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躺在床上未醒,只能看见一个绰约的颀长身影。 刘喜跪倒在牌位前用洗净的抹布仔仔细细的擦着。 “今天起这么早,” 刘喜连忙转过头去,是阿青。 阿青今日穿着一身莲青色的裙装,头发高高的挽起。薄妆桃脸,如同春日里枝头含苞待放的嫩芽。 她抱着一篮换洗的脏衣服,肩上搭着布巾,是一副很利落的打扮。 刘喜与阿青素来不是很熟,所以也只是干巴巴的答应了一声。 阿青的视线停留在了门内的牌匾一会儿,笑着问他。 “今日还去扫墓吗。” 刘喜倒是不知道她还关注过自己,有些惊奇。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指了指牌匾下的瓷盆, “我今日剪了好多——” 少女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轻快,令人耳悦。 她伸手把自己肩上的白布递给刘喜, “用我这个吧,沾了水的。” 等刘喜忙完里里外外的一切时,阿青早就收拾好了,她双手交握倚在门框上,目光长久的向外投去,像是在回忆什么。 明媚的日光笼罩着她的半身,照的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纤毫毕现。 周家大哥笨拙的一下一下扫着地,刘喜见状,干脆帮他扫好了再去。 两人并行走了一段时间。 阿青提了一篮子的花花草草,应该是现摘的,根上带着泥,有一股土腥气。 阿青突然开口,“今日比以前好了些,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刘喜神情微愣, “是吗,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阿青回头浅浅一笑,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很细微的在观察这些变化,刘喜想。 直到刘喜来到了城外,两人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山谷空旷幽深,但日光晴朗,褪去了几分阴森,反而显出春日里别样的生机来。 刘喜在一旁扫着墓,阿青闲的没事儿玩儿,就把自己带来的一篮子花草到处乱插。 花儿随着煦风迎风摇摆。 “哎呀——”刘喜不小心瞥见了一眼,指着其中的一朵说道,“这是水莲蒲,拿来喂给猪吃的。” “啊!” 阿青闹了个大红脸。 “你怎么在人坟头插着这个。” 刘喜觉得好笑,语调轻快。 阿青嗫嚅着嘴唇,半天说出话来,最后泄愤似的用力把那朵花拔了下来。 有些尴尬的在自己衣裳上绞着手,“没人过告诉我。” “没事,”刘喜转过身去,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常来。 阿青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说道这里,阿青注视着刘喜瘦的突起的肩膀,刘喜很小声的说。 “有时候,一个人来也挺寂寞的。” 刘喜很快就收拾好了,两人一同坐在山坡上。 阿青把手搁在膝盖上,头轻轻的靠了上去,就好像她种下的那一朵朵迎风绽放的小花。 “你有没有想过走出并州。” 刘喜双手撑在背后,摇摇头。 “没——” “公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阿青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 “我小时候呢,看了特别多的话本子,就特别想成为大侠。” “背着一把剑,仗剑天涯,看谁不爽就杀谁。” 阿青说到这里兴致很好的拿着地上的枯枝伸手甩了两下。 两人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阿青突然冷不丁的开口。 “刘喜,若真有那么一天,要我离开并州了,你可千万要来送我。” 阿青的秀发一丝一缕滑落到肩头,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刘喜不知道做什么神色反应,只好抓紧了手下的草地,地上的草茬刺的他手心疼。 群山环绕,两个瘦小的人影坐在山坡上,面前是绵延不断的极具压迫感的巍峨青山。 有风刮过,回荡在山谷间,空谷回响,像是有谁在低低哀诉。 这就是刘喜的对于阿青的所有印象了,这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姑娘,永远的和这个寂寥的山谷联系在了一起,最后深深的印在刘喜脑海里的,是阿青抬起头来,向着日光,温和的微笑。 “这到底是什么病?” 老者揽了揽胡须,神色凝重。 他把着身下人的脉搏,这瘟疫来的急又来的快,得病者无不是身体溃烂,但是这病却不是一时就要了他们的性命,反而是慢慢折磨他们,一直到月余才方能解脱。 而后枯老的双手提着衣袍,跪拜了下来。宋齐光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 只得赦免似的说道:“您说吧,无论怎样,都不会治您的罪的。” 那老者这才愿意开口,这并不是县衙给他找的医生,而是他专门写信给自己的父亲,到太医院调来的一位御医。 排查了水源,牲畜,怎么着都该有些头绪才是。 一连几日,竟是一丝踪迹也无,今日千盼万盼算是把这位御医盼来了,结果。 宋齐光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心,面上却还是恭敬的请这位千里而来的御医去衙内休息。他为了忙这些事情,累的连轴转了好几天。其实也不止瘟疫还有朝堂上的事情,他这个县令算是个烫手山芋,除了他几乎没有人愿意接手,原因也简单,谁都能看的出来现在整个并州民不聊生、势同水火的模样。 不知不觉走到了街上,今日倒是比往日热闹一点,但是一想到城外正在逐渐扩散和蔓延的瘟疫,他的眉头又压了下来。 走着走着,都是发现了在路上一脸失魂落魄的刘喜。 宋齐光走上前去,一连叫了几声刘喜都没有反应。 “哗啦——” 一柄象牙扇骨的折扇流水一般在他眼前展开,挡住了他的视线。 往上看去,是一张笑意晏晏、君子端方的脸。 “是你啊,”刘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宋齐光站正身体,用折扇轻轻的敲了下他的鼻尖,刘喜吓了一跳,有些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想什么。” 刘喜不愿意说,宋齐光自然也不会追问。 他只是很克制的开口,“愿意陪我走一段路吗?” “好——”刘喜慢吞吞的说。 两人并肩而行了一段时间,刘喜问他,“你最近睡得很不好吗?” 宋齐光摇折扇的手一顿,原本想撒个谎圆过去,但看到刘喜那双眼睛,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点儿。” “因为瘟疫的事情吗?”刘喜接着说道。 他的脸上有些担忧。“我也听说了——” “诶诶诶,”宋齐光突如其来的打断了他的话,折扇合成一体,用扇头抵着他的眉心。 “小孩子可要少皱些眉头,以后会长不高的。” 见到那眉头解开,宋齐光这才心满意足的撤开扇子,眉间也只剩下淡淡几道红痕。 刘喜颇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其实除了除了瘟疫,还有别的事情。” 宋齐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轻松愉快的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了凝重。 “瘟疫带来的一些列后果才是严重的,最近要举行科举了。可是因为瘟疫的影响,今年能送去京城参加春闱的人也大大减少,而且同为学子,我很担心他们的状态。” “你不知道,考试也是一种身体素质的比拼。” 听闻他的话,刘喜不知为何有些心慌意乱。 在梦中,李淮之也是临近科举, 而十几年后—— 就好像,刘喜停下了脚步。 两个隔着数十年光阴的时空,正在不断的重合。 宋齐光回了府衙,他在县内也有别的房产,只不过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只能草草收拾自己睡在官府里。 今夜他点燃了烛火,披着一件寝衣,写信。 “吾兄亲启,不知家中如何。光儿远在并州,甚是挂念。” 他停下了笔,原以为他解决了李松鹤,便是挖开了并州的一角,但是这么连番几次下来,让他意识到恐怕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番简单。 “并州多诡,突发时疫,药石罔效。” “请速来彻查——”
第34章 命 宋显允展开了信纸,提笔想写,却又不知从何写起。 他想要告诉付蓉自己已经向父母表明自己的心迹,却又怕这样太唐突。 踌躇之间,听闻有一小厮在在门外轻声呼唤道。 “少爷,少爷。” 宋显允抬头一看,默默合起了书页,放下笔墨。 “何事。” 那小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书信,上面笔力遵劲的写着两个大字“李川。” 宋显允见了不由展颜一笑,“原来是李伯父的书信。” 他伸手接了过来,那小厮却还没走,面色有些犹犹豫豫。 “这原本是要给老爷的——” “哦,”宋显允心下了然,“父亲被叫进宫里去了,我等会儿给他吧。” “可、是——” 那小厮还不愿走。 宋显允有些好笑,“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好,我现在就送去行了吧。” 青石板滴滴答答的雨滴连成线,使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雾一般的水汽里。 “最近怎么这么多雨。”宋显允忍不住咕哝了一句,随着打着油纸伞出了门。 说道宫门,他又想起了付蓉。 不知付蓉现在是否安好,这段恋情让他备受煎熬,他感动于两人心意相同,琴瑟和鸣。他又因恋情前途渺茫而郁郁寡欢。想到此处,他又开始痛恨自己的隐疾,恨他不能让自己上阵杀敌,若是能像李家父子那样,建功立业,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心思神游,不知不觉的间撞到了人还不知。 “哎哟。”是一道很苍老的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宋显允回神,走上前去搀扶。 “老人家您没事儿吧。” 那人也打着伞,抬头视线一相撞,发现竟有几分眼熟。 这时经常出入他家的一位姓李的官员,品级比较低,大多时候都是来求父亲办事,不过自己的父亲对他也没多少好脸色就是了。 他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怎么在短短几天就衰败的如此之快,竟然一丝精神气也无。 宋显允还在犹豫着,倒是那位姓李的官员先开口了。 “是——宋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是的。” “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 宋显允看着他,垂下了眼帘。 “倒也没什么。” 那位姓李的官员点点头,“那你恐怕找错时候了,刚才有位黄门来知会我一声。说是宋大人在乾清宫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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