,一旦他开始回忆,那一天就会瞬间浮现,无比清晰。 那是他三岁时候的冬天。 农家小院里,到处是刚刚劈好的柴火。一个年轻的书生拿着斧头,气喘吁吁地刚坐了片刻,一个貌美的年轻妇人就突然一掀帘子,扔过来一只纳到一半的布鞋:“你个不中用的!又偷懒!” 书生一下子跳起来,瑟缩着道:“娘子,打打杀杀终究有辱斯文,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可不可以跟在下说说,让我也好和解一番。” “误会你个头!”貌美妇人怒喝一声,拿着锅铲就追过来:“老娘好不容易给你在镇上找了个教书活儿,你却跑回来,就你这副身子,砍柴都费劲!啊啊,我真是越想越气,这家里究竟你和老娘谁是男人!” “啊!”书生大惊失色,抱着脑袋竟然连躲都不知道躲:“娘子,娘子,在那里就要常住,回家一趟十分不方便,我想你和桥儿啊——” 他们总是吵架,吵完后又和好了。 顾桥已经习惯了,只是乐呵呵地看。 待书生好不容易将妇人哄进屋后,他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玩耍的内容是在一尺见宽的木板上走来走去,他喜欢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凭直觉去判断下一步该如何走。就算闭着眼睛,他仍能看见各种圆圈在眼前漂浮,有各种颜色,它们在旋转、扩大、又聚拢。 在阳光下,这充满乐趣。 而那天,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几个黑甲侍卫,站在门口,说道:“小孩,你家大人呢?” …… 那是一座他从没见过的府邸。 富丽堂皇,烧着地龙,从大门口要再过八道门,才能到青渊王南嵘的书房。 大人的话他是不愿意去听的,总觉得那不是他该干涉的事,于是,当南嵘突然向他问话时,他骤然回头看去,才发现爹爹和娘亲都不在身边了。 “你叫什么?” “顾桥。” “不对,你叫南肃。” “不是的,我姓顾。” 年幼的顾桥,完全不懂这个对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从此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且让他感到迷惑的是,白天里所有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可只要一到了晚上,就会有人将他吊在房梁上,淹进水桶里,放进全是恶狗蟒蛇的房间…… 生存。 即便是一个三岁孩子,也会本能地去规避掉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 但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他叫顾桥。 王府里有很大的花坛,比他家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强多了,他从花坛上跳下来,看见旁边开了小花,就钻进灌木丛里,偷偷将花摘下来。 外面的下人没看见他,顿时惊慌地四处大喊,可是他就是不想理他们,只是蹲在那里将花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然后自己喃喃地道:“娘,等你来接我的那一天,我就把它送给你。” 而就在这时,一阵窸窣传来,他抬眼瞧去,只见一个锦衣小公子爬到他面前,衣襟上以金色的绣线细密地缝着一尾通体雪白的貂尾,貂尾蓬松,簇拥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孔,坚挺的小鼻子微微皱起,问道:“你是谁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顾桥几乎是背书般地道:“我叫南肃,青渊世子,今年四岁啦。” 小公子“哦”了一声,然后突然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顾桥回忆着那些酷刑,身子不由一哆嗦,再次肯定地道:“我就是南肃!” 小公子撇撇嘴,很明显还想反驳,却突然被他手中的花环吸引,瞪着清澈的眼睛,说道:“真好看。” 顾桥怔了怔,随后得意起来:“那当然!这是我爹教我编的!” “能送给我吗?” “不行,这是要送给我的娘的。” “这样啊,”小公子喃喃地道:“可我也想送给我娘。” 原来你也要送给娘亲啊,顾桥想了想,道:“好吧,那你明天过来,我重新编一个送给你。” “好啊好啊。”小公子拍起手来。 下人很快重新寻回这里,顾桥钻出去,回头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庞,招了招手,低声道:“记得明天来啊。” “嗯嗯,”小公子十分乖巧地点头。 …… 第二天,顾桥早早就躲在那里,摘了最漂亮的花儿,仔仔细细地编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花环。 没一会儿,窸窣之声再次响起,他抬脸看去,立马开心地道:“你来啦。” 小公子脸颊白嫩嫩的,懵懂地看着他:“你是谁啊?” 顾桥:“……”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差的,可顾桥不一样,他才三岁,就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了,他有些不能理解这孩子的健忘,登时愤怒地道:“我说过了,我是南肃。” 接下来的话与昨天比起来,仿佛犹如复制粘贴—— “不对啊,我才是南肃,你到底是谁呀?” “我就是南肃!” “那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顾桥有些不耐了,一把将花环扔给他,说道:“你到底还要不要啦?” 小公子惊喜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个花环?” 顾桥:“……” 他突然确定了,这孩子也许脑子有些毛病。 但是,府中压根就没有别的同龄人,这并不耽误他们当天避开下人,坐在一起,玩了很久。 他们一边玩,一边就开始聊天,聊到自己不开心的事,又都莫名都哭了起来,灌木丛里土地松软,有很多小蚯蚓,他们一愣,当下决定玩一会儿再一起哭。 于是,两个男孩子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想方设法地去刨土。 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顾桥看着天边晚霞,轻声道:“我们还哭吗?” 小公子说:“不哭了吧,天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顾桥道:“我真希望永远也不会天黑,黑暗太可怕了。” 小公子想了想,奶声奶气地道:“那我就希望,到了晚上,有人给你点灯。” 点灯?那些大人不把他房间的灯吹灭都算好的了,顾桥沮丧地低下头,道:“没有人会给我点灯。” “不会的!”小公子着急了,突然拉住他的手,说道:“你还有我啊,我们一起玩过了,就是朋友。” 顾桥看过去,只觉得他的眼睛那般清澈,像是一汪清透的泉,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于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长得很像,很像很像…… 当晚,顾桥意外地没有再挨打,而是径直被送进了卧房,听到开门声,他害怕极了,登时紧紧地闭起眼睛。 “他睡了。” 是曾氏的声音。 有人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似乎在凝视他。 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男人说:“他表现得很好,以后不要再让下人过来了,真落下什么心病,也不是件好事。” 曾氏叹息一声:“肃儿本也不大记得以前的事,这孩子如今浑浑噩噩的,倒也更像些。”她顿了顿,似乎也看向了床榻上的顾桥:“你说,这件事能成吗?我总是害怕被人揭穿……” “一定可以。” 南嵘沙哑的声音中透出几丝坚定:“两个孩子如今个子也长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样的教养,若非下人提醒,有时连我这个父亲都不能分清谁是谁了,其他人又如何能行?” “可是,六皇子是肃儿最亲近的人……” 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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