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他眼光诡谲,紧紧追随徐有功的眼眸,“所以还是你欠的我。” 倒是伶牙俐齿。 徐有功被说得心绪不宁。 小家伙这些话,绕来绕去的让他又想起来已故的枉死大哥,他也是一口伶牙俐齿,唯独对他,从来都是冷言冷语,格外冷酷。 可后来……他愿意对他伶牙俐齿了,却…… 思绪,被元理接着说得话拉回来—— “徐有功,你的心中也清楚,有我助你破案,你有如神助,我呢,这条烂命是真想跟着个好人,享受一下……将来万人敬仰的滋味。虽然不是我被敬仰,可我能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呀!” 元理说完去丈人皮。 徐有功不知如何作答,只沉下脸,转身出去。 关门的时候,徐有功看到元理铺展人皮,所有姿态收起,只余下严肃,认真,哪怕眯着被打肿的眼测量,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状态,仿佛真感觉不到痛了。 徐有功还是转脚去找陈夫子来给他医治。 天已至晨前,虽没彻底亮,透出清淡蓝意。 困顿许久的乌云散去。 徐有功走完陈夫子处交代完毕,回来路上打算趁热打铁,趁天没亮,亲自去抓秀才和梁惠识,同时,命衙差去遍寻画师,继续摹画比例相图。 这一次他要求让衙差全部出动,人手一份,挨家挨户地查问,务必找出死者来! 这次的要求,县令没拒绝。 协助飞快。 所有县衙内外府兵,拿着画像去奔走寻找。 徐有功松口气,自己拿上画像,也去梁府。 梁府墙外。 天青色朦胧,晨昏烟雾缭绕中,徐有功寻棵巨树,跃在树间,远观梁府内外,清楚路和楼房朝向整体构造,才趁天色蒙蒙亮,飞身落入园中。 倪秋信上言,药材要浸泡人皮,成型不变,徐有功便主动联想到那么大张人皮,若想不褶不皱,不是简单一泡,至少—— 要有大型药池。 碰巧,徐有功昨日走访查到,此汝川唯有梁惠识家中,有大型药浴池,徐有功前来,首要任务就是找药池,取药水看是否为那七种药……其次是抓梁惠识。 把画像给梁惠识展开。 就不信梁惠识还无动于衷。 未至清晨,人熟睡最沉时。 二楼上,徐有功脚步放缓,廊上脚步几乎无声。 走几间房,他细嗅寻药味,没想寻着浓浓药味,在间房门口,没见药,竟看到他下一个抓捕目标—— 秀才? 徐有功记案卷从来清楚。 卷中,秀才对衙差说,自己住在城外客栈,且不入梁馆主眼,一心想要求取了功名再来娶小姐。 可眼下秀才一副要死不活的白惨模样,徐有功还想仔细看,秀才突然微颤睫毛,就要睁眼…… 徐有功立即后退,听里头低低闷哼,痛苦。 还想再听出什么,不想右侧又来人,他只能飞上屋檐。 飞上屋檐,没走。 徐有功侧耳听着下面—— 竟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是昏迷了? 再没多久,下面传来关门和脚步声,伴随着拖拽声,等徐有功再下来,秀才已经消失…又有人走来,徐有功只能翻身暂时离开。 不过,秀才出现在梁家,正应了他之前猜测。 画,不是梁惠识所画,同党大概就是秀才! 那双掉皮的手,便是铁证。 然徐有功不待思索,思绪戛然而止,他的后背正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此处别院,过于幽静。 徐有功上次这样感觉,是误闯了霄归骅养那些“爱虫”居住地。 幽静诡秘气息环绕下,有浓浓药味从房间里出来时,还有淡淡烟雾从徐有功后侧飘出,徐有功并未发觉,只盯前门,微抽长剑—— 然就在他要到门前,后侧“咔”一声,像是骨头的错位声。 他猛然转身,竟看到一张焦桐油色皱巴怪脸朝他贴来! 如此近距离,徐有功若出剑,那怪脸人必死无疑。 他要活口,只能任由对方将他扑倒在地! “哈!” 怪物张大嘴,口水粘液在嘴边拉丝,恶臭熏天。 徐有功却认出他这张脸明显的……焦灼,是烧焦的痕迹! 他舆图反手将其制服,可忽然浑身上下,毫无力气,竟中迷药了? 想拔剑已不及。 徐有功眼前一阵眩晕,等再有意识看面前,居然—— “徐郎可是在找奴家?” 那皱巴巴的脸,居然变成了河里那张流动的美姑子脸,不同的是,脸上全是毛……光头的美艳姑子,脸上长满了长毛,缓缓贴近他…… 徐有功一点力气没有,明知有诈,可动弹不得。 意识模糊中,只觉得—— 一双手死死将他脖颈死死掐住!扼紧! 窒息痛楚的炸裂感从徐有功胸腔要爆出来时,耳边掠过的一道凉意。 伴随凉意,徐有功感觉身上一松。 身上轻松,可他仍旧睁不开眼,昏沉听从墙头之上,传来一声低沉若老寒潭水的声,熟悉又陌生—— “放,或,死!” 高远墙上宛若寒潭流水的嗓音,落在徐有功的耳朵里,是滴入即将枯竭生命的泉。 时间久远,他一时辩驳不出那是——大哥的声音? 随即,彻底失去意识…
第10章 故人入梦 偏僻园内,天未全亮。 墙头上站立个瘦小人影,手持袖箭,怪物已被她射中一针,有毒。 毒让怪物从徐有功身上掉下来,仰头朝墙头嘶吼。 墙头上的人,斗篷盖头,面巾遮脸,唯露出双瞳,眸色阴森,盯着那“怪物”道,“退下。” 怪物似听不懂,继续朝屋顶发出嘶吼,直到第二针袖箭再次扎入怪物的另一边胳膊,怪物才嘶吼一声,晃脑袋,钻入屋内。 等那怪物离开,墙头上的身影才飞身下来,将徐有功拉起时,偏园门毫无征兆打开。 门外,是比袖箭更高一级,更快的短弩。 一排长针落在徐有功和霄归骅前面,拦住去路。 “这位兄弟,梁府何时成了坊间菜市,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梁惠识说时,徐有功微醒,虽然脑袋还沉,可半睡半醒间,似看到他故去大哥霄冬至侧脸,但随后,他脑袋被“大哥”摁下去,只隐约听到梁惠识惊呼—— “啊!您竟是……” “不知大人驾临,小的无意冒犯!” 梁惠识跪下大礼时,那瘦小身影只是收回手,一张绿色令牌收入袖中,随后将徐有功从大门带出……走到门口,又丢下瓷瓶解药。 梦一样。 徐有功被颠簸的脑袋昏沉。 似昏似睡间,梦里竟终于梦见那七年未见的故人—— 霄冬至! 他的大哥! 虽是不太友好的初见。 那时,徐有功尚且年幼,每随父亲去衙门,父亲都要他跟霄冬至身边锻炼。 霄冬至比他大八岁,是父亲外出在冬至日,救下的胡族少年,当年天子据说有胡人血统,因拒与承认,导致胡人地位有段时间很受排挤。 但父亲从未区别对待,反而像对待亲生儿子那般,安排霄冬至习武学文,后来长大成人,人聪睿又潇洒风流,撇开地位不谈,他的风姿,是周围所有姑娘们都心悦的对象,连徐有功都欣赏他。 徐父让他带一带弟弟。 可诡异至极的是,对比其他人,霄冬至对徐有功格外冷漠。 明面私下,他也从未教过徐有功任何。 哪怕父亲在,他也只是把他丢到一边,做自己的事。 徐父说这是历练他,徐有功也觉得这不妨碍他仍敬大哥,尊大哥,毕竟,他真的很喜欢和佩服霄大哥,断案如神,屡破奇案,风流倜傥,更别提他身上总是香喷喷,自带异香又武功高强。 他的异瞳和面貌,更若神仙。 唯独难过是霄冬至排斥他,还说他脏—— “别碰我,我洁癖,嫌脏。” 幼年徐有功便用力的洗干净自己,咧嘴笑:“我不脏。大哥骗人……” 可霄冬至仍旧不理他,可偏偏,徐有功就在要放弃的时候,发现霄冬至其实不排斥自己。 那年碰巧也是冬至。 他个人在外玩冰,不知道谁从后面拿石头砸了他一下,他直接摔掉到冰窟窿里,当时全府上下只有霄冬至豁出去命,跳下冰窟把他抱起,结果,被暗流冲了好远,自己差点没上来… 徐有功那年八岁,醒来后,被父亲责罚在床边跪守许久。 之后,父亲打算认霄冬至做义子。 徐有功对此是最高兴的人了,倒是徐母略有微词,因为一旦认下很有可能带来无尽的麻烦,好在,收作义子的事,霄冬至的反对也很强烈,他不想给救命恩人带来麻烦。 但徐家上下却还是尊称他大公子,徐有功也从小喊他大哥哥,到后来的大哥。 但无论喊什么…… “谁要做你大哥!”霄冬至眼底总是泛起浓烈的厌恶,冰冷,无情,连名带姓的骂他—— “就你这种只会拖累别人的小纨绔,我明确告诉你,我一生都不会做你的亲友,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别再来烦我!”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徐有功。 后来,徐有功也赌气没理他。 再后来府里外,多人劝徐有功小心点他那个大哥,小心继承了他的家产,毕竟父亲喜欢的不得了。 徐有功对此一言不发,心里倒挺高兴。 大哥优秀,他要是真能继承了徐家,他也值得。 当然,他也不能太弱,后来发愤图强,一次高中举人,想着这样才能回来—— 跟他一起办案。 只是他的武力始终不如大哥,每次遭遇危险,他也总会救自己,只是救了自己也是觉得自己碍事,遇到危险也只冷冷地让他滚…… 徐有功好久没有梦到过这些久远的事情了,再后来,就是遇到了牵连甚广的长安大案,那是他第一次涉足官场黑暗,也是第一次和霄冬至携手同行去跨省查案。 当时的案件已经被大理寺拿走了,他也受了伤,对于案件前后已经记不得太多。 只记得—— 最后霄冬至红着眼在火光中把他推出去说:“二弟,我从未认定过你不行,你很聪睿,现在证明给我看,出去……别回头。我们兄弟二人,活一个,是一个……不能全死在这里!” “永远不要查……” 时间飞快。 大火重现。 徐有功的梦境停留在熊熊烈火倒塌前,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猛然推出,从梦境里猛然抽离。 “大哥!” 炊烟味蔓延,徐有功浑身鸡皮疙瘩立起,他猛然坐直了,便看到清晨天亮,巷落中陆续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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