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醉发了疯,情绪不在了,记忆仍在。 他赖在床上将昨晚与温止寒发生的一幕幕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对方的包容令他动容,倘若他真的没有未来,那这段回忆也会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仍熠熠发光。 自他父亲过世以来,他仿佛被扼住咽喉的大鹅,没有一点缓冲地过上了与之前十八年全然不同的生活,昨晚算是一个发泄,从此以后他与叛道离经不再相关。 他呼出一口气,希望等事成后他还能是一个少年。到那时他要在盛京最繁华的街头策马,同温止寒赏最艳的迎春。 他还要欺负温止寒骑术不如他,回头笑问对方为何还不跟上。 一阵喧闹声将他从诸多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胡乱穿了衣服,正欲打开门看看,却差点撞上要开门进来的下人。 温止寒被抬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御医。 姚书会心中一紧。 温止寒挥退下人,让姚书会为自己宽衣。 姚书会看到温止寒肩部又渗出不少血迹,解衣带的手忍不住发抖。 温止寒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摁住姚书会的手腕,温声道:“别担心,一点皮外伤罢了,圣上请了最好的御医,我很快就会好。” 御医揭开了包裹着温止寒伤处的细布,放在姚书会举着的盆盂里;闻到味道的同时,姚书会看见那处伤口早已化脓发炎,皮肉外翻,取下的麻布上都是脓水,看起来格外可怖。 御医皱着眉头,艰难地开口:“死肉得剜了。” 要不是圣命难违,他根本不想跑这趟。传闻这温止寒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活修罗,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他的霉头。 温止寒淡笑着点点头:“那便剜了。有劳。” 语气平静得像要挖一棵笋。 御医冷汗都快下来了,将青铜刀用火烤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迟迟不敢下刀。 温止寒再次出声:“修文,拿条帕子来,你来剜。” 姚书会也一样,他手抖得根本下不了刀,最后只得将刀扔回盆里。 温止寒倏地笑了,他咬住姚书会递来的帕子,拿起盆中的刀,快准狠地将那块死肉剜下。 “当”的一声,刀被掷了回去,温止寒取下手帕,面容平静地道:“好了。” 御医处理完温止寒的伤口,道了叨扰就离开了。 姚书会憋着一肚子的问题,恨不得一股脑全问出来,可到最后,他只拿着帕子擦了擦温止寒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将手臂伸到对方面前:“云舒下回要是疼就咬我吧,我想替云舒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忘了贴文了…… 不过我的存稿也告急了,后面如果续不上更新会在作话说的
第22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御医回到宫中,躬身站在姚百汌面前回话:“温司酒伤势的确严重,在偏殿晕倒应不似作伪。他的新娈童连替他剜肉都不敢,应当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臣想应当不会是叛臣姚书会。” “温止寒是我一手提拔的,向来知分寸。”姚百汌满意地抚须,“你下去吧。” 御医退下后,姚百汌宣了门外的姚斯涵来见。 姚斯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阿耶。” 姚百汌的神情变得柔和,他起了身:“走罢,与我一同去你母亲那儿看看。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姚斯涵缓步跟在姚百汌身后,他知道他的父亲不喜欢被人搀扶,对方觉得那是自己衰老的象征。 舒蓉居住的菡萏斋中多花,春迎春、夏芙蓉、秋金桂、冬腊梅,每一季都有应季的花朵、每一季的景色都各有特色又不尽相同。 此时梅花开得正盛,甫一进门就闻到扑鼻香气,姚百汌不禁心情大好,偏头问宫女:“舒妃何在?” 宫女回:“舒妃在焙茶,奴这便去请。” 姚百汌摆摆手,语气是少见的柔和:“不必打断她,我去看看。” 舒蓉好茶,因此姚百汌就给她建了一个茶室,无论焙茶还是饮茶都很方便;姚百汌也常到那儿小坐,他的舒妃从不和他说后宫纷争惹他烦恼,只会跟他聊哪儿的花又开了,盛京出了什么有趣的话本。 舒蓉听见响动,抬起头来,轻唤:“檀郎①。” 姚百汌端详着眼前人,他的舒妃还是那么美,从他初遇舒蓉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年,时光似乎对这位美人格外优待,沉稳与贵气是岁月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他牵起舒蓉刚净好的手到茶案旁坐下,假意轻责:“怎么不差宫人去做?伤了手我该心疼的。” 舒蓉满眼柔情地看着姚百汌,解释道:“这是南方的冬茶,数量稀少、极为珍贵。宫人们粗手粗脚的,焙坏了岂不可惜?况且郎君辛劳,妾无法分忧,只好多做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才好贪功再占些郎君的宠爱。” 舒蓉和姚斯涵从来都不按照皇家的称呼来唤姚百汌,这让姚百汌觉得自己和他们相处时远离了朝堂纷争,仿佛和美的一家三口。他很享受这些极其珍贵的时光。 姚百汌笑了笑,让姚斯涵也入座。 茶很快煎好,舒蓉将茶汤倒入碗中,茶香四溢、热气氤氲。 姚斯涵拍了拍手,让宫女将卧箜篌抬了上来,他不算通音律,但姚百汌喜欢,他便学了。 姚斯涵奏的是《环佩》。 《环佩》讲述的是上古时期的故事—— 女君姚阿曼完成一统,成为太康的开国君主。她征战的最后一个部落城主自知不敌,为保臣民与将士,选择放弃抵抗。 献城前,那位城主命宫人将象征本部落至高无上权力的编钟搬至城门内侧,他以编钟奏本部落祭祀所用曲《雅》后遂自刎。 自刎前,他将整套编钟同城门一同焚毁,算作开门献城。 宫人为歌颂那位城主的成人之美与姚阿曼的功绩,做《环佩》。 从那时起,《环佩》就成为歌颂帝王的必备曲目。 姚百汌啜了一口茶,直勾勾盯着舒蓉,赞道:“好茶配好曲,妙极!”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姚斯涵,问:“方才在偏殿,你有什么话与我说?” 舒蓉适时道:“妾先退下。” 这也是姚百汌喜欢舒蓉的原因之一,朝堂之上的事对方从不多打听,每每他要与姚斯涵议事,舒蓉就会自请回避。 姚百汌大概猜到姚斯涵要说些什么,他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蓉娘一起听听。” 姚斯涵开口道:“那日温司酒回朝,是儿前去迎接。温司酒重伤未愈,拜托儿主持万兽祭。方才散朝后温司酒与阿耶密谈,儿妄自猜想与此有关。” 姚百汌点点头,让姚斯涵继续说下去。 “儿本不该推辞,但儿确实才德不足,恐未能周全,还请阿耶另请他人。”姚斯涵说着,撩起圆领袍跪在了地上,大有姚百汌不答应他就不起来之意。 姚斯涵说的与姚百汌猜测的大相径庭,他本以为他最与世无争的孩子终于要为自己争一争了,他也做好了答应对方的准备,没想到…… “哦?那你认为何人可胜任?”姚百汌问。 “儿斗胆举荐大哥。” 姚百汌听到“大哥”时怔了一怔,姚斯涵与兄弟关系十分亲厚,亦有爱民之心、治世之才,若他愿意同其他兄弟争一争这皇位,未尝没有胜算。 只可惜,这孩子哪里和他都像,唯独对权势和名利的淡泊像母亲。 他日姚斯涵若执掌江山,定会宽待他的大哥;可若姚钦铎成为皇帝,是否能容得下这位与世无争的三弟? 姚斯涵起了身,走到姚百汌身后,替姚百汌轻轻地揉捏着太阳穴,他对舒蓉撒娇道:“阿娘,你就替我劝劝阿耶嘛。” 姚百汌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出声道:“此事改日再议。” 舒蓉留了姚百汌父子用午膳,姚百汌心神不爽,拒绝了。 菡萏斋只剩舒蓉与姚斯涵。 姚斯涵恨声道:“温止寒真是不安好心。这次分明是要加害于我!若不是外祖提点,阿耶恐要疑我。” 舒蓉的神色冷了下来:“我早与你说过,要么得到他,要么杀了他。你将他囚了半年,将他折辱一番后又放了他,他焉能不记恨你?” 姚斯涵喃喃道:“可我付出过的真心仅此一份……” “权利可以得到强迫的真心,但是真心换不来权利。”舒蓉道,“你忘记温枕檀是怎么死的了?你忘了温止寒回盛京途中的刺杀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谁会知道你不曾参与?你就确定他不会将这些全算在你头上?” 姚斯涵的拳头几松几紧,他最后终是点了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舒蓉欣慰地笑笑:“好孩子,不要让我和你外祖失望。” * 再说回温止寒处。 御医走后,姚书会抚摸着温止寒伤处的边缘,轻声问:“云舒怎么会……” 温止寒道:“我是故意的。” 他故意骑马上朝,使伤口开裂,等他站在大殿上时血已经染透了衣裳。他便借此将主持万兽祭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姚百汌。 姚百汌自然不允。 早朝结束后,温止寒以有事需禀留在了偏殿。 温止寒向姚百汌阐明了关于星图、刺杀以及万兽祭的事。 他献上了真的星图,说了自己已经查明刺客是姚炙儒的旧部,为的是报自己对他们赶尽杀绝之仇。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 姚百汌确实听探子来报,从未打过仗的温止寒杀起叛军来一点儿也不手软,偃都血流成河,郊外多了许多尸坑。 温止寒说到这里时,装作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在了偏殿上。 大概过了一刻钟,温止寒“悠悠转醒”,他作势要翻下软榻,被姚百汌用手势制止了。 姚百汌面前铺着温止寒献上的星图,他叹着气开口:“你说皇弟为何不将星图交予朕呢?” 温止寒斟酌着开口:“或许前九黎王是想用星图换姚书云也未可知?” 姚百汌目光如炬地看向温止寒:“你在替一个反臣说话?” 温止寒看着姚百汌有些过激的反应,不禁想起姚书会对这场谋反有蹊跷的推测,他在此刻对这个推测又认同了几分。 温止寒问这个问题除了试探,还想借此打消姚百汌的疑心。 姚百汌纵情享乐又生性多疑,温止寒能让对方把国家大事小情都扔给他处理、把持朝政多年,靠的就是一次次堪称未卜先知地掐断姚百汌怀疑的苗头。 温止寒低眉道:“臣自幼丧父,姚炙儒的确照拂过臣,但臣必然不会替乱臣贼子说话。臣只是认为……姚炙儒反,与星图并无关系。” 姚百汌并不回应这句话,他盯着星图,用曲着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照你所说,星图既是枫亭的灵月山,那照着这些点往下挖,会挖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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