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随高府众人一起去了,也是遂了高府的命,遂了高瑥宁的命。 他欲投江自尽,却不逢时地被人救起,那人背着渔具,将他扛回了家中。 后来,他进了军营,只是作小厮;再后来,他跟着救他的那人去了闽州以北的营,见到了他不敢奢求的那枚陨落之星。 卢怀钟看着身边随着马儿微微起伏的人,与初见那般不同,皮肤不似幼时般白嫩,脸庞亦蜕去稚气,记忆中的人还似娴静的闺秀,如今却已变成了上阵杀敌的英勇将领。 实在很难叫人与八年前的那捧着画本发呆的小少爷联系在一起。 但这样也好,他想。 这样他的少爷就可以阔步在此,更何况如今建功立业,只要一直这么下去,他的少爷就可以过回原本该有的生活。 高泞闻后才瞧了一眼楼上的那些莺莺燕燕,没有回应。卢怀钟也识趣地不再提,只悠悠地伴在他身侧。 马上的人听着周围不断的欢呼,眼神却难以从熟悉的方向挪动。 虽然八年未回京,虽然隔了一条街,虽然并不能亲眼所见,但他知道,他的家在那。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小将军婚配否!?” 身后的兵士被引得发笑,有人回道:“没呢!咱高小将军未来可就待在京城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一众姑娘好生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 只是不知高小将军会否垂青了。 卢怀钟替高泞往后瞪了一眼,身后一群人还是嬉皮笑脸,虽皆知二人是旧相识,但两者的威慑力不可比,卢怀钟总是心软好说话的那个。 周围那些春心荡漾的姑娘听了这话更是娇羞,拿帕子捂着脸,眼睛却还是紧紧黏在高泞身上,一动不动。 身后的人以此打趣,身旁的人为此着急,唯独高泞本人毫不在意。 道上喧嚣热闹,高泞置身事外,他计划得逞,但真正踏回这片土地时,却有些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 “别跑!” “给我站住!” 突然冒出的呵斥声在欢声笑语中显得格外突出,打断了高泞的思往。 他骑在马上,下意识闻声寻去。 呵斥的声音愈来愈近,高泞看见不远处有一竹青身影在人群中窜动,他看着那抹青色穿过人障,正朝面前空旷的大道冲去。 似一片刚脱落枝桠的竹叶徐徐飘落,随着暖风从远山吹来,略过娇媚的川红瑶芳,隔绝喧哗嘈杂的尘世,最终只落在晦暗的泥潭泞水中。 如同现在,那抹青翠落在他面前一般。 那人从人群中冒冒失失冲到他面前,高泞倒没有因此受到惊吓,可胯.下的骊骑并不像它的主人一般紧盯着人家,果不其然被突然的冲撞惊得足乱嘶鸣。 所幸高泞及时扯紧缰绳,骊马高抬前蹄,险些踏上面前被吓得坐在地上的人。 高泞啼笑皆非,一时竟不知是人惊了马,还是马唬住了人。 只是凯旋当日发生这种事实在不算吉利,进城的队伍亦因此停滞,身后的兵士难免探头想一探究竟,几个站得前的便把自己所见传往队伍后头—— “有人撞上高副将的马了!” “不是吧…还非得挑今天遇上这事。” “那人是眼睛瞎了没看路么?” “全城都知道今日兵队进京,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敢冲上来?” “完了完了,这家伙算是完了。” “你们说高副将会怎么处置他?” “这要是换作前两年,估计已经被…” “不至于吧,高副将也没你说的那么凶残。” “今天真说不准,这对高副将、对咱们来说可都是大日子。” 身后众说纷纭,但竟都默契地可怜起那冒失之徒。 地上那人用手臂挡着脸,是害怕时下意识的防护。 卢怀钟凑上前,轻声抚慰道:“你没事吧?” 掩面的长袖被人放下,露出一张略显失色的脸庞:“没事没事…” 高泞的目光未从那人身上移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尽收眼底。 只是须臾间,他跃身下马,亲自走过去扶起那人,“没有吓着这位兄弟吧?” 卢怀钟见状往后退退,转身安抚后排的兵士去了。 那人在高泞的搀扶下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身上无处伤损,只是屁股摔得疼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局势,顿时醒悟了什么。 他昨日在街口摆摊时便听闻今日有人胜仗归来,今日进那云良阁也听见姑娘在议论此事,如今这个情形……怕是自己冲撞了不该惹的人… 高泞笑颜以对,扶着他的手还未松开,那人急促间对上身旁人的眼睛,四目相对时,高泞似是在引起他注意一般,紧咬不放。 可周围的人不容许因此拖延,转眼间又从人群中探出两三个壮汉,环视一圈后,看见高泞身旁那人,便立马冲了上来。 高泞暗暗翻了个白眼,今日不长眼的人算是扎堆送面前了。 “你小子!你…”其中一个壮汉怒喊一声,注意到高泞后又缩小了音量,“你最好识相点!” 那人借机想挣开高泞,不想高泞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替他回应道:“几位兄弟,这位小兄弟是犯了什么事么?” 壮汉轻咳一声,不知是为了给他人,还是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压低声音说:“想必这位是高副将吧。高副将有所不知啊…您身旁这位小兄弟,欠了我们家姑娘的钱未还。” 高泞挑挑眉毛,“敢问兄台,是哪家的姑娘?” “是…是隔壁街云良阁的姑娘。” 云良阁,云良阁。 高泞会心一笑,松开扶在人身上的手,“兄台能否卖我一个面子?今日大军凯旋,我又无意间惊吓了这位小兄弟…” 壮汉听出话中之意,也不知这神棍和今日归城的副将有何联系,可副将都亲自发话了,他又能作甚? 只好点点头,说了几句对唐突行为抱歉的话语,便领着其余几个人离去了。 那人陪笑道:“那我也先告辞了高副将,今日之事万分抱歉,扰了大人您的好日子。” 高副将?高泞未上马,也未答应,只牵着绳继续前行,那人也只好跟着高泞的脚步,仿佛是自己领军行城一般。 “还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高泞忽然问。 那人回过神“我叫李晚玑,珠玉为玑。” 这句话,和八年前如出一辙,高泞勾勾嘴唇。 他没有认错。 只是李晚玑似乎将那一月间夜夜同眠的小孩给忘了。 “李兄。” 李晚玑愣了一下,应了一声“不敢当”。 “李兄可有伤到其他地方?等军队再行一段,我让人带你回我府上看看伤?” “不必了…高副将。”李晚玑有些错愕,分明是他冲撞了旁边这位,可怎么看起来却是他受害了。 “我要谢谢高副将出手相救才是。” 高泞瞥了他一眼,高副将,叫得可好生生分。 不就是过了八年么?他都能一眼认出李晚玑,李晚玑当真没认出他来? “李兄对云良阁可熟悉?” 李晚玑闻言,身旁的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刚进京第一天便想着去青楼玩乐了? 他转念一想,答道“算不上很熟悉,但云良阁的姑娘应该都认识我。” “哦?” “若是高副将有意进去…喝两杯,李某定给您推荐几位好姑娘。”李晚玑说。 今日闹这么一出,他李晚玑的名字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云良阁,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从这位高副将身边逃离。 于是他便顺着这位高副将的喜好,扯了点小谎。 高泞没有看他,一边听一边点点头,“想不到,李兄好风流。” 李晚玑尴尬地笑了几声,“高副将,李某也没什么大本事回报今日相救之恩,但小的不才,在西街口有一算命小摊,高副将若是得闲了,可以来找李某算一卦。” “什么都能算,只要高副将信得过。” 高泞笑看他:“好,我会去的。” 说罢,李晚玑迈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跑走,只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一步,感谢高副将今日相救!” 高泞重新跃上马,看着那个背影窜进人群,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那一刻,他有了实感。 春天来了。 ---- 高小将军:好家伙,这是把云良阁的姑娘玩了个遍还不给钱啊(`_′) 关于高泞进军营、重遇卢怀钟、以及打仗之事等都会在后文补充完整,当然也包括八年来晚玑哥哥发生的变故。 重逢时因为高泞相貌身材都变了很多(类似于长开了),所以晚玑没认出来,但晚玑16岁和24岁相差无几,成熟了但依旧能辨认出来,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 总之还是庆祝两人终于是重逢了,妈妈等得好苦(;ω;) *如果有海星可以给孩子送送吗,我让晚玑哥哥表演铜板戏法给大家看(-?_-??)
第21章 步步为营(上) 李晚玑扯了扯被人抓皱的衣服,方才待在那位高副将身边时,仿佛是一只被道士看穿身份的妖物,充斥着一股道不出的别扭。 他微微曲身,从人群中挤出去,耳间总听见几个夸赞少年容貌的声音,可惜他方才只想着赶紧从众目睽睽下逃离,脑海中那人的眉眼已经变得模糊。 若是再见,他兴许还是能辨认,但如今非要他描摹轮廓,实在是有些为难。 但他心中意外清晰,那些姑娘口中的高小将军,倒也不如吹捧的那般俊朗。 终于,李晚玑回到了西街口的摊位,所幸今日都去凑热闹了,否则他离开这么久,摊位怕是又要被人闹一翻。 他把从罗扇那得来的钱放回盒中,开始收拾摊位准备离开。 罗扇是云良阁的姑娘,今日托人到西街寻到李晚玑,将他带进了云良阁中。 李晚玑不是第一次进云良阁,这几年倒是经常有姑娘寻他来卜卦,最初一众姑娘皆当是寻个乐子,直到一次李晚玑算出一位姑娘能被贵府老爷赎走,众人的态度便发生了转变。 那位被赎走的姑娘在府中做了妾,未料不久后正房太太却意外离世,老爷伤心过度,亦也未再续弦,便由她当了家。 一切是如此荒谬,若不是真实眼见,实在难以叫人信服。李晚玑解卦时还被众人围着嬉笑,俱说他胡编乱造也得有个度,可未曾想过,那位姑娘就这么顺着李晚玑所述的发展成了当家主母。 自此之后,云良阁中寻他的姑娘便多了起来,他不喜烟花之地,于是卜卦的准确度被适当地降低了。 倒不是云良阁的姑娘放荡难缠,只是李晚玑不喜其中自以为是、大腹便便的顾客。每每擦肩,总能从那些人身上嗅到脂粉掩盖不住的、刺鼻的男性气味。
86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