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面邪魇褪去,邪祟面容消散,此地魂灵面容各不相同,男女老少皆有,各显人间百态。 他们尚且维持着死时的模样,不知自己已经死去。 “再活一日吧……只需再活一日,明日她便会见我,老天若是开开眼,让我同她再见最后一面……” “我中了!成了!何日轮到我中榜……尚且没等到中榜那一日,我还不想死!” “娘亲!娘亲!你在何处……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娘亲!你在哪里……” 魂灵之间维持着死相互相追逐,身形透明即将消散,遗憾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世间。 狸珠在原地睁眼相看,他净化了此地魂灵,他们各自前往归处,阴林之中黑雾散去,唯剩下轻薄月光穿过缝隙落下。 此灵力终会反噬给他,狸珠心脏处传来剧痛,月色之下,远处阴林深处的白影似在看他,隔空而视,对方似乎在等他。 狸珠按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他上前数步,待他走近,明心剑光亮黯然消散,掌中剑光翻转,朝着那一道白影而去。 怜。 姬圣怜。 还是应当叫他兄长。 狸珠劈碎了对方遮面的斗笠,一张艳丽的面容展现出来,雪白浓澧,漆黑墨染的双眸冰冷无物,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明月高悬抬目可见,待月光垂落,只令人感到冰冷。 狸珠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直到地上再次出现了傀儡小人儿,他没能回过神。 若是对方当真变成了邪祟,他握紧了手中长剑,眉目沉沉落下。 他重新将昏迷过去的薛遥背起来,黑雾散去,凌空的月色显出,拉长了他的身影。 途径已经拆毁的寺庙,狸珠背着人,背后的人轻声咳嗽两声,吐了一些水出来。 他去摸薛遥的手腕,薛遥气息更弱了些,似乎已经耗尽了生气。 “薛遥……薛遥……薛遥,你可能听见?千万不要死了。” 狸珠轻声道:“离州的百姓还在等着你,如今你若是倒下了怎么行……你可知城中出现了血疫之灾。” “醒醒……醒醒……一定要坚持住。” “薛遥……薛遥。” 薛遥似乎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闭眼前他只见自己和谢淮安一并沉入水中,受阴咒啃噬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自己去了哪里……不记得了。 是谁在耳畔呼唤他。 声音如此熟悉。 “薛遥……薛遥……醒醒。”熟悉的音色传来,由少年变为青年,嗓音依旧清澈动听,落在他耳边,伴随着柔软的体温。 薛遥沉重的眼皮努力睁开,这一次应当不会再认错了……可是狸珠来找他了。 定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模样。 快点醒来才行。 睁开眼……入目的是柔软的发丝,雪白的侧脸,熟悉的气息。掌间触碰到对方,碰到一片温暖的体温。 在月色之下,轻盈仿佛一片雪花。 “………狸珠。”薛遥开了口,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嗓间被血腥气堵塞,嗓音嘶哑低落。 “……你醒了?”狸珠随即侧脸,杏眼之中安然了几分,“……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带你回去。” “我们回家。” 轻盈而厚重的四个字,薛遥触及一片温暖,他珍重地收回手,随即在狸珠背上沉沉的闭上眼。 此情景一并入梦,他斩杀了邪祟,临近深渊之时,有人前来救他,把他从深渊拉出来,带他前往心安之处。 身侧人便是归途。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们要见世子!世子如今在何处………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世子可是要弃离州百姓不顾?” 混乱的人群之中夹杂着哭诉声, 士兵们用长戟对准了前来闹事的百姓,如今城内城外一团乱,人群之中的多数人面容上染上青紫疮块, 身体的血正在不断流干。 血疫已在城中扩散。 守城的士兵用面巾遮住了口鼻, 长戟冰冷无情, 面前的男子被身后人推攘,下意识地往前, 随之“噗”地一声,身体被长戟贯穿了。 “杀人了!!衙役杀人了!!!” 天边暮色一点点地消融, 如今城中戒严,百姓闭门不出, 城中每日挨家挨户地搜查血疫, 凡是染上血疫者,轻则会被关起来, 重则驱逐出离州城。 “狸珠公子……您不必如此,这些交给侍卫做便是。”守在狸珠身侧的士兵开口道。 薛遥尚未醒来, 他们对百姓隐瞒此事,如今人心纷乱, 若是此时世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只会更加动荡。 狸珠这几日负责营帐搭建, 城中未染上血疫的百姓不愿与感染者相处,他向城主请命,在城南偏僻之地连夜搭建营帐。 前一日搭建了五百处,不到三日就住满了, 现在剩下的感染者无处可去。 城外村民的安抚与案件也由狸珠负责, 他前去看了几回,如今守城是苦差事, 衙役也耐心有限,两方难免起冲突。 狸珠两头来回跑,一有空闲时间便钻进了典籍里,未曾研究出血疫的来源,现今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无妨……世子那边情况怎么样?其余城主如何回应?”狸珠问道。 此次血疫来的猝不及防,离州是大城,如今血疫之势已经朝北蔓延,各个城池均受害,有些城中已经下了召令,离州百姓不得踏入。 如此并没减缓血疫蔓延之势。 “各位城主意见不一,有些过于激进,有些过于保守,尚未商量出对策。”士兵对狸珠道。 “至于世子的情况……与先前无异。” 狸珠放下了手中的典籍,玄水缚灵已无下落,九州内未曾听闻谢淮安踪迹……薛遥啊薛遥,你立了如此功劳,何时才愿醒来? 剩余三相,白衣鬼相不知生死,红棺相与青鬼折转北境,北境由仙门看守……纵邪祟可除,血疫却束手无策。 窗外夜色已经外溢,狸珠前往正殿,殿外层层士兵守着,近来不准任何人探望,除了他在旁看守。 殿中线香已经燃尽,床榻上的人闭目敛容,面色苍白,俊容安逸,气息依旧微弱。 狸珠在床榻边守着,悯悲剑一并光芒消逝,他垂眸去探薛遥脉搏。 一息尚存。 “薛遥……前几日城外有出了血案,治下村中的男子得知自己染上血疫,夜间用斧头砍了十余人的脑袋……城外的营帐血流成河。” “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是责怪你,你不醒来,我心尚且难宁,不知自己该如何坚持下去。” 狸珠趴在了薛遥胸膛处,侧耳去听床上人的心跳声,缓慢的心跳似有若无。 “薛遥……快点醒过来。” 床边烛光晃动,狸珠在薛遥殿中待了一个时辰。他随之起身,在踏出殿门时脚步微顿,守殿的侍卫有些面生。 狸珠:“……你可是新来的侍卫?” 侍卫身形几乎融进梁柱阴影里,闻言回复道:“这两日丙锐病了,我代他前来执勤。” 薛遥身边的侍卫狸珠都见过,私下也筛选过一轮,见状问道:“什么病……可请大夫看过了?” “狸珠公子且方向,并非血疫,他只是受了寒,这几日需要补觉,待他醒来我会与他换班。”侍卫道。 听闻不是血疫,狸珠稍稍放下了心,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院中静悄悄的,守院的侍卫脑袋栽到梁柱边,连他经过都没有反应。 “狸珠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睡不够似的。”他停留好一会,侍卫尴尬地醒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平日里辛苦了……我待会要前往城外,不必在此处守着,回去休息便是。”狸珠说。 “多谢狸珠公子。” 狸珠微颔首,随即踏入院中,脚步又停下来,他抬头看向院中春树,今夜无风,树影未曾晃动。 月亮高悬,在一处一动也不动。 他在房中继续查看典籍,看了约摸两个时辰,随之看一眼窗外天色,天色尚且黑着,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狸珠在夜色之中前往城外,向衙役了解城外的情况。 “狸珠公子,这几日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灵草起了作用,他们这几日没有再闹腾,到点都睡觉去了。” “前一日也没有新的感染者。” “……”狸珠对衙役道:“如此,灵草可以先不用换,你们守在这里辛苦了。” “我们哪有公子辛苦……公子日日天亮前来查看城外情况,守护百姓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守城士兵随意的一句,对方平日里很细心,基本掐准了他过来的时间。 “今日狸珠公子来的更早了……如今还是寅时,公子注意休息才是。” 狸珠在原地怔住了,士兵推测时间靠的是天色,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月色,月亮已经偏移,不在原先的位置,如今天仍然黑着。 ………可能是他的错觉。 翌日。 狸珠这一日没有查看典籍,也没有去城外,他在殿中准备了许多线香。 一炷香为一刻钟,四刻钟为半个时辰,一天有十二个时辰,现今是初夏,白昼约摸五个时辰。 无论怎么算,白昼与夜晚的时长加起来为十二个时辰,总没有错。 狸珠布好了线香,随着线香缓缓地燃烧,一缕青烟飘过去,灰烬落下,从白天到黑夜,只用了四个时辰。 再从黑夜到白天,燃了近百柱线香。 狸珠再看一眼天色,天色此时才泛起鱼肚白。 多出来了四个时辰的黑夜。 此为异象,狸珠得到答案之后随即起身,士兵在门外敲门,“狸珠公子………有人找你。” 狸珠推开门,随之一张久未见过的面容映入眼帘。三年之间,少女的面容已经长开,英气的眉眼愈发清晰,背后负剑绰约身姿。 “琉璃………你来找我,所为何事?”狸珠有点惊讶,面上未曾表现出来。 “确实许久未见……我前来有要事在身。灵法君难以脱身,一众长老名我前来传话。”琉璃简言意骇道。 “近来九州现大疫,且天有异象,夜比昼长,长老命薛遥即刻前往明镜台,诸城之间商议对策。” “………”狸珠沉默了一会,对琉璃道,“此事恐怕难以执行,薛遥前去诛杀玄水缚灵,受阴咒缠身昏迷,至今没有醒。” “你方才所说夜比昼长,此事长老会那边如何看?”他方得出来的结论,没想到仙道已经有所察觉。 “此为天机,语不可泄。”琉璃说,“长老这般说……不过我看,应当是有邪祟作乱。” 琉璃说到此,看了他一眼,“何等邪祟能引四时混乱……如此神通,倒已与天道无异。” “当真祸世,恐怕我们也无力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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