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只有贺兰山主动往里走,他在门口求见,十六爷连他也没给几分好脸色,从内室出来喘着粗气道:“何事?!” 贺兰山将洛小头的事说了,十六爷不耐烦地挥手道:“准了准了!” 贺兰山拜谢十六爷大恩,待要走时,十六爷忽然叫住了他。 他看向贺兰山的眼神里隐约有一丝欲说还休的温柔,似乎有千言万语都包含在里头,却碍于种种原因无法尽数倾吐。 十六爷年少,一向心直口快,还从未有过这样复杂压抑的情绪,贺兰山心头掠过一刹那的不安,但不容他多想,十六爷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从管家那儿取回洛小头的卖身契,贺兰山立刻便回了下人房,叫来胖娃和洛小头,三个人一同收拾行李。 胖娃基本收拾不出什么名堂,他只管带吃的,把厨房里十六爷没吃完赏给下人的糕点全拿空了,反正他体格硕大,谁要是拦他他就跟人拼命。 洛小头笑道:“平日里只道胖娃好欺负,原来一碰上吃,任谁也欺负不了他。” 胖娃嘿嘿傻乐,贺兰山无奈地拿了个盒子,把他那些糕点装上,又任劳任怨地给胖娃收拾衣服。 他们把能带的东西都尽量带上,胖娃自告奋勇,把大包小包全往自己身上驮。一边肩膀能挂两个,就连脖子上都能挂一个。贺兰山问他重不重,胖娃拍着胸脯道:“兰哥儿只管把行囊都交给我!我还能把你也背在背上!” 贺兰山笑道:“这就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洛小头道:“胖娃这一走,王府如同少了五头牛。” 胖娃疑惑地掰着手指头,怎么也算不清这道深奥的题。洛小头不由得笑出了声,胖娃不乐意道:“你,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洛小头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哪有!” “你就是在笑话我!兰哥儿!他笑话我!” “我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凭空污蔑人!” “你就有!” “我没有!” …… 胖娃和洛小头各自叉腰瞪眼,一大一小两只斗鸡似的拌嘴吵架。贺兰山默默在旁含笑看着,心里只觉得温暖。 他回首望向门外,他生活了近两年的王府带给他的记忆大多都是幸福的,虽然做下人有时不免劳累,但十六王对他很好,他和胖娃互相照应扶持,不知不觉间也有些把这里当家了。 但是人总要向前走的,就像他对闻于野那点见不得光的感情,也该是抹去的时候了。贺兰山由衷希望他可以善待十六爷,过上幸福宁静的生活,一如对自己的祈愿。 * 贺兰山决定今天就起行。虽然有些仓促,但他实在不想亲眼见证明日的大婚。他带着洛小头和胖娃,三人前去拜别十六爷。 到了内院,贴身服侍十六爷的小厮却道:“王爷此刻谁也不见,你们自行离去就是。” 贺兰山道:“可我们这一走,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王爷了,我……” 小厮道:“王爷的吩咐就是这样,他也不许我进去打扰。你走吧,别去惹王爷发火!” 再耽搁下去,怕城门就关了。无奈,三人只得往外走。 然而才走到影壁处,忽听外头声势浩大,打头一个太监入内尖细着嗓音道:“淑妃娘娘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淑妃一来,王府就禁止出入了,三人便回房稍候。 洛小头道:“想是明日就要大婚,淑妃娘娘特地请了出宫的恩旨,前来安抚王爷。” 胖娃跟着点头,贺兰山眉心却隐有忧色。不知为何,他心脏扑扑狂跳,似乎冥冥中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大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十六爷今日出奇暴躁,令阖府上下的仆人都不敢近身,就连飞光…… 等等。 贺兰山猛地睁大了眼睛。 ——飞光! 竟一整日都没有见到他,他去哪里了?! 贺兰山一下子站起来,撞到桌子,把洛小头和胖娃都吓了一跳,二人齐声道:“怎么了?” 贺兰山满脸惊惶,不等他说话,外头闯进来几个带刀的侍卫,为首的太监道:“淑妃娘娘有令,王府上下所有家奴齐聚后花园内,娘娘有话要问!” 不消片刻,整座王府所有下人被赶鸭子似的赶到花园,整整齐齐跪好。 淑妃坐在凉亭里,身旁侍女为她打着扇子。但这扇子扇不去淑妃心头的怒火,她素来保养得宜的粉面已然紫涨,呼吸间胸腔都在颤抖。 偌大的花园,只听淑妃厉声道:“都给本宫老实交代!十六王究竟去了哪里?!”
第9章 试婚后第5天 淑妃愤怒到有些破音,无人敢答她的话,每个人都拼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生怕哪里惹了淑妃的注意。 可胖娃不管这些,他好奇地询问身旁的贺兰山:“兰哥儿,王爷是不是出去玩儿啦?” 贺兰山连忙食指搁在嘴前,示意他噤声,但为时已晚,淑妃倏地看向他们,怒道:“谁在说话?!” 两个太监立刻把胖娃揪了出来,贺兰山清楚胖娃无法一个人回话,便跟着一块儿跪在淑妃面前。 淑妃见了贺兰山就烦,她拧眉道:“又是你。” 贺兰山道:“禀娘娘,胖娃他心智不全,并非有意冒犯娘娘,请娘娘开恩恕罪!” 淑妃紧紧盯着贺兰山,道:“你告诉本宫,十六王现在何处?” 贺兰山道:“回娘娘的话,小的实在不知。小的是十六爷的书童,这几日临近大婚,十六爷不曾前往国子监上课,小的也并未时刻随侍左右。” 淑妃起身行至贺兰山面前,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十六王,是什么时候?” 贺兰山如实道:“王爷将小的放良,允许小的离开王府。小的收拾行囊前去见过王爷一面,方才辞行时却不曾见到王爷。王爷身边的小厮史钧保可以作证,当时他在门口阻拦小的,说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入内。” 史钧保连忙道:“回禀娘娘,正是如此。王爷吩咐之后,小的便守在门口,实在不知王爷是何时离开的。” 淑妃这才放过贺兰山,又传了今日当值的侍卫前来问话。侍卫说王爷只派了贴身小厮史钧保出去办事,本人却未曾出府。 这可奇了,史钧保就在边上,他言辞凿凿,发誓说今日绝对不曾离开王府半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出府的那人就是乔装打扮的十六王。 侍卫这时才想起端倪,道:“对了,禀娘娘,出府的那人当时蒙了面,说是脸上让别的小厮画花了,一时洗不掉,所以……”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时后背已然全是冷汗。 堂堂王爷在自己家出个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除非,他这是要一去不回了。 淑妃倒吸一口凉气,重重跌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 除了胖娃之外,所有人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屏息静气,直到淑妃面色惨白地喃喃道:“快,快禀报皇上,封锁京城,派兵搜捕十六王!!”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黄昏了,淑妃匆忙回宫,临走时下令关闭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入。 次日清晨,本该张灯结彩准备婚事的十六王府一片惨淡,皇上悄悄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钱公公前来仔细盘查王府中人。 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宜张扬,何况皇上和淑妃还想着在今日黄昏举行昏礼之前要是能找到十六爷,逃婚一事就当做从未发生过。 可偏偏摄政王府那边来人了,来的还是魏姑姑。 钱公公正在十六王府里忙得晕头转向,一听这茬,当即连连拍着胸口,口中道:“祸事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魏姑姑不要提起求见十六王,否则,要怎么推脱不让她见才合理呢? 钱公公硬着头皮请了魏姑姑进来,魏姑姑笑道:“钱公公辛苦,想必是替陛下给王爷送来御赐宝物的吧?今日大喜,老身见了钱公公,也算是沾了喜气。” 钱公公勉强与她打哈哈,魏姑姑忽道:“老身此来,也是有一样物事要替王爷送给十六王,不知十六王现下是否方便?” 钱公公僵硬笑道:“王爷正忙着做准备,唔,若是姑姑不介意,不如交给咱家转交吧。” 魏姑姑也还是笑着,眼神却带了几分凌厉,道:“这老身就不明白了,王爷不得空见老身,见钱公公却是无妨?” “这……” 钱公公正绞尽脑汁琢磨出话来应对,魏姑姑却先退了一步,道:“也罢,那就劳烦钱公公了。” 她就这样走了,虽然未曾撕破脸,但钱公公十分明白,此事已彻底纸里包不住火了。 ——昨日连夜京城封锁戒严,本就是欲盖弥彰。 好在钱公公查出了端倪,他仔细核对十六王府记录在册的一众仆役、侍卫,发现其中少了一人。 “飞光?”钱公公眼珠一转,“回宫!” * 贺兰山此时和胖娃、洛小头一块儿吃完午饭,都无事可做,闷闷地坐在房间门口闲聊。 洛小头拿了块石头在地下划拉,小声道:“也不知何时才能让我们离开王府。你说王爷丢了去找就是了,何苦把咱们都关在这里?” 贺兰山碰碰他的胳膊,道:“别说这种话,当心给人知道。” 洛小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觉得,王爷还能找回来吗?” 贺兰山摇头道:“谁知道呢。” 洛小头安静了一会儿,又道:“要是找不回来,可怎么和摄政王交代呀。” 贺兰山不说话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渐渐把局面推向不可转圜的绝境。 黄昏将至,这一整天把京城搜了个遍,还是没有十六王的半点消息。无奈,皇上传召闻于野进宫。 闻于野得到传召时已经换好了面圣的衣服。他府上也是张灯结彩,婚服在桌上静静搁着,和十六爷的那件一样无人问津。 临走前,闻于野走进一间客房。 里头十六爷正坐在饭桌前发呆,而飞光站在一边给他挑鱼刺,一根根挑得认认真真,没有丝毫不耐烦。 ——满京城都搜遍了,但御林军唯一不会去搜的,就是摄政王府。 见闻于野进来,飞光放下筷子,十六爷也站了起来,迎上两步,急切道:“如何了?” 闻于野寥寥一语道:“陛下传微臣进宫面圣。” 十六爷紧张得把自己的衣服都抓皱了,他回头看一眼飞光,对闻于野道:“那你面圣之后,是不是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闻于野道:“是,微臣会禀明陛下,退了婚事,过些时日殿下再出现,到时陛下大约会降下责罚,但……” 十六爷立刻道:“我不怕!我只要,只要……不嫁给你,就行。”他说到后面时,声音自觉地小了,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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