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琴所在的那条街道本来很繁盛,但这两日它没有开门,顿时显得十分冷清,倒是隔壁那条青萍大街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听起来很是热闹。 两人一走进街东口,就见这里果然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道路两边摆满了摊子,有卖东西的,有小吃摊,还有些卖艺杂耍的,围了不少人,时不时爆发出叫好声,听起来那表演煞是精彩。 “今天五月初七,不年不节的,这是在做什么?”聂云汉许久没见这种景象,被喜气洋洋的人群感染得很是开心。 周遭声音太吵,卓应闲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解释道:“五陵渡的风俗,逢年过节总会开夜市,小节三天,大节五天。前天端阳节,大家都回家跟家人团聚,夜市就在初六到初八这三天举办。今日正是第二天。” 他声音柔柔地响在耳根,令聂云汉心里无比熨帖,想抱他一下,又或者想牵他的手,总之觉得要有些亲密的举动心里才舒坦。 可四周都是人,聂云汉也不太好意思这么黏黏糊糊,他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有个小吃摊,便极其自然地拉起卓应闲的手:“阿闲,正好你之前没吃饱,咱们去吃点东西。” 借着人群的遮掩,两人十指相扣,走到第一个摊子,见卖的是饼子和鸡蛋汤,卓应闲摇摇头,表示不感兴趣,下一个摊卖的是甜品,他也不想吃。 如此这般,路过了好几个摊位,卓应闲貌似都看不上眼,扯着聂云汉一直走,聂云汉无奈道:“之前还像饿鬼投胎,看了清汤寡水不满意,现在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好吃的都不入眼?” 卓应闲含笑回头看他:“平日里挺聪明的人,今儿怎么傻了?果然是个呆子。” 聂云汉遭遇批评,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一边琢磨着他到底什么意思,突然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顿时明白了他的话,心口涌起一股暖流。 小狐狸这般挑剔,原来不过是想跟自己多牵一会儿手! 旁边有人推推搡搡往前走,扰乱了人群,人挤人的差点把卓应闲挤倒,聂云汉眼疾手快,一步跨上前去用后背护着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揽住了对方的腰。 这会儿路上非常拥挤,谁也不会注意两个男子靠得如此之近,聂云汉微微低头看着卓应闲,两人鼻尖挨着鼻尖,感受到对方呼出来的温热的气息。 这种在人群中“偷”得的旖旎令他俩都禁不住心猿意马,想做什么,又不敢做什么,只堪堪保持住这样的姿势,谁都没动。 街市上每个小摊都挂着灯笼,旁边又是卖花灯笼的摊位,此处灯光明亮,洒在卓应闲的脸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白里透红的脸颊。 聂云汉以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面容,卓应闲被看得不好意思,先是垂眸,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仿佛两只不安的蝴蝶,接着又挑起眼眸望向聂云汉,灯笼烛光下一双眼睛琉璃般清透,双瞳剪水,脉脉含情,搅得聂云汉一阵心潮澎湃,似乎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只想品尝面前这双略有些苍白的唇。 一见钟情时喜欢的先是他的容貌,又朝夕相处这么多时日,卓应闲的五官早已深深映刻在聂云汉的眼底心上,但他的模样又是如此鲜活动人,令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聂云汉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可身边的人也不似方才那般拥挤,再这么两两相望,恐怕会被人看出端倪。 卓应闲转了转眼珠,瞥向别处,又瞪了聂云汉一眼,低声道:“差不多了,走吧?” “阿闲。”聂云汉仍旧牵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脸上浮起坏笑,舔舔嘴唇,低声道,“让我尝尝你是甜的还是咸(闲)的。” 卓应闲的脸更红了,连脖颈都泛起了粉,就当聂云汉正无比投入地欣赏眼前的艳色时,这人突然把下巴抵在了他肩上,然后侧过脸,突地靠近他的脖子,飞快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湿漉漉的触感令聂云汉头皮“轰”地麻了,他顿时肢体僵硬,意志全用来克制心中那股火,不料卓应闲还要火上浇油,在他耳根处以气声道:“我尝到了,你是咸(闲)的——你是我的。” 说罢,他留下一个狡黠的笑容,迅速挣脱了聂云汉的手,向前跑去。 聂云汉无奈地叉起腰:“小狐狸,你给我等着!” 卓应闲跑了几步回头看他,挑挑眉,冲他勾了勾手指,聂云汉立刻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就在此处,路边琴楼二楼,凌青壁和左横秋倚着栏杆坐着,面前桌上放了好几个酒瓶,两人已经微醺,将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 “啧,你们老聂,真是没脸没皮啊!”凌青壁大着舌头说,“那小美人也挺带劲,真是……百炼钢、化绕指柔。” 左横秋端起酒杯,咂了一口酒,笑道:“阿闲现在就是老聂的魂儿,这难道不好么?比咱们这心窝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凌青壁打了个酒嗝,双眼迷蒙:“空?哼,空着多好,无牵无挂,可不能像我大哥,把后半辈子都搭上了。” “少说这种话,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没遇上,说不定等你遇上可心人儿了,比他还要命。”左横秋歪嘴一笑,伸手虚点着他,“小心老房子着火!” 凌青壁懒懒一挥手,表示绝不可能。 、 行至一处面摊,卓应闲停了下来,主人家刚炒出来的辣油喷香扑鼻,引得他食指大动。 摆摊的老大爷见他停脚不走,便过来招揽:“公子要不要尝尝咱家的羊肉面?” “羊肉面?!”卓应闲眼睛一亮,看向身边的聂云汉。 聂云汉抿嘴笑,记起两人在棠舟府初相识时吃的便是这个,于是点点头,和卓应闲一起坐下:“店家,来两碗。” “还要一碟花生米,一壶烧酒!” “喝酒?”聂云汉瞪大了眼,“你身上还有伤!” 卓应闲大手一挥:“人生得意须尽欢!” 不仅如此,香喷喷热乎乎的面端上来,他还连放了两大勺辣椒油。 聂云汉有心想阻止,可又实在不想扰他兴致,便也遂了他去,但将酒瓶放在自己这一侧扣住,虎着脸道:“吃了面才能喝酒!” 原本口中闲淡无味,这辣椒油一入口,刺激得卓应闲胃口大开,恨不能将脸埋在面碗里,唏哩呼噜吃了多半碗才放下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过瘾!” 聂云汉见他苍白的双唇此刻变得红艳欲滴,目光盯在那上面逡巡不去,好半天才极为舍不得地伸手帮他擦了擦:“满足了?” “嗯!实在吃不下了!” “跟我们棠舟府那家比,哪个好吃?” 卓应闲眉眼弯弯:“只要是和你一起吃的,都好吃!” “啧,你这是吃的辣椒油还是蜂蜜啊!”聂云汉干掉自己那碗,又把卓应闲的碗拖过来,将他剩下的也吃光了。 除了亲娘之外,还没有人肯吃自己的剩饭,卓应闲见他做得无比自然,莫名眼眶有些发热,孩子气地伸出腿去,把聂云汉的双腿笼在腿间,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霸住似的。 聂云汉眉毛一跳,抬头望着他,嘿嘿直乐:“小闲闲,今年贵庚啊?” “反正够岁数娶你过门。”卓应闲双手托腮,活像一朵俏丽的花,大言不惭道,“不知小相公你攒够嫁妆了吗?”
第89章 蜜糖 聂云汉当即从怀中掏出先前那枚家传之宝绿玉戒指, 举到他面前:“这个够不够?” 卓应闲眯着眼打量片刻,伸手接过,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装模作样道:“得亏你长得英俊, 就这个吧!拿酒来, 我要喝。” 聂云汉抠抠索索给他倒了半杯递过去, 卓应闲举起杯:“那咱俩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 “打死无悔。”聂云汉端起酒来与他碰杯, 深窝眼里漾满笑意。 “干了!” 卓应闲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聂云汉眼睛觑着他,举杯把酒喝干, 凑过去对他道:“宝贝心肝儿,先下的那个,叫聘礼。” 卓应闲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 一张嘴,“咕噜”一声,打了个酒嗝。 接着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喝光了整瓶酒, 又是羊肉,又是辣椒, 再加上这瓶烧酒,搞得一身大汗,回清寒居的路上卓应闲就像是馋嘴的孩童, 借着微醺吵闹,非要吃一碗冰镇莲子羹解火。 聂云汉冷眼旁观, 打算回去先跟戴雁声要点止泻的药备着。 这小阿闲,得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吃得肚腹滚圆, 卓应闲一手搭在聂云汉肩膀上,跌跌撞撞走着,眼皮酡红,被酒意拿得几乎睁不开眼。 走到僻静处,他忽然停脚,蹲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聂云汉见他这副醉酒后的孩童姿态心中发笑,蹲下来拉着他的手腕:“怎么了?” “走不动了。”卓应闲撅了噘嘴。 “啊?这可怎么办?”聂云汉有心逗弄他,“离清寒居还有一段路呢。” 卓应闲手指在地上胡乱划拉着,小小声道:“你背我……”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聂云汉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表情促狭,他伸手捏了捏卓应闲的脸,触手发烫,“要我做什么?” “要你背我回去。”卓应闲仍旧埋着头,声音稍稍大了些。 聂云汉就地一坐:“之前在院子里背你,你还不乐意,现在这可是大街上,不害臊了?” “那会儿不一样。”卓应闲嘟囔道,“我们定亲了,你是我的人了。” 聂云汉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笑盈盈地盯着他看:“到底谁是谁的人?” 卓应闲一脸看透真相的表情,被迫仰着头,垂着目光看他:“别想趁我醉,套我话。” “你倒是知道醉了。”聂云汉双手捧住他热乎乎的小脸,恶意十足地使劲揉了揉,“再说一遍,我是谁,你想让我做什么?” “汉哥……”卓应闲的声音软得像小猫,目含春水,双手覆上聂云汉的手,轻声道,“背我回去吧,求你了……” 这嗓音穿透力十足,像一只小手伸进聂云汉的胸口,将他的心挠得抖了一抖。 “真是个活祖宗!”聂云汉拉起他的手腕,顺势转身把他背了起来,“这才喝了几口,怎么快就现了原形?” 卓应闲软乎乎地趴在他背上,觉得这后背宽广厚实,特别安全,闭着眼睛嘟囔:“你怎么喝了多半瓶都没事?” 聂云汉背着这个长手长脚的青年男子丝毫也不觉得重,只觉得像背了自己全副身家,满心踏实:“以往冬日里执行任务,都会带些烧酒在身上,万一要在野地里匍匐蹲守,冻得受不了的时候会喝一口驱寒,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那时候……很辛苦吧。”卓应闲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后颈,这人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你放心,以后有我,我护着你,再……再不让你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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