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花瓣样唇边,突然想起了柏叶的来。 “那时候的大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药也喂进去,可人家江姑娘愣是没嫌弃,直接端起碗喝到自己嘴里,然后……” 然后怎样了? 药才一入口,那股子冲味直掀他的天灵盖,他一边喝药一边努力回想那个「那后」。 哪怕能想到一丝记忆中的痕迹…… 这药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是不是把它想象成别的东西,就没那么难喝了?”江陵笑着问道。 裴洛城轻扯唇角,露出一丝艰难微笑,点了点头。 “大人,”江陵抬眼看了看他,似有难言之隐。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有或许大人有他自己的思量,可人命关天。自打她从京兆府牢狱出来以后,这件事便无时无刻不悬系于心。 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大人。 “大人为我在贵妃娘娘面前求情一事,前儿黄公公已经都告诉我了,多谢大人救我于危难。若不是黄公公及时赶到,只怕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所不见天日的大狱中了。” 裴洛城视线缓缓落在她握着汤匙的那只手的腕边,袖口滑落露出一道血红的鞭伤。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眸光变得黯淡消沉,甚至还带着一丝愧疚。 她食指指尖落在他的唇上,“大人莫要这么说,要怪就怪那京兆府尹韩大人,是他昏庸无道鱼肉百姓,”
第70章 也许没人会来救我 裴洛城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指尖触碰到他唇的一刹,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心中一阵酥麻,他感到体内有一股压抑很久的气血直冲胸口。 四目在这一刻恰逢其时的相撞,他目光灼热,眸中似有燃烧的火星。 江陵突然觉得脸颊滚烫,快速将手挪开。 裴洛城眸色微暗,喉结动了两下,也移开视线,将头偏向别处…… 房间里气氛有些怪异,只有滴漏的声音颇有规律地在滴答作响。 过了一会儿,江陵先开了口,“我想求大人一件事,” 裴洛城轻咳了一声,“你说,” “这次被关在京兆府牢狱时,听一个年龄稍长狱典说,御前街命案必须缉拿到凶手,月底结案。京兆衙门的皂隶小厮都被派了出去全城追查,结果都一无所获。于是,府尹大人决定要从我们这些被抓的人里头定一个真凶,” “你们之中总会有人招架不住残酷刑法而屈打成招,” 他停了一下,勾了勾唇角,“这办案手法的确非常符合府尹大人一贯做派。” 江陵不由回想起同他一起被抓进来的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惨状,“具体我也说不好,只是凭直觉,我觉得那几名从赌场抓过来的人,并不是真正杀人凶手,” 裴洛城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只想求大人,此案最终交由刑部复审时,还求大人务必彻查,还给那人一个公道,因为他很可能是被屈打成招的,” 裴洛城垂目轻轻握起她的手腕,那道血红的鞭伤看上去那样刺人眼目,“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要想着别人!” 江陵苦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人不知那一天一夜我在那漆黑不见五指的牢房里呆着是怎样一种绝望,这辈子都不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在我的意识里,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必须得活下去。” 裴洛城静静地听她诉说,他的眼眸好似夜空般深沉,宁谧。 “可那一天一夜,我却想了很多很多,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大人你知道吗?这么长的老鼠,”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比画了一下,“当时就在我脚边跑来跑去,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就在距离我不足半尺的草堆里,我竟然摸到一根被老鼠咬断的人半根指头,” “还有那充满血腥气的刑房……我差一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幸好黄公公及时赶到了,” 裴洛城怔怔地望着她,眸中似有一丝迷离的光,“你那么害怕,觉得自己会死在京兆府的大狱,难道就没想过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想过,但我觉得大人不会再来救我了,” 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 裴洛城没再说话。 窗外,月弯如钩,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花圃中草木摇曳。 偶有乌鸦叫声传来,在寂静的夜幕上空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们面对面坐着静静地聊天,突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陵转目望去,“是不是外面起风了,我去把门关上,” 说完,江陵这就要起身,裴洛城却一把将她按住,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厉色。 “呆着别动,”他警惕望向大门方向。 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江陵前面,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他很小心地向右墙处一步步挪动,伸手去拿挂在墙上一把长剑。 “大人,兴许只是外头风大而已,”江陵朝窗外看了一眼,院中的一片葱翠修竹在风中摇曳,不时发出「沙沙」声响。 未及她回过头来,只见一个黑色影子风驰电掣般跃入堂中,他动作迅疾,纵跃如飞。 江陵只觉头顶寒光一闪,刺入她眼目,她抬手去挡,却听耳畔「铛」的一声,是兵器对撞的声音。 裴洛城一只手紧握着她,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右手挥剑去挡,那黑衣人伸手矫捷,对面的长刀横扫而来犹如浮光掠影轻轻划过。 大人因为有伤在身,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江陵,只有招架之力。 他们连连后退,黑衣人步步紧逼,眼看被逼如墙角,裴洛城侧过脸朝江陵大喊道:“快走!” 江陵虽不忍离开,却也清楚她继续留下只会拖累大人,让他无法全力应对,于是将心一横,“好,我去找柏护卫!” 江陵欲从侧面离开,谁知那黑衣人见状,腾空跃起,一只脚踩在桌上,用力一蹬,抡起右臂,手里那支闪着寒光的长刀骤然朝她的头顶砍去。 那人出手既快又狠,刀锋凌厉,江陵只觉耳边呼呼一阵风声划过。 她绝望地闭上眼,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又听「咔嚓」一声,睁眼一看,原来大人将他手中的长剑掷出,将黑衣人手里的大刀劈成两段,刀尖落在地上,反射出一道晃人眼目的寒光。 黑衣人怔了一下,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扬了手中仅剩的半截的长刀,继续向江陵扑来。 裴洛城见机极快,他纵身一跃,左脚脚尖用力,踩上窗台借力发力,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肚腹,那人霎时飞身出去,撞在北面的墙上又重重摔下。 他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像是受了些许的伤,他略微躬着身子,一只手捂着腰腹,目光狠戾投向江陵。 轻轻一跃,从窗口飞了出去。 房屋顶上,随即传来瓦片松动之声和刀剑激烈撞击摩擦的声响,看来是柏叶发现了他。 裴洛城突然站立不住,右膝处方才因为用力过猛,一阵剜心的刺痛感传来,他不由俯身五指紧扣在旧伤处。 “大人,”江陵赶紧赶过去将他扶住,“还能走吗?我扶你到那边休息,” 他脸色煞白下颌线紧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附近两道青筋紧绷着…… 半晌,他抿唇点了点头。 江陵将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脖颈上绕过,小心抓着腰肢附近衣衫,一步一步挪向床榻。 她扶他靠着床榻坐下,拿起宝象纹缎面靠枕置在他身后,见他额头出了汗,拿帕子搵去额头的汗水。 “是不是很疼?” 江陵俯下身,想要挽起裤脚查看他的伤口,却被他一只手重重压在手背上,摇了摇头。 江陵原想要告诉他,早在他人事不省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这处外伤。可从他方才反应来看,看来这是一段他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及的往事。
第71章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 江陵原以为大人会生气,却没想到裴洛城眉尖一挑,笑盈盈地看着她,说:“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大人我好歹是个男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示之人前。” 屋脊上的打斗尚未停止,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兵器激烈的对撞声,似乎有越演越烈之势。 窗外花圃中那片葱郁长竹沙沙作响…… 看来此人身手不凡。 柏叶在随州做草药生意那些年,因为常遇到山匪打劫,后来为了生意练就了一身武艺本事,遇佛杀佛遇匪杀匪。自那以后随州发往的各周边郡县的镖车只要报出柏叶名号,没人再敢打劫。 能和柏叶交手过招这么久,此人的功夫应该绝不在柏叶之下。 裴洛城略一思忖,觉得今晚的黑衣人和那晚行刺他的绝不是同一人。 他的视线从房梁缓缓落到江陵身上,眸光即刻变得无比凝重... 因为今晚这个黑衣人似乎更多是冲江陵来的,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究竟是何人会对江陵这样一个良家女子下此毒手。 江陵屏着呼吸,密切注意着房顶上的动静。因为过于紧张,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手心粘粘的…… 门外屋檐下,不时有瓦片坠落摔在地上,江陵听得心惊肉跳。 “大人,柏护卫没事吧?” 裴洛城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像是巢穴中受到惊吓的雏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不知所措。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 当初决定把江陵接入裴府,也实属万不得已。若非她那个恶心肠的叔母执意要把她卖进卓家,他也不会让她住进来过这种刀尖舔血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虽然一直以来生活在江家那样的虎狼窝。毕竟那些险恶是显而易见的,且可防可控。 可一入朝堂深似海。更多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都是在暗处进行。 他突然有种想要把她揽入怀中保护她的欲望…… 他浅浅一笑,克制住心底的这种欲望,安慰道:“别怕,柏叶不会有事!” 听到他这么说,江陵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他这个人身上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定力和沉稳,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只要他说没事,她就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江陵背靠着床榻边缘坐下,静静地听着房顶上的动静,“柏护卫都告诉我了,” “……”裴洛城有些愕然。 少女抱膝蜷坐在榻边,目光平视着不远处,浓密卷翘的眼睫在眼睑投下小小的阴影,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之前,我的确对大人有过一些误解,是我不经世事见识浅薄。现在看来,自己就像个小丑,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在心里给大人扣上那么大一个罪名,这跟京兆府韩大人胡乱抓人随意定罪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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