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叶沉默片刻,此人的话虽然听着刺耳,却是脉络清晰入情入理。 “你想我让我怎么做?” 那人又朝左右环顾一眼,托住碗底…… 翌日上午,武侯铺中传来消息,柏叶在狱中割脉自尽。 澜悦闻讯后匆匆找到大人,此时的她依然泣不成声。 “大人为何不去救他?他可是柏护卫啊,一向对您最是衷心。如今他一朝落难被冤入狱,大人怎么舍得将他留在武侯铺那种地方!” 裴洛城此时就站在柏叶房中,眼眶发红,怔怔的眼前一兵器架,那把长约两尺,剑身透着微微寒光玄铁所铸而成是柏叶生前最爱。 江陵看了看大人,于心不忍,走到澜悦身边抱住她双臂,“你别怪大人了,这件事不能冤他,柏护卫死了,大人也难受,” “大人怎么不说话!如今柏叶他人没了,大人至少把他带回来!柏叶他是被人冤死的,大人若不去出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带回来!” “澜悦!”江陵把她叫住,水汽模糊她的视线,“你以为只有一个人伤心吗?我阿娘死了,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为阿娘报仇,大人之所以不能去武侯铺理直气壮要人,是因为,” “是因为柏叶的确杀了阿史那首领,” 澜悦愣住,泪水在她通红眼眶里打转,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听到内容,“姑娘你在说什么?是柏叶杀了那个北厥人?” 江陵认真点了头,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裴洛城的背影,“其实,大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陛下又把这件事交给大人亲自处置,他也很难为啊!你别怪他了……” 澜悦这才明白,面向裴洛城的方向,拜倒在地,“都是奴婢错怪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过了许久,裴洛城才幽幽说出一句话。 “你起来吧,柏叶的仇,我迟早会报!” 澜悦离开后,江陵静静走到大人身边,他眼眶含泪,面容看上去憔悴很多,平日里那样坚挺如松的身子略微佝偻着,目光静静注视着眼前长剑,“大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有诸多的身不由己。那奸贼正是得知了大人的软肋,知道大人对柏护卫一向重情重义,这才逼你交出那本账册,” “你们二人打小相依为命多年,心意相通,我想柏护卫正是感受到了大人的难处,这才决定自绝于牢中,也免得让大人为难,” 他声音哽咽,“当年在北厥战俘营,柏伯父为了救我,被北厥兵活活打死,如今柏叶他,” 说这句话时,他依然泣不成声,江陵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眼眶一红赶紧上前将他抱住。 “他也是为了我而死……”他一边哭着,一边自嘲,“我这个堂堂大宣朝二品大员,可笑的刑部尚书,这些有什么用!我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办法保护!那个阿史那,明明就是北厥国奸细混入我朝的奸细,他们死有余辜!”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江陵将他抱得更紧,泪水浸透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柏叶没有完成的事,大人代他去做!那姓孙的奸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要亲眼看着这个杀害我阿娘的真凶被绳之以法。” 这时,门房来报,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帝着急召他入宫,有要事面谈。
第144章 命运的十字路口 皇城太极殿 “那北厥二皇子今日返程,朕特意命人悄悄跟着出一百多里的地方,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北厥人马,将他们迎了回去,爱卿,这事你怎么看?” 裴洛城态度恹恹,仍没从柏叶的死中缓过神来。 宣帝着急宣他入宫,本就是为了同他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见他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有心骂他,一想到他现下的状态,又有些于心不忍。 “现在咱们大宣正值内忧外患,裴爱卿可要打起精神!若不然这些年咱们大宣朝远嫁和亲的公主还有那些在边城战死的将士们,他们的死和付出不都没有意义了吗!” 一句话将他点醒,是啊,家父之仇没报,骆家一门的枉死…… 他赶紧拱手,道:“臣下御前失仪,请陛下赎罪。” 宣帝摆了摆手,眉宇间蹙成一团,“最近发生在京畿的这些事,时疫,京畿舆图……一旦二皇子回到北厥,相信不久就会对我大宣发起大战。可如今虽然西南的兵权已经夺回,可孙家在绥安势力仍不容小觑,朕担心,大战未起,先有内乱。” “陛下说的是,想必上次他们在京中失手一事传回北厥,北厥王因担心二皇子安危这才派人前来迎接。”说完,他顿了一下,“陛下希望臣去绥安,” 宣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上一次,如不是出现那样的事,朕原本就有意让你亲去一趟,爱卿此去绥安,身负重任,攘外必先安内,” 说着,他缓缓走到裴洛城身边,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翌日黄昏,夕阳斜辉映照着离城门十多里外的凉亭,有两个人驻足凉亭向南遥望。大约一炷香时辰后,远远看到一辆马车朝凉亭处驶来。 江陵连忙起身迎上前去,只见一个熟悉身影从马车缓缓走下,那女子一身素白,看上去格外清丽脱俗。 “二姐姐,”江陵轻轻叫了一声,走到江蓉琪身边,“你尚在孝期,有什么话只管找人转达就是,何须亲自跑这么一趟,” “二姐姐节哀,”想到她才小产不过半月,接连经历家中巨变,不由有些心疼,“叔父他还好吗?” 江陵惨然一笑,“阿爹他,不太好,自从那日目睹阿娘死在狱中,回到家中后水米不进,别看他们整日斗嘴吵架,其实阿爹心里还是很在乎她的。所以阿娘骤然离开,阿爹心里难受也是人之常情,” 江蓉琪同她说话时,神色淡然恬静了许多。 看来,叔父还是顾及到了叔母在孩子们心里的位置,维护了宁氏最后的体面,没有把真正的死因告诉她们姐妹两个。 “不过你放心,我和阿姐会好好照顾他的,” “你的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把身子调养好,” 江蓉琪自嘲笑了笑,“阿姐早已出嫁,又不能天天呆在娘家,我嘛……”说着,她耸了耸肩,笑了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我如今也就这样了,那日在京兆衙门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我未婚先孕的事儿,日后嫁人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算好了,以后我不想嫁什么人了,正好可以陪着阿爹。然后把我的绣工重新收拾起来,我也想跟你一样,在东市开个绣工坊,自己赚钱自己花,去他的什么臭男人!” 听到她也要开店自己更生,江陵眼前一亮,惊喜道:“真的?” “那当然,”江蓉琪如往常一般扬了扬下巴,“你可不要小瞧我,就许你能在东市开起一座那样赫赫有名的酒楼,就不许我开一家绣工坊?想当年,我的女红可是要比你好上百倍,” “是,二姐姐的手一直都很巧,”江陵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看到她能有如此转变,心里别提有多欣慰,千言万语却只说了一句——“真好!” “对了,那日红姨也来了,专程来送阿娘最后一程,她看上去不太好,听说是那老员外嫡子回来争夺家产,怕员外把所有家产都给了红姨生的这个小儿子,他和老员外在房中大吵一架,把他爹气得吐血,从那以后就卧床不起了,” 江陵只是听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蓉琪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颇为感慨道:“你看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和阿姐就不提了,各自都有难处。如今算来还是妹妹你最后福气,把咱们上京城里长得最好看且最有才学的男人拐跑了,而且难得的是大人还对你衷心无二。” 江陵听着只是浅浅一笑。 “你们还要着急赶路,其他的话,等你回来以后我们姐妹再聚的时候好好聊,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 说着,她转身从马车中取出一个一尺来长的漆木匣子,递给江陵,“我知道他在绥安,你此去务必把这个转交给他,” 江陵接过漆木匣子,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多重,“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江蓉琪却突然摁住她的手,“不要打开,这里头装的是他曾经送给我的东西。如今他就要成亲了,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他,就当是给他新婚的贺礼了,三妹妹,你务必把这份贺礼亲自送到他手中!” 江陵定定看了看她,“二姐姐还是忘不了他吗?” 江蓉琪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眼前朝远处的凉亭遥望,见裴洛城笔直站在那里等她,她摸了摸江陵的头发,柔声道:“快去吧!大人还等着你!” 余晖西斜,天已见暮,回到凉亭,江陵把漆木盒放在马背上的行李中,又走到大人身边,望着日暮下茫茫前程,转头问道:“大人真的决定好了不去了边城了?” 傍晚郊外的风还夹杂一丝热气,吹乱他鬓角的碎发,他怔怔望着自己前面的两条路,一条通往绥安,一条通往边城。 江陵知道,对裴洛城来说,这一次放弃不仅仅是去边城的机会,更是放弃为父翻案的唯一机会。 此一去绥安短则十日,多则一月,他身上所担负的是整个大宣的命运和城中成千上万百姓的生命。如今窦璐德命悬一线,若他此时选择去边城,也许还可以逼问出当年真相。可这期间,孙家也许已经迫不及待领兵攻入皇城,不等北厥人入侵,大宣可能已经发生内乱。 此一去,也就意味,骆将军一案也许再难翻案,当年投敌一事也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第145章 裴洛城谈笑释兵权 绥安距离上京约有五百里地,他们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终于在五日后赶到。 先是找到一家位于绥安城中客栈住下,此次携陛下密旨而来,经过两日观察后,未免消息泄露,裴洛城决定先不联络当地刺史。 出门前,江陵利落换上一身灰色缺胯长袍,站在镜前抬手整理一下头上所带黑色幞头,深吸了口气,将要转身出门,门开了,大人走了进来。 他目光深深凝视着江陵,缓步走至她身前,“准备好了吗?” 江陵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害怕吗?此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通知当地刺史,没有军士在外为我们助力,一旦谈崩,我们性命难保,” “不怕,只要能和大人在一起,就是死了我也愿意。再说了,我相信大人不会失败,上一次秦钟勾连禁卫军叛乱,大人也是和柏护卫一起只身入敌营杯酒释兵权,这次虽然柏叶不在了,但我可以扮做大人护卫,” 宽大的男式长袍套在娇小的身体上愈发显得她整个人盈盈纤瘦,可那张精致无比的小脸上神情却是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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