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戴雁声的袖子,小声问:“能戒掉么?” “能!”聂云汉猛地抬头, “我会帮他戒了,阿闲一定能做到, 他从不轻易放弃!” 卓应闲隐约听见这话,修长手指攥紧聂云汉的袖子:“我能戒……本就是……要戒的……那不过是……是、权宜之……” “我明白, 我明白,难受就别说话了。”聂云汉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汉哥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放心,啊!” 卓应闲出了一身的冷汗,睫毛被汗水沾湿了,一绺一绺的,眉心皱得紧紧的,却也不曾喊过一声,旁人只看得出他疼,却看不出他到底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聂云汉见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抱着他,吻他的脸:“阿闲不怕,会好的,一定会好!” 戴雁声拉着万里风出了房间,低声道:“幸亏及时救了他们,阿闲还留了一颗,我能研究药性,但……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 万里风看了看屋里的两人,抹了把眼泪:“老娘定要把哈沁——娘的,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再不说了,见了他直接砍!” “你照应着他俩,我去弄明白这个药到底怎么回事。”戴雁声拈着那颗红色药丸,眉头紧锁道。 万里风使劲点头:“嗯!” 这猎户的房子十分简陋,这床也不过是厚木板子搭起来的,又潮又硬,聂云汉舍不得卓应闲躺在上边,就一直抱着他。 “阿闲,你要是难受,就喊出来,喊出来能好受一点。”聂云汉感觉怀中之人身体一直紧绷,原本那么柔软的身子此刻像被拉满了的弓弦,他真担心这弓弦张到极致会突然崩断。 卓应闲这次发作厉害极了,但他好似对疼痛习以为常,明明是比第一次还严重,但他还能堪堪维持着一线清明,生怕自己放纵大喊,会让聂云汉太过担心。 “没事……你放心……”他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长长出了口气,缓了下来,“一阵一阵的……现在……好多了……” 聂云汉知道他没骗人,因为能明显感觉到这身体突地松弛了下来,瘫软得仿佛没了骨头。 万里风拎着水壶端进来,看卓应闲虚脱的模样,倒了杯水递给聂云汉:“给他喝点水吧。” 聂云汉接过水杯,凑到卓应闲唇边:“心肝儿,张嘴。” 卓应闲不仅张了嘴,小口小口啜着水,还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紧张的表情:“别……别这样……都……不英俊了……” “省省吧你!”聂云汉为他这种情况下还开玩笑开导自己的做法感到既愤怒又心疼,“真是说一套做一套,教我要第一先爱自己,你呢?你呢?!” 卓应闲疲惫地笑了,那笑既无声也无力,淡得很,像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停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也……爱自己啊……爱你就等于……爱我……自己……” “话都让你说了,小狐狸,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聂云汉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色厉内荏地恐吓他,然后转头问一旁的万里风,“戴爷呢?那药性他弄明白了没有?” 万里风像是在走神,猛地被喊到才回过神来:“他去山里采药了。” “一个人?”聂云汉皱眉,“你应该陪他一起去。” “我走了,万一你们遇袭怎么办?”万里风不安地往门外张望了一下。 聂云汉也没话好说,看看怀里累瘫过去的卓应闲,对万里风道,“回头给我找把刀来,我能护得住阿闲,不能让你们再为我俩涉险了。” “行了吧老聂,这个时候分什么你我。”戴雁声的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他站在窗口向里望了望,“阿闲怎么样了?” “这会儿好点了,他说一阵一阵的,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聂云汉看他背了一篓子草药,隐隐怀着期盼,“你弄清楚怎么回事了?” 戴雁声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挫败:“等会儿跟你说,风儿来帮我煎药吧。” 万里风应声出去,戴雁声跟她交代好如何处理药材、怎么煎药,才进了屋。 坐在床边的破椅子上,他开门见山道:“这东西不稀奇,你我都曾见过,之前独峪人就用过类似的玩意。” 聂云汉蹙眉想了想:“夺魂钩?” “嗯,就是这种独峪特有的草,以前甲队的老张被独峪细作下过这种毒,疼得厉害了,还会产生幻觉。” “我记得,你给他灌了不少药汤子才治好的。”聂云汉回忆往事,面露疑惑,“可灌下去不也就好了么?” 戴雁声面色严峻:“这就是问题所在,这药丸里除了夺魂钩,还加了别的东西,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可以断定,这药不仅有成瘾性,而且每次发作,都会比前一次更痛苦,吃得越多,毒性越大。” 他的目光落在卓应闲身上,声音里夹杂了一丝颤抖:“可阿闲已经吃了六颗了。” 聂云汉神色一凛:“最差会怎样?” “不好说。”戴雁声坦白道,“一个是毒性,一个是成瘾性,这两点都要克服。但是光毒性……你还记得老张发作那会儿么?平日里刮骨疗毒都能一声不吭的汉子,疼得在榻上来回打滚,阿闲哪遭受过这个,他能受得了?” “能!我听他话里那意思,之前毒性发作过,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聂云汉依稀想起为他赶走鳄鱼那次,想必那个时候阿闲是回去找这毒药了,也难怪这人连那么大条鳄鱼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若不是毒发,阿闲定不会返回,他能忍着痛,拖着木筏上的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说明他一定能扛住,只是这痛苦,已非常人能想象罢了。 聂云汉心痛得无以复加,咬牙道:“只要能痊愈,怎样我都陪他熬过去。” 戴雁声叹了口气:“这当中还会夹杂药瘾发作,瘾君子你见过吧?发作起来就像有小虫子在骨头里爬,折磨得人死去活来,刚毅一点的人宁愿死都不做药瘾的傀儡,那些没脊梁骨的,为了解一时之瘾,什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 “阿闲不会的,我们也没有能给他解瘾的药……” “你听我说完!”戴雁声瞪他一眼,“我们是没有,难道有你就会给他吗?我是说,毒性加上药瘾,合在一起,会更让人难以承受!我不担心阿闲有没有毅力,我担心他挺不过去!” “不会的……不会的……”聂云汉抱紧怀里的人,自顾自地说,“他吃这个药是为了救我,他也能为了我挺过去。” 戴雁声无奈道:“这跟人的意志没有关系,只跟人的极限有关系。这期间他吃不下喝不下,没办法补充体力,毒性药瘾一并发作,你要他用什么去扛?我怕他猝……” “别说这些没用的。”聂云汉冷冷打断他,“把你那些补体力的药全都拿来,还有,炖十全大补汤,给他往里灌,有我在,黑白无常也别想把他的命勾走,别提什么夺魂钩!” “行,丑话我说在前边了,这事儿说到底也不难,一是拔除毒性,这个我来想办法,好在这山上有的是解毒的草药。另一个就是把药瘾戒了,纯靠体力和意志,你有什么招就都使出来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说实话,跟阿闲一路走到这儿,虽然时间不长,我也把他当同袍看,我也为他心疼!”戴雁声怒道。 聂云汉没再说话,戴雁声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卓应闲刚刚昏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戴雁声和聂云汉的争吵,待他出门,才微微睁开眼,对聂云汉道:“别……为了我……吵架……” “没吵,我俩说话就这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聂云汉抱着他躺下,“你躺我身上,能舒服一点。” “汉哥……你别……担心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定能……熬过……去……” 聂云汉吻吻他的额头,想到他可能要遭受的那些折磨,情不自禁流了泪:“一定能熬过去,一定!” 没过多久,卓应闲又开始发作,整个人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聂云汉感觉自己使劲浑身气力都不能让他少颤抖一些,除了抱紧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戴雁声怕自己做的那些补药药丸里有什么跟那毒药丸的药物相冲,也怕他虚不受补,不敢让卓应闲乱吃,便只让聂云汉喂他服了百解丹和固元丹,然后就是让万里风用兔子、山鸡、蛇一切能找来的能补身的东西炖汤,给卓应闲往下灌。 卓应闲毒发的时候,整个人好似被梦魇住似的,听不见人说话,更无法进食,聂云汉便嘴对嘴地给他喂汤,喂下去多少算多少。 左右自己也是一身伤,喝点肉汤也正好进补了。 药自然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喂的,但是有以毒攻毒的成分在,并不适合聂云汉喝,他若是喝多了,可能会使内伤加剧。 但戴雁声也没劝,他知道劝也没什么用。 卓应闲断断续续地发作,熟悉了毒物滋养的身体无比渴望那药性,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第二天清晨,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呼痛。 “汉哥……我好疼……好疼啊……”他一边喊着,一边不停挣扎,睁着眼,目光涣散,声如蚊呐,这一声声低呼就像钝刀在聂云汉心口反复划拉。 聂云汉见他一直在推拒自己,怕一直抱着会让他不舒服,便松开臂膀让人躺下,握着他的手趴在旁边:“汉哥知道你疼,再忍一忍,过几天就会好了,啊,我一直陪着你,想喊就喊,别怕……” 卓应闲嘴唇翕动,像是又说了什么,只是太过模糊,聂云汉听不太清,便把耳朵凑了过去:“阿闲,你说什么?” “汉哥……疼死了……让我死吧……”卓应闲闭着眼流着泪,喃喃道,“让我死吧……我……熬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就等于爱自己~会不会出戏……
第144章 煎熬 聂云汉像被人掏空了五脏六腑, 为他难过得连魂魄都在发抖。 阿闲那么一个好强的人,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得有多难受! “说什么屁话!”聂云汉泪流满面道,“你是我的命!你要是死了, 我也没法活!你忍心看我死吗?你受了那么大委屈才把我救回来, 难道就为了这?!” 卓应闲无知无觉, 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本能地嚷着难受得想死, 每一句哀嚎都像钢针一般扎在聂云汉的心上。 他把卓应闲再度搂进怀里:“阿闲,心肝儿,你可真把我心疼死了……” 戴雁声进来, 循例为卓应闲号脉,号完兀自叹了口气。 “戴爷,他怎么只喊疼?”聂云汉急得冒了一脑门汗,“这毒性和瘾病发作起来, 还会有什么感受?” “他都这样了,你还指望他骈四俪六给你写一篇毒发感受么?谁中毒谁知道,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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