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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中，凌雪棠的瞳孔猛然放大，汗毛倒竖：“是他——”
第七十六章 心有挂碍 慕仙宜手指一拢，将玉佩捏在了手心里。他苦笑一下，望着凌雪棠：“如果是我，起码还有还转的余地，可要是他，此刻说不定已然即刻处死了。” 凌雪棠面露苦涩：“韩钰与她是表姐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在认出这块玉佩的时候，便已经确定，韩钰有杀人的理由了，是吗？” 无怪方才李雁关说，韩钰这几日天天喝得醉醺醺的，自己也多日不曾见他，原来是…… 慕仙宜点点头，垂了头，曼声道：“我看见这块玉佩和腰带，在那一刻想到了许许多多，我想起他们二人的关系，想起那一日秋猎，我在花园碰到瑛婕妤，她在对着落花吟诵宋祁的《落花》，说‘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那时我便已心有疑惑，她这故人，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熟识的人，瑛婕妤不可能与对方一同喝茶，我想来想去，只能是他……然而，我亦想，韩钰是如何入的宫？”慕仙宜说着，望向凌雪棠，“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容碧如此焦急的来找我，也许，正是为了让我帮忙带他出宫？” 凌雪棠闻言，却忽地苦笑了一下，问道：“玄玄，你却不曾想过，容碧为何要殉主自尽？” “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主子不守宫规与外男来往，甚至有不轨之举，因而知道自己定然是死，故而自尽吗？”慕仙宜反问。 “可我觉得韩钰并非这样的人。”凌雪棠敛了笑，面上正色而凝重，“我与他几年好友，他即便算不上正人君子，也不会是冲动杀弱女子的人。玄玄，你在那时不该承认，就应当让陛下去查……” “让他去查？”慕仙宜忽然打断了他，面上带着不可置信和好笑，说话时语音带着颤抖，“驸马，你的意思，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身为九五之尊，却被后妃背叛吗？……宁湘芜是个弱女子，她入宫身不由己，我虽不齿她的不守妇道，可她已经死了，更何况毕竟为我说过话，我怎么可以任由她的名誉被毁，由全天下人耻笑唾骂，还连累全家丢了性命？！” 凌雪棠却淡漠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她选择踏上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 慕仙宜有些失望地望着他，眼中红红的，唇角却扬了起来：“驸马，一个是我的父皇，一个是曾帮过我的弱女子，还有一位……是我夫君的挚友，你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凌雪棠听到“是我夫君的挚友”这一句时，身子明显一僵，他那张俊美而淡漠的脸上，显然露出了动容的表情—— 原来如此。 慕仙宜不傻，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是一个圈套的可能，但她还是选择了自己承担这一切，正是为了维护这三人的名誉！ 凌雪棠静了半响，最后脸上仍然露出坚定而凝重的表情：“玄玄，如果韩钰真的是杀人凶手，我会带他来自首；如果不是，我会带着真正的杀人凶手来洗清你的嫌疑——至于你父皇的名誉和宁湘芜的名誉，我认为，事实便是事实，再难以叫人接受，再残忍，那也是事实。”他说完，转身便走。 “驸马……凌雪棠！”慕仙宜忙上前叫他。 凌雪棠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凛然的脸上却忽然露出几分温柔：“吃外头送来的饭菜之前记得用银针试毒，一切小心，等我。” 说完这些，他终于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 慕仙宜望着重新关上的门，不由眼睑一闭，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紧接着，一行清泪缓缓从他脸颊蜿蜒落下。 凌雪棠又一次求见了章武帝。 这一次，他要求章武帝验尸——只见他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垂着头：“陛下，微臣虽不敏，但在沙场杀过人，在刺中心口时，会有大量鲜血喷溅而出，若公主杀人，她衣物上定然也有，可她只在手上有鲜血，此破绽一也；瑛婕妤身量比公主高，且长年骑马、舞剑，要说打架，公主未必是她的对手，公主要杀她，她定然会反抗，二人必定会搏斗，即便不搏斗，也应该叫喊，外面宫人理应听到，可是今日宫人却完全不曾听到动静，此破绽二也；此二破绽，若不解决，微臣觉得将公主判定为杀人凶手，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 彼时镇国公也偕同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已赶至宫中，正与他一同跪倒在地，闻言亦是恳求道：“请陛下验尸，民间出现杀人案，尚需核验，更何况事情牵涉婕妤娘娘和公主？婕妤娘娘身体金贵，可公主乃金枝玉叶，更加需要谨慎！如若不验，只凭当时宫女所见，以及公主自己的口供，恐怕不能服人！” 大理寺卿高惠庵亦拱手道：“陛下，此虽是宫中之事，但更是杀人大案，此事既已传得人尽皆知，不如按流程验尸、查证，以免百姓揣测，更不会冤枉公主，使陛下一日之间痛失公主与婕妤娘娘两人。更何况，我国律令规定，凡杀人案，须验尸查清死因，并人证物证俱全，与犯人口供一致方可结案，为表率天下邢狱，请陛下准许大理寺协同查办此案！” 刑部尚书李克达又道：“陛下，我刑部有女仵作，专门为达官贵人女眷验尸，陛下若放心，请由她前来验尸查证！” 章武帝本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方才在气头上，又兼慕仙宜当众斩钉截铁地承认自己杀人，他只好将罪名落在她身上，如今这几人一齐前来求他彻查，他自然是有台阶可下，想了想说： “准了，你们大理寺、刑部以及内廷三司联手查案，务必将所有物证搜集齐全，验尸也需验得明明白白才好！” “是！” 从懿清殿出来，凌雪棠见二位母亲还跪在外面，忙朝二人走了过去，二人见他过来，亦满面期盼： “宸妃娘娘，母亲，陛下已经下旨让刑部会同大理寺彻查了，想必此事应当不日便会水落石出，公主很快就能沉冤得雪。” 宸妃闻言，不由又簌簌落泪，又连忙拿帕子拭泪，一壁道：“如此便好……都怪我，连累了仙儿。” 镇国公夫人忙劝慰她：“娘娘不必自责，此事飞来横祸，谁也料不到的，陛下同意彻查，定然会还公主一个清白的。” 宸妃这才点了点头。 凌雪棠又对宸妃身边的琳琅姑姑道：“麻烦姑姑扶娘娘回宫，天寒地冻，不可在此久跪了。” 琳琅恭敬地点点头。 他又对自己母亲道：“母亲，你与父亲一道回去。” “那你呢？” “我要出宫办点事。”凌雪棠说着，目光已然渺远—— 他要去找韩钰！在幕后黑手找到他之前！
第七十七章 死里逃生 凌雪棠赶到韩府已经是傍晚日昳时分了。 彼时残阳如血，映照在还未融化的雪上，露出一点粉色和橘红色的光，恍若姑娘娇羞的面容。 凌雪棠无暇顾及周遭，他急匆匆朝着门房说明来意，门房却说，自家公子自从清晨出门，便再也未回过家。 “他去哪里了？”凌雪棠急切地问道。 “小的也不知晓。”门房揣着手，脸上露出为难，“哎呀，驸马啊，最近我家公子心情不好，小的们多问几句，他便动辄呵斥，咱们也不敢多问呀！” 凌雪棠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他早上往哪个方向去了？” “噢，这小的知道。”门房指着西边空荡荡的大街，“喏，往那去了，当时少爷神色紧张，好像是要办什么大事去呢！” 凌雪棠往西边望去——那里直通皇宫，此刻除了两边的房屋与路边堆积的雪之外，空无一人，坦荡如砥。 在偌大一个京都城，要找到一个人，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 是夜。 皇宫的夜是寂静的，偶尔会有丝竹声，然而在临近新年的冬日，是很难听到丝竹的，这般的夜，只能听到外面侍卫巡夜时整齐如一的步伐声，和偶尔响起的夜枭鸣叫声。 慕仙宜是第一次在宫中渡过如此的夜，望着只透露出一缕月光的窗户，他微微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在手心里的玉佩上，那是韩钰的玉佩，他过目不忘，一眼看就知道是韩钰的，也正因如此，使他深陷泥潭。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是一个阴谋或圈套，是别的人奸杀宁湘芜嫁祸给韩钰，再设计栽赃自己——即便如此，他也会承认的，他根本没得选，他自小长在宫中，太过明白，很多时候，皇家的体面比所有的一切包括事实真相、人间公道都重要——他曾亲耳听到他母妃说过，他皇祖母在的时候，为了掩盖一个后妃红杏出墙的事，他皇祖母亲自下令将该后妃所在宫苑的所有宫女内监全部绞杀！ 凌雪棠不是宫中人，故而他不会明白皇家为了颜面，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道驸马他出去调查，结果如何？ 慕仙宜其实并不关心真凶是谁，他最关心的，是事实真相浮出水面之后，他父皇讲如何处理这一残忍而令人难堪的局面？ 他想到这里，只觉夜凉如水，令他整个身子都寒冷得如同在雪水里浸透了一般。 用双手抱住手臂，他缓缓弓起了背脊，正想跺一跺脚来取暖，忽听一声极细小的脚步声—— “啪嗒。”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门口，只觉毛骨悚然……那细小的声响越发连续，他头皮发麻，一把将玉佩收进袖中，起身往角落里躲。 然而还未找到可躲之处，忽听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伴随着凌厉的冷风蹿了进来。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可才走出一步，一根柔软而有韧劲的带子悄无声息地缠上了自己的脖颈： “唔——” 半声出口，一个硬物重重地顶在了自己背上，缠绕在脖颈上如同鬼魅的手一般的带子猛然收紧，他呼吸一窒，双手下意识地去抓脖颈上的带子： “咳咳咳……” 那带子越收越紧，慕仙宜只觉喉咙上好像坠着千斤重的石头，整个人一点也透不过气来，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想要去抓身后的人，可是空气中什么也没有，他脑袋中一片空白，只想着：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怎么办，驸马，驸马，雪棠——” “噗——” 是刀剑入皮肉的声音。 脖颈上的力道一松，慕仙宜立刻往前一扑，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浑身发抖，不住地喘息——他眼前一片黑暗，耳朵里嗡嗡叫，整个人好像从鬼门关万鬼手中逃脱，眼前耳边还残留着鬼影鬼叫： “咳咳，咳咳——” 他又大力地咳嗽了几下，这才像是缓了过来，眼角带着泪，满脸通红地转过头去看：月光下，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另一个黑衣人站在那里，手持寒光凛凛的长剑，长剑剑尖上正滴滴答答地落下鲜血，靠近剑柄的部分，一抹雪光反射在那人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上，那双黑眸正是他最熟悉的人所拥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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