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铜墙铁壁,也总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匪首走在他身边,“真可怜,长的这样好看,却没有人要你。” 章璎没有看匪首一眼,“我是男子,您抓错了人。” 匪首先是愕然,而后更加放/荡地笑,“男人更有乐趣。” 他抬起自己珠光宝气的手,似乎想碰一碰章璎的脸,又怕手上的戒指割伤美人的皮肤。 “你与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章璎道,“陌生人。” 匪首没有多问。 他已看出来,来赎这富少爷的是富少爷的家人。 富少爷的家人却恨不得这奴隶去死,一心要借刀杀人。 他也不屑问个明白。 “你说,这多出来的一千金,我是否要收下?” “那个人在他心里值万金,而你在他心里只有一千金。” 还是用来买命。 章璎淡淡道,“您随意。” 他分明神色如常,匪首却觉得下一秒就有眼泪会落下来。 匪首发出一声叹息,“把人带回牢房。” “那一千两金是否退回去?” 年轻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退什么退,吃到嘴里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人活着?”
第70章 章璎被重新关了回去。 这一次隔壁的异族少年抬头看他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依照他的观察,这个漂亮的男人被抛弃了。 章璎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少年道,“我的名字叫萧让。” 章璎喃喃咀嚼这两字,“我也曾经认识一个姓萧的人。” 但那已经久远到如同上辈子了。 少年道,“那一定是我北辽的人,萧姓中原已绝。” 章璎叹了一口气。 他们像闲话家常一般聊起来。 “你的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赎你?” “亲生父母抛弃我,我在养父家长大。” 原来是养父。 到底不是亲生。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一个弟弟,有一个姐姐。” “他们对你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是我不好。” 所以才会众叛亲离。 “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乎他人。” “你有没有朋友?” “有一个,但现在变成了仇人。” 萧让笑了,“你真可怜。” 可怜吗? 章璎回想自己不长的二十年,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父亲,姐姐,弟弟,戚淮,包括远在长安的陛下,他们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而他永远处在下风,也便从来不会被留下。 今日这一遭他又如何不明白? 有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章璎这个人死了比活着好一一 所珍视之人,所帮助之人,所爱慕之人,皆视他如洪水猛兽,恨不能除而后快。 他可以因生不逢时而感到无奈,也可以因无法言说而感到悲苦,却不能因为孤家寡人而感到委屈。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章璎对萧让说,“很小的时候,我跟着老乞丐过日子,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萧让问,“什么故事?” 章璎娓娓道来。 他的嗓子很好听,适合讲悲伤的童话。 “从前有一匹小马驹,它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孤零零长大。有一天马群常吃的草料中第一次长出蛀虫。从未见过蛀虫的马群认为它是光鲜的粮食。但小马驹认为蛀虫会蛀空马群的身体,怕其它马偷吃,自己吃光了蛀虫。” “后来呢?” “后来马群并不领情,还赶它出了家,小马驹就这样变成害群之马。小马驹虽然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但被放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伤心。” “小马驹死了吗?” “小马驹死在青草边,它的身体被从肚子里爬出来的虫子和蚂蚁吃掉,从此没有人记得它。” 萧让一针见血,“我觉得你在讲自己的故事,你被家人抛弃,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却还是忍不住伤心。” 章璎却笑着摇头,“不是故事,是预言。” 那时候在花翁怀里听故事的自己,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故事中的人。 “但或许你说对了。” 他确实在伤心。 可他本不应该伤心。 萧让道,“小马驹真可怜,如果早知道后来会这样伤心,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他说“小马驹真可怜”与方才说“你真可怜”的语气如出一辙。 章璎摇头,“小马驹不可怜,也不后悔,因为它让自己的族群延续下来,尽管无人知道它做的一切,但它自己知道,并且无愧于心。” 萧让叹息,“如果小马驹生在草原,阴山神会庇佑它来生平安喜乐。” “你们的阴山神会庇佑他吗?” 章璎问。 他不跪神,不拜佛,因神佛从来不庇佑自己。 “会。” 章璎不置可否地笑了。 萧让看着青年美貌的面容,喉结一动,先于理智问出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章璎想了想。 他现在好像不能叫章璎了。 章璎半开玩笑道,“以后我就叫无名了。” “吴铭?” 萧让心中想,这个名字配不上他。 在他们的语境中,有一个词很适合这个汉人。 维依。 漂亮的野草。 于是他微微一笑,向对面的男人开口,“你知道你的名字,在我们的语言中怎么说?” “怎么说?” “维依。” 许多年后章璎通读辽语才知道,维依还有一个含义。 骄傲的太阳。
第71章 小西河王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风尘仆仆。 士兵暗中安营扎寨,他一人来到川浦太守府邸。 章珩与周旖东带着温蓝在太守府中安置,太守战战兢兢接待长安的大人物,担忧自己此次乌纱帽不保。 土匪绑什么人不好,竟绑到御前,新君眼里揉不得沙子,天王老子来也保不住鹰嘴山。 小西河王进门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川浦匪患如此猖獗,太守该当何罪?” 太守险些软着腿跪下。 他也是没有办法,招安不能,攻之不下,除了各退一步,能怎么办?更何况其中还有利益牵扯,土匪与官员分赃,川浦上下难辞其咎,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 倘若上报朝廷,完了的不只鹰嘴山。 如今没有人再理会川浦太守。 戚淮径直往安置温蓝的内室而去,温蓝依然没有醒来,章珩常伴在侧,周旖东在外看着鹰嘴山的方向出神,连戚淮来了都没有注意。 没有人知道他在看着山,还是在想着山里的人。 戚淮没有与他打招呼,而是推门入房内。 章珩抬头看了他一眼。 戚淮问道,“人怎么样了?” 章珩咬牙切齿,“大夫说温蓝服用了过量的安神香,诱发本已不太严重的心疾,需要用猛药,但这猛药来之不易,还需要日子采购,但暂无性命之忧。” 这安神香一定是章璎下的,若非如此,温蓝的本事怎么会落到土匪手中? 此话他不能当着戚淮的面说。 戚淮道,“人无恙便好,明日我上山剿匪,你与周旖东随行。” 多少能帮得上忙。 章珩道,“好。” 戚淮拱手谢过,便准备回营,明日剿匪,他还有许多要务。 章珩忽然叫住他,“如果章璎死了,你会怎么办?” 戚淮脚步一顿,“章璎在周家。” 怎么会死? 章珩露出讽刺的笑容。 章璎落在马匪手里,马匪收了他千金。 章璎会在马匪手中受尽折磨而死,今日将会送来信物。 他倒是好奇,马匪口中证明章璎已死的信物是什么。 戚淮没有明白章珩的意思,等他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从太守府邸出去,门前撞到一人。 那人作太守府邸小厮打扮,怀中提着一个软布包裹的红木盒子。 戚淮从红色的盒子中嗅到浓烈的血腥气。 他皱着眉头,“这是什么?” 章珩不知何时从室内出来,“这是我外头杀的一只羊,给温蓝补身体。” 戚淮没有再过多言语,直接往营地而去。 已走到这一步,无论章珩亦或周旖东都不能再多嘴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破坏。 章珩从小厮手中接过盒子,在无人的角落嗅着腥气打开它,看着里面十根鲜血淋漓的手指猛地盖住,捂住不断跳动的心脏,竟也一时没有同周旖东说。 小西河王清楚地记得自己上山剿匪的那一日,是六月初五。 章璎的生辰。 然而六月初五是章璎的生辰,却不是乞儿的生辰。 乞儿无父无母,无生年卒年。 西河王师整装待发,鹰嘴山上匪众毫不知情。 章璎被送到匪首房中。 匪首一枚一枚去下手中戒指,上下打量,“今日比前两日还好看。” 寨子里的人叫匪首当家的,匪首自己有名字。 他的名字叫祝蔚。 不过他很少提起自己的名字。 祝蔚是个方圆百里无人不知的狠角色,他刀下只有冤死的鬼,没有活着的人。 杀人越货的生涯让他随性而为,所行所虑皆与常人不同,唯独对老虎,珠宝,美人这三样东西痴迷的紧。 老虎可以剥皮,珠宝可以扔掉,美人却不能随便对待,鱼水欢好讲究你情我愿才有乐趣,但美人并不心悦他,没有搭话,也没有抬头,垂着睫毛,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留在寨子里,我不会亏待你。” 他靠近他,想咬一口美人的耳朵。 “你放我走,我可以给你更多黄金。你在我眼里至少比千金重。” 美人冷下了神色,祝蔚知道他戳到美人的痛处,咧嘴笑了下,“要想从我手里换出去,你需给我十万两黄金,一千两白银,二十万枚铜板,没有的话,就得留下来。” “留下来?把我赏给你手下的人?” 祝蔚摇头,“我怜香惜玉,不会做暴殄天物之人,美人如珍宝,当独享用。” 章璎笑出了声,“你们寨子里有人偷偷碰过我的腰。” 祝蔚眨了眨眼睛,“那个人啊,我早已砍了他的双手,他的手指细长,与你十分相似,我割下十根指头,作为信物送下山,以此来证明那一千两黄金的交易已经达成。” 章璎心间一跳,“你让他们以为被砍掉十根手指的人是我?” 祝蔚解释,“我把手指装在盒子里,放到山下的客栈中,这是找我们鹰嘴山办事的老规矩,信物都要自己来客栈拿。至于是哪家客栈,不能和你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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