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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龙榻

时间:2023-08-17 20:00:14  状态:完结  作者:甜文咕咕

  偃都守得不容易,朝廷给养常年跟不上,姚炙儒每年都要将收入的税收贴上大部分来养军队,自己节衣缩食,日子过得比平民好不到哪儿去。

  他不能忍受自己用血和汗带出来的兵就这么归于朝廷,于是在宣旨时杀了朝廷派来宣旨的钦差,就此起事。

  姚书会听了温止寒的解释,不禁握紧拳头问道:“姚惜钊……与我父亲有旧,为何不网开一面?”

  这是一个钻牛角尖的问题,但凡是个没有谋反之心的诸侯王,在这种时候都不会对叛党手下留情。

  但姚书会问了,温止寒就要答,他道:“每一位掌兵的诸侯王都有家眷被留在京城,有谋反之心者,杀。”

  姚书会蜷了蜷手指:“我父母从未与我提过这些,我家是谁被留在了京城?现下还活着么?”

  “你的胞弟,姚书云。此次我匆忙领兵而来,与府中人并无联系。他如今是何处境,我也不知。”

  姚书会忽然悲从心来,他咬着牙,一语不发。他对这个胞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大概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送出偃都了。

  他不知道在送走他的胞弟时,他的父母怀着怎样的心思,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知道。

  倘若不是……他倘若不是出身王室,怎么会遭遇这么些变故……

  温止寒见姚书会面色不对,干脆闭上嘴。他该说的都和姚书会说了,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全靠姚书会自己的选择。

  一路上走走停停,温止寒假借有伤,在路上拖延了不少时日——他在醒来那天就给夏语冰去了信、附上了想要的脸皮的模样,他想在回京前拿到那张□□。

  面具是由一只形似乌鸦、三头六尾的五色鸟送来的。

  温止寒笑着撩开帘子,朝马夫道:“阿郎且停一停,我的药到了。”

  温止寒的腿伤不是什么秘密,他骄奢淫逸,伤药也要用最好的,故而此情此景也没人起什么疑心。

  鸟停在了温止寒手上,发出了欢快的叫声,听起来仿佛人爽朗的大笑。

  姚书会对这陌生禽鸟感到好奇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他怯怯地问:“这是什么鸟?”

  温止寒取下鸟爪上的竹筒,答:“这叫鵸鵌(qítú),能日飞千里。是韦年训了送我的,往常养在我府上。你要不要摸一摸?”

  姚书会在古籍中见过这种鸟,传说其叫声如人大笑,可辟凶邪之气,吃了还能让人不做噩梦;虽然长相怪异了些,但却是名副其实的吉鸟。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只鸟儿。鸟儿的羽毛十分柔顺,它仿佛通人性一般,用颈部蹭了蹭姚书会的面颊。

  “喜欢吗?”温止寒问。

  姚书会点点头。

  “那就送你。”温止寒拔下一根鵸鵌鲜亮的羽毛,插在姚书会鬓边,神色亲昵得如同在为情人簪花,“沈腰潘鬓不过如此。”

  不等姚书会答,他便探出头去对车夫道:“阿郎,继续走罢。”

  到京城时已临近春节,远远就能看到城门张灯结彩一片红,看起来颇为喜庆。

  姚书会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恐慌,在旅途中有温止寒相伴,他过的生活同往常并无区别,他有时甚至忘了,他的父亲已经死去、他的弟弟情况不明、他与他的母亲相隔千里。

  而踏入这扇门后,他如果不以温止寒禁脔的身份出现,便注定了往后的生活与困难都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了。

  远远地,他似乎看见了城墙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一尺见方的铁笼,铁笼中装的……

  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了,盯得眼睛发酸的姚书会终于看清,铁笼中装的是头颅。

  其中一个显然已被砍下多时,头颅已经腐烂得面目不可辨;当姚书会把目光移到另一个上时,他对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怔住了,他忘了应当隐藏自己,只下意识地摸了下脸。

  温止寒见姚书会脸色大变,整个人仿佛木人一般呆立原地,他用力将姚书会拉回马车中,神色有些阴沉:“修文,你失态了。”


第14章

  姚书会的后背撞在马车的木轸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跌坐在地上,不言也不语。

  温止寒扣住了姚书会的脖子,嘴唇贴在对方耳边低语:“姚书会,你如此失态,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来么?”

  姚书会还是没反应,温止寒手上又多了几分力道,姚书会几近窒息,脸涨得通红。

  但他仿佛被夺去思考能力的木人,没有任何反应,只张开了嘴,想让自己呼吸得顺畅些。

  温止寒终是不忍,松开了手。

  姚书会被摔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眼泪随之簌簌落下,也不知是因惊吓还是悲伤。

  若是换做别人,温止寒早已拂袖而去,但他此刻却莫名多了几分执念——他平生没有看错过谁,费了大力气救下的狼崽不应当是这样的。

  于是他又撂了一句:“好好想想你随我进京是为了什么。”

  姚书会没有回答,温止寒也不再管,兀自闭眼假寐去了。

  车轱辘撵在官道上,发出持续不断的闷响,显得车中更加静谧。

  行了有两刻钟,姚书会声音低哑地向温止寒道了歉。

  温止寒似乎知道对方有话要说,睁开了眼。

  姚书会面容平静,眼中的红已经消退了,他语气郑重地道:“云舒,我想好了,我要报仇。”

  大概是刚才忽起忽落的情绪消耗了姚书会的精力,他说完这句话后,声音就软了下来,显得有些疲惫:“虽我父亲有反心在先,但凡事论迹不论心。若非姚百汌再三逼迫,我父母总会顾及到他们的另一个儿子,断不会在此时反。云舒,我要报仇,我要让这朝堂上换个明君。”

  温止寒明白,姚书会这是想通了,他答:“好。我助你。”

  “云舒,城墙上挂的是谁的脑袋?”姚书会问。

  温止寒摇摇头,猜测道:“约莫是书云的。书会的‘尸体’已下葬,我们在偃都呆的时间也不短,若是‘书会’的,应当不会保存得如此完好。”

  姚书会喃喃道:“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他就这么死了。”

  温止寒将姚书会揽入怀中,无声地安慰着。

  锣鼓声渐近,温止寒明白,马上要行至都城盛京的中央大街醴陵街了。

  每有军队班师回朝,无论胜败,帝王总会派自家儿子来迎接,以示重视和宠信;除非主将把百姓得罪惨了,否则也会有百姓夹道欢迎。

  温止寒道:“陪我演一出戏。”

  还未等温止寒仔细说,爽朗的笑声就从马车外传来:“哈哈哈,吾第一次见大司酒乘马车回朝,可是温香软玉在怀难以割舍?”

  姚书会还在温止寒怀中,他听着话便要起身端坐,却被温止寒轻轻地摁住了后背。他顿悟,这是让他不要动的意思。

  温止寒正打算掀开帘子,正好隔着布料与另一只手相撞,温止寒先缩回了手。

  帘子被外面的那只手撩开,是三皇子姚斯涵。

  温止寒忙推开姚书会,起身就要从马车上下来,给姚斯涵行礼,却好像牵扯到了伤口,面容一下子变得扭曲了起来,跌坐了回去。

  姚斯涵虚虚一扶,忙道:“吾许久未见大司酒,唯恐与大司酒生疏了,这才略开了个玩笑,还望大司酒不要见怪。”

  温止寒脸上挂着几分歉疚:“止寒有伤在身,未能礼数周全,还望大王恕罪。”

  姚斯涵摆手道无妨,他朝身边的近侍招了招手,示意那人替温止寒卷着帘,问道:“听闻大司酒路遇贼人刺杀,如今恢复得如何?”

  “回大王,已无大碍。”

  姚斯涵轻轻摁住温止寒,“大司酒看着可不像无大碍的样子。”

  温止寒捂着肩膀,姚斯涵看到月白蓝的布料上有点点殷红渗出,像是伤口又崩裂的模样。

  他苦笑一声:“刺客下手太狠,止寒……想拜托大王一件事。”

  姚斯涵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温止寒,对方生得俊郎,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喜着浅色衣裳,衬得人更加儒雅、身姿也更挺拔。

  许是因为疼痛,温止寒的嘴唇有些发白,但这令他看起来颇具楚楚可怜之美。

  姚斯涵收回目光,这才仔细听温止寒说的是什么。他答:“大司酒但说无妨。”

  温止寒道:“往年狩猎都由臣下准备,如今臣重伤在身,此次万兽祭恐有心无力,想请求大王牵头,不知大王可否拨冗操持?”

  太康是重文轻武的国度,在百年前,太康内乱,当时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有将帅之才,无奈皇帝只得亲自挂帅。

  御驾亲征无法改变惨败的结局,皇帝本人也被叛军斩落了马。

  彼时的司兽召来异兽一群,护着幼帝杀出重围,幼帝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幼帝时刻谨记父亲死时的惨状,枕戈饮胆,终于在十年后夺回了江山。

  太康光复后,幼帝追谥先帝为哀帝,同时为表感激,将自己的亲卫赐予司兽作为恩典,自此司兽才有了一小部分的兵权。

  也是从那时起,每年皇帝都会在春节的前组织一场围猎,谓之万兽祭,团结百官与诸王的同时警醒自身不可再重蹈覆辙。

  姚斯涵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是温止寒的示好还是对刺杀事件的示弱?

  但他仍旧谨慎,他笑着摆了摆手:“此事该由父亲做主,吾怎敢如此大包大揽?”

  温止寒也笑:“既然大王无甚异议,那我明日便向陛下进言。”

  在一旁看着全程的姚书会暗自揣摩——温止寒身为大司酒,掌管的六卿分别是负责宫内外警卫的行宫;负责官用马匹管理的御仆;负责司法的大理;负责外交的行令;负责农业及商业还有税收相关事务的治粟;以及负责手工业的司工。

  自从温止寒成为大司酒后,往年万兽祭皆由对方负责,对方让姚斯涵主持,那就意味着姚斯涵可以与行宫的一干人等接触,等于说给了姚斯涵一个拉拢他们的机会。

  而那些人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

  姚书会有些看不透。

  姚斯涵一拱手:“谢过大司酒。大司酒舟车劳顿又有伤在身,吾不多叨扰。”

  温止寒拱手回礼。

  马车的帘子被放了下来,温止寒松开捂在肩膀上的手,松了口气。

  姚书会忙凑上前去,焦急地问:“云舒的伤口要紧么?”

  温止寒摇摇头:“不妨事,我自己撕开的。”

  姚书会愣了愣,他本以为是温止寒安慰自己的时候自己压到了对方的伤处才让伤口崩裂的,没想到是一出苦肉计。

  温止寒闭上眼,语气有些疲惫:“看不透?”

  姚书会靠在温止寒身侧,嗯了一声。

  “我在向萧修平示弱。他们必然会承我这个人情。”温止寒道,“我给了他们拉拢行宫的人的机会。除了宦官,行宫的人离姚百汌最近,他们很早就想吃下这块肉,为姚斯涵争夺皇位增加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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